“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他把她抱进怀里,凑近她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我腰后带了陈卓的枪进来,你找机会拿去用。”
    三梦的手环上他的腰,果然摸到硬邦邦的一块。
    她二话不说,立刻把他推到背后的墙上,狠狠吻他。
    她的吻来势汹汹,让他没有招架之力,两人身体也紧贴在一块儿,她的手缠在他腰上,正好摸索着把枪拿出来。
    本以为他会害羞呢,毕竟王老师也在,可他居然很快回应她的吻,等她把注意力的焦点都集中到那支枪上时,他已经反客为主,吻得她喘不过气了。
    枪到了她手里,他适时地转身把她压在墙上,又是一通天崩地裂。
    “你是谁?”她在换气的空档逮到机会问他,“到底是主人格的陈一,还是后来的妙贤?”
    “我是谁,你感觉不到吗?”他咬着她的唇,“你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
    “你又想骗我!”
    “我没骗你。情缘不尽,生死相依,还记得吗?陈一对我没有保留,所有记得的事都写在那个黑色的本子里。但我很自私,这句话是我们的秘密,我根本就没有记录下来,连‘他’也不知道。”
    三梦傻眼了:“真……真的是你?”
    “嗯。我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总要有点什么可以让你知道是我啊。”
    他竟然还一派轻松的嬉笑,三梦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你很想□□我一顿泄愤,这样吧,等我们都安全地离开这儿,我随你怎么罚。”
    他拉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才低声把冯六的要求和他们的应对计划说给她听。
    这个计划光有他们当然是不够的,还得王老师帮忙做戏。她刚刚在一旁看这对小夫妻亲密无间,又脸红,又欣慰,现在听妙贤一说要催眠出冯大林的人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做细做全套,反正只要冯六相信就好了。
    妙贤侧对着摄像头的位置靠着一摞纸箱坐下来,三梦跪坐在他旁边,王老师坐在另一侧。
    “现在要说点什么?”三梦问。
    “说什么都可以。”王老师道,“妙贤把眼睛闭起来,我会有一些看起来像引导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接受催眠。你们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了。”
    摄像头离得远,冯六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根据他们的动作判断他们在做什么。
    妙贤握着三梦的手:“想不到要在这种情况下向你坦白啊,我们这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吧?”
    “你还说!你两个人格合起来骗我,我竟然还真就上当了。”
    “你不要怪‘他’,陈一到底为什么骗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
    妙贤闭着眼睛,唇角却是上扬的:“既然你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代‘他’说吧。因为‘他’以为我不会再出现了,怕你伤心,你始终还是更喜欢我吧,对不对?”
    “我才没有更喜欢你……”
    “嗯,我也这么认为。你真正喜欢的人一直是陈一,他以前因为我的存在不能够好好回应你的感情,现在可以了。”
    “你什么意思?”
    他轻轻抚娑着她的手,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说:“三梦,我今天能来见你,是因为你和陈一,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孩子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等冯六死了,陈一慢慢摒除心魔,能跟三梦做一对世俗夫妻,平安喜乐地生活,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任何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连他这个不算真正独立存在的“人”也不例外。
    使命完成,各人有各人的归处,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虽然他还是很舍不得她——他的巾帼,在他面前有时像个会撒娇耍赖的小姑娘,他还想多爱她一些。
    或许一些都不够,他是想爱她一世的。
    “我一个字也不信。”三梦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们都是自说自话,从来也没问过我的选择。”
    尽管她知道,她也没有选择。这整件事的选择权根本就不在她。
    “你早就已经选好了。”妙贤道。早在五年前,甚至更早的、她遇见陈一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
    “等会儿我以‘冯大林’的人格把冯六引过来,陈卓他们在外面也应该部署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疯了,我要让他相信他儿子还没死,我们的胜算就更高一点。到时你见机行事,该用到枪的时候千万别犹豫。”
    当年陈卓那一枪是对的啊,再晚一点,天知道会有什么样更可怕的后果。
    丧心病狂的人,不是他们,是冯家父子那样的人渣。
    妙贤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灯晃得他眼睛疼,于是他又重新闭上,再度睁开的时候,扭头看向摄像头的位置。
    他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看,相信此时此刻假如冯大林还活着,应该就是这样迟滞、狠戾又扭曲的模样。
    果然,很快冷库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冯六一步一瘸地走进来。上回受的枪伤在他身上留下新的创伤,他背佝偻得厉害,加上胸前那排炸/弹,显得走路都很困难,用苟延残喘这个词来形容他再合适也没有了。
    妙贤从地上站起来,站在原地没动。
    他慢慢走过来,越走越近,直到最后,他身上绑着的炸/弹几乎都碰,到妙贤身上。
    三梦将王老师拉到一堆食品箱子后面,自己也退到一边。
    “大林……是你吗?你终于又回来了。”冯六的手死死扣住妙贤的胳膊,“你这些年都是这样吗?跟我说说……跟爸爸说说话。”
    妙贤看着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是我,我不想死。”
    “不死,不会死的,要死的人是他们!”冯六用手一指三梦,“我找到了很好的医生,可以带你去治病了。”
    “我没病。我现在这个身体好得很,我哪里也不想去。”
    “那我要见你怎么办,每次都要通过这个心理医生?”
    “你要是嫌麻烦,可以不来。”
    “不不,不麻烦,只不过我……我没多少日子了,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我还给你留了钱……”
    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三梦在一旁手里都攥出汗来。妙贤的手机在她口袋里微微震动,是他刚才坐在地上时悄悄塞给她的。发消息来的人是陈卓,信息内容是一串代码,三梦看了一眼就明白,他说的是仓库外围已经排查清除干净。
    那么就只剩冯六身上这一个了。
    她朝妙贤使眼色,他会意,对冯六道:“好,我跟你回家。”
    冯六喜出望外:“真的?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云翳镇杨家墩,杨家村六号。”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报出来的这串地址,让冯六差点老泪纵横,他已经毫不怀疑这个人格真的就是儿子残存的一点灵魂,他只要带他回家去,他们父子也算有个善终了。
    他颤颤巍巍地拉着妙贤往门外走,在转身的刹那,三梦就在他身后举起了枪。
    就在同时,他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举起手机说:“差点忘了,这两个女人,要处理掉。”
    妙贤脸色一变:“你引爆你自己身上的炸/弹,我们都得死。”
    “不用这个。”冯六笑得诡异,“我卸货的时候,跟她们一起放进来的那个炸/弹可以定时,我们先出去,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嘭!”
    妙贤跟三梦心头都猛的一震,原来这里面还藏了一个,那么警方在外面是无论如何都拆除不掉的了。
    难怪他对三梦手里的枪也有恃无恐,甚至从一开始他就不忌惮妙贤从外面带什么东西进来,武器也好,手机也好,无所谓,因为他早就做好了要炸掉这里的准备。
    他手里是一款老式的按键手机,一旦碰到他设置的那个键,炸/弹的定时装置就会启动了。
    妙贤看着他枯枝一样的手指,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那个手机,两人争抢起来。
    “快走,带王老师先走!”他朝三梦喊道。
    千钧一发,做戏拖延已经没有用了。
    王襄平从纸箱后面出来,由三梦护着从冷库跑出去,身后传来纸箱被压倒的声音,妙贤已经跟冯六扭打在一起。
    陈卓他们在外面接应,王襄平不会有危险,三梦于是折回去,飞起一脚踢飞了冯六手里的手机,他转过来,用空出的双手扼住她的脖子。
    本来她可以反制住他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摔在地上。然而此时他身上的□□经不起任何的撞击,她只能任他掐住,然后将身上的枪□□扔给了他身后的妙贤。
    枪声响起的时候,是很沉闷的两声,陈卓和其他全副武装的警察全都望向冷库的大门。那里黑洞洞的,仿佛可以吞噬所有的善与恶。
    三梦和妙贤互相搀扶着跑出来,她还来不及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已经被他抱紧摁倒在地,躲避身后的轰然巨响和震穿鼓膜的冲击波……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三梦都伴有耳鸣,哑妹跟她说话的时候用手语,她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小宝宝出生以后,耳鸣就再也没有过,那段九死一生的经历也不再像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王老师说她又平稳度过一段ptsd,尽管她自己也接受了相当一段时间的专业治疗。
    医不自医嘛,有时候是这样的。
    如意有模有样地抱着襁褓,说:“妈妈,你看妹妹对我笑哎!”
    何止是笑啊,小丫头很皮实,已经可以伸手抓住他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啦!以后有的是时候跟他抢东西,欺负哥哥呢。
    不过其实他们都想错了,这闺女不像她是个野猴子,也不像哥哥沉迷跆拳道,人家极有音乐天赋,最喜欢听下雨和笛声,不用人哄都能睡着。
    如意不满足自己在笛子上的进步,抹了抹嘴:“……妹妹好像还是更喜欢爸爸吹笛子给她听吧,我吹得不好。”
    三梦啧了一声:“他太宠妹妹了,吹起来没完。”
    宝贝要听曲,他能站在窗边给她吹一整天。
    如意纳闷道:“妈妈你不是也喜欢听爸爸吹笛子吗?”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脸:“我才不喜欢呢,吵死啦!”
    于是如意在周记本上写:大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口是心非?
    他字迹隽秀工整,是照着爸爸的字体练的。
    夜里妙贤抖开被子躺进来,身上带着水汽和凉皂香,凑到她耳边说:“听儿子说你嫌我烦?”
    三梦装作睡着了,不接话。
    他伸手咯吱她,终于让她笑得扭过身来:“干什么呀,我明天还上班呢!”
    “嗯,那我很快……”
    “你骗人!”什么很快,每次持久耐力吓死人了。
    他起身,拿了一热一冷两杯水进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这样吧。”
    好久没有过了,刺激太猛烈,他大概会……唔,快一点。
    三梦捂住脸——所以才嫌他烦嘛!
    可是早上起来,看到他往自己的白粥里加了三大勺糖,然后用小勺平平地舀一勺吹凉了喂给怀里的小丫头,学着她咂吧嘴,露出一式一样的笑容……她心又像被熨软了,忍不住过去帮忙,直到如意提醒说妈妈你要迟到了,才哎呀一声,拿起一个烧饼叼在嘴里就往门口跑,下楼梯的时候还扭了一下。
    这样的日子很美满,很幸福。她几乎都要忘了,曾经有人在黑暗中向她预言过这一切,然后跟她说:“三梦,我要走了。”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能这就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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