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将这番推断说出,秋竹不由大惊,“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此人逍遥法外?”
    说出真相显然是不恰当的,她现在安然无恙,元禧可正在受罪呢。若叫众人得知,难免有袖手旁观之嫌,诚郡王妃没准也会恨上她。
    傅瑶沉思片刻,悠悠说道:“好在,就算刨去我这桩事,诱杀王世子的罪名也不轻呢。”
    敢谋害她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三日之后,傅瑶休养得差不多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元禧。
    元禧被安置在椒房殿的偏殿,醒是醒了,依旧下不来床。
    诚郡王妃正在床边看护儿子——儿子当然比婆婆重要多了,常贵太妃那边现在只有几名侍女照顾。
    郡王妃一见到她,立刻淌眼抹泪起来,用手绢拭着眼眶,泣涕不能成声,“傅良娣……”
    傅瑶柔声劝道:“王妃不必伤心,好在世子并无性命之忧,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您以后的指望大着呢。”
    郡王妃感激地抬起眼帘。
    傅瑶向床上望了一眼,同其母说道:“王妃,我想单独同世子说说话,不知可以么?”
    王妃惊奇地看着她。
    “您放心,我只是想澄清一下从前的误会,并不为别的。”傅瑶含笑说道。
    她救了元禧的性命,这点要求自然得答应。郡王妃点了点头,“好。”便扶着侍女,带上门出去。
    傅瑶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被窝里露出的小脑袋。元禧故意把头对着墙壁,用手掌捂着脸,似乎不好意思与她会面。
    这臭小子还知道羞愧。
    傅瑶故意说道:“郡王世子这是打哪儿学来的礼数啊?对待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的态度么?”
    元禧霍的坐起,两只鼓鼓的眼睛瞪着她,傅瑶本以为他要顶嘴,谁想片刻之后,元禧竟垂下头,小声说道:“多谢傅良娣……救命之恩。”
    苍白的小脸上还冒出了两朵红云。
    原来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可恶。傅瑶爽性大度起来,豁朗说道:“好啦好啦,我也懒得要你一个小孩子承情。以后你须记着,别自涉险境,累得旁人为你操心就是了。”
    元禧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依旧垂眸说道:“……好。”
    这小子如今倒乖,看样子还算有良心。
    傅瑶趁便问道:“你怎么想到往湖边去的?那里头又没什么好玩的。”
    这种小孩子的口吻最能套话。元禧想了一想,认真答道:“有人跟我说,湖里新喂了几头锦鲤,我一时好奇才过去的。”
    还真是有人布下的局。傅瑶又问道:“是谁,是你认得的人吗?”
    “是个眼生的丫头。”元禧摇头,他形容了一下那人的模样,“长长的脸儿,柳叶眉,吊梢眼,鼻子不大,嘴有点厚。”
    这特征虽能排除一部分人,可宫里这副模样的人也很有几个,看来还得再做一番功夫才行。
    问的话差不多了,傅瑶便起身,“你先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
    正要离开,忽觉一只小手牵住了自己的裙子,回眸瞧时,却是元禧探出半身拉着她。
    傅瑶不禁失笑,“怎么了?”
    元禧小脸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可一定要再来呀!”
    这小鬼倒像是黏上自己了。她随口一说,元禧却视为约定。
    傅瑶只好转身,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笑道:“当然,我不会食言的。”一面替元禧掖了掖被子。
    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仿佛来自元禧衣上,不禁问道:“世子爷有熏香的习惯吗?”
    元禧拧了拧眉毛,“才不呢,我最讨厌熏香,寝殿里都不许焚香的。”
    也是,像这种男孩子,顶怕自己沾上一点女气,又怎会主动接触香料呢?
    傅瑶再度笑了一笑,“没事,我随便问问。”便出殿而去。
    回到东宫,她便问起秋竹,“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向咱们通风报信的宫女?”
    秋竹自然记得,这正是疑心之一,“那丫头低着头,也看不清什么模样。”
    “那你还记不记得,她身上沾染了什么气味?”傅瑶笑道。
    她将一件衣裳扔给秋竹,“这是我前几日换下来的,你闻闻。”
    秋竹抱着嗅了嗅,不禁瞠目,“这是沉水香的气味,咱们宫里可从不用这个。”
    傅瑶颐然说道:“咱们从不用这种香,必定是在前几日,那丫头报信时蹭上的,而我在郡王世子身上也闻到同样的气味,这其中的关窍,也就很清楚了。”
    “宫里喜欢用沉水香的,就只有披香殿那一位……”秋竹喃喃说道,“容长脸,吊梢眼,厚嘴唇,可不就是伺候郭贤妃的朱弦吗?”
    她大惊失色,“良娣,莫非又是郭贤妃做的手脚?咱们要不要禀报皇后?”
    傅瑶抬手止住她,“慢着。”
    她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一个人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郭贤妃纵然愚蠢,也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罢。
    她沉吟一会儿,吩咐秋竹,“你去披香殿悄悄儿地把朱弦叫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秋竹有些为难,“她要是不肯来呢?”
    “她不会不来的,”傅瑶笑吟吟说道,“她不来,可不就坐实她心虚么?”
    秋竹答应着去了,傅瑶却叫了小香过来,问她道:“小香,我记得你的针线活似乎不大好?”
    小香有些赧然,“婢子……婢子正在勤学。”
    “扎绸缎扎不好,扎人总该会吧?”傅瑶诡秘的笑着。
    *
    秋竹没怎么费力就将朱弦带了来——看来还真是做贼心虚。只是想从她嘴里套出话,只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傅瑶高高坐在贵妃椅上,挺着魁伟的肚子,面容像门神一般庄严。
    朱弦颤颤巍巍跪下,小声道:“傅良娣……找奴婢有何事?”
    傅瑶也懒得跟她废话,直奔主题,“推我入水这桩事,究竟是谁指使你做的?”
    朱弦益发抖抖索索,“良……良娣说的什么,婢子听不明白。”
    “装糊涂?”傅瑶冷笑一声,“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么?诚郡王世子虽不认得你,却记得你的相貌,要不要叫他来指认一番?我衣衫上沾染的沉水香的气味,也只有贤妃娘娘宫里才有,如今证据确凿,我本可以禀报皇后立刻杖毙了你,如今特意将你叫来,是想问一问背后主使是谁,你不要不识抬举。”
    朱弦听了这番陈词,几乎晕倒,想不到这么快就暴露得一清二楚。她踌躇要不要供出主谋。
    傅良娣单独将她叫来,可见也不是很有把握——她不过是个良娣而已,还真能掌控生杀大权了?她现在供出也是死路一条,相反,若是暂且瞒着,郭丛珊怕秘密泄露,没准还会保全她。
    朱弦这般想着,小心地往上看了一眼,大着胆子说道:“无人主使,只是奴婢一人的主意。”
    这丫头倒嘴硬。傅瑶挑了挑眉,“这话不通,你一个小丫头,陷害我腹中的皇嗣做什么?谅你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朱弦见她只是嘴上厉害,并未有实际动作,心下反增了底气,谎话也编得顺口了,“确实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只是见贤妃娘娘幽禁披香殿多时,心中不忿,才想为娘娘出一口气。”
    小香叱道:“胡说八道,郭贤妃是咎由自取,与咱们良娣什么相干?”
    朱弦昂着头毫不示弱,“要不是傅良娣到皇后娘娘跟前告发,我们娘娘又怎会被关押起来?”
    小香不禁好笑,“照你这么说,被人害了还得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不成?”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傅瑶皱眉喝道:“都给我安静点!”
    两人方始收声。
    傅瑶看着朱弦,慢慢说道:“你这理由编得很好,可惜,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朱弦不禁色变。
    傅瑶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就算是朱弦一人所为,她方才口口声声说道贤妃,分明是在把郭贤妃扯进来——真正忠心于主子的丫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你还是不肯说吗?”傅瑶凝视着她。
    朱弦垂下头,讷讷道:“奴婢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傅瑶使了个眼色,小香陡然捉住她的手,掏出旁边的针线盒,摸出一根又长又亮的细针,毫不容情地往朱弦指尖戳去。
    殿内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十指连心,最为痛楚。
    傅瑶看着自己春葱般白皙柔润的手指,懒懒说道:“一直扎,不必停下来,直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扎人的确比扎衣裳容易多了,小香的性子本就利落,加之恨透了朱弦谋害自家主子,一下一下又狠又准。
    不过片刻功夫,朱弦就已经泪水涟涟,连嚎叫的力气都没了。
    她气息微弱的唤道:“我招,我全都招。”
    傅瑶这才说道:“放开她。”
    仿佛还抓着一线希望,朱弦问道:“我若供出幕后主使,良娣能饶我一命吗?”
    “不能,”傅瑶摇头,她还没有大度到原谅谋害自己的人。
    不过她说:“我可以饶你的家人不死。”
    朱弦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她自嘲地笑笑:是了,她倒忘了,谋害皇嗣是重罪,会株连亲族,她一人死了不打紧,只怕会连累自己全家。
    这般看来,傅良娣已是宽仁之至了。
    朱弦的身躯软软滑落下去,头皮几乎贴着地面,她慢慢说道:“指使我的人,是永宁伯府的二小姐郭丛珊。”
    这消息虽在傅瑶意料之外,却也没有偏出太远,不过,郭丛珊那次虽设计过她和秦爽的私会,也还没有这般丧心病狂,如今怎么像疯了似的,迫不及待要置她于死地?
    秋竹替她问出来,“郭二小姐怎么指使得动宫里的人,她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朱弦讷声道:“二小姐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万金,还有……待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劝说太子立我为孺子……”
    又是一个被元祯的美色迷昏头的,傅瑶不禁翻一个白眼,她忍不住问道:“她要做太子妃那是她的事,我又没拦着她,何以处处针对于我?”
    朱弦愕然抬起头来,“良娣你不知道么?太子殿下已经向陛下请旨,待良娣你诞下皇长孙后,就立你为太子妃。”
    傅瑶愣愣地看着她。
    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元祯压根就没跟她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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