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冰拿起手机给她的经纪人打电话:“薛瑶,你看看咱工作室还能腾出手多签个人吗?或者有没有别的适合签老油条的经纪公司?”
    薛瑶问了几句,陆饮冰照实答了,她嘴紧,不怕会泄漏风声。薛瑶说会记在心上,陆饮冰就挂了电话。
    来影还说回国要请自己和夏以桐一起吃饭,也不问她答不答应,姓夏的肯定会答应,她那么好说话。陆饮冰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出夏以桐羞红的脸,娇怯怯地问:“要和陆老师一起吃饭吗?”
    她甩甩头,被牛仔裤勾勒得清晰的臀线又不请自来,陆饮冰心说:果然她还是喜欢欣赏年轻美好的肉体,万一转行导演干不下去,她就去当人体艺术家。
    丢到远处的剧本被她重新捡起来,明天就要和夏以桐拍对手戏了,还是兰亭水榭的调戏戏码。她倒要看看含羞草要怎么“调戏”她。
    翌日,夏以桐上楼来叫陆饮冰,房门紧闭,敲门没人回应,料想是先去了片场。一去,果然是,工作人员说,陆饮冰四点就到了片场,现在正在化妆间。
    夏以桐以前听过句话,具体的记不起来,大概意思是让人绝望的不是天才,而是明明是天才,却比你还要努力。
    陆饮冰已经这么成功了,还能做到这样,她与人家彷如云泥之别,每天还想东想西,一定会给陆饮冰看不起的。她虽然是为了陆饮冰进的演艺圈,但在这几年间,她也真心爱上了演戏这份事业。
    秦翰林今天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两位主角居然都不在化妆间。
    “人呢?”他边啃包子边道,“还没来?”
    副导演指了个方向:“那呢。”
    秦翰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人正披着清晨蒙蒙的雾气,顶着化好妆的脸,在角落口中念念有词,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两张纸,估计是今天发到她们手上的单页剧本。
    “她俩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多小时前,刚对上戏。”
    “机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灯光?”
    “光替已经走好位了。”
    “这么快?”秦翰林三两口啃完包子,满手的油,“那还等什么,开拍啊!不对,定妆照还没拍,让她穿上戏服过来给我看看。”
    夏以桐刚和陆饮冰对了一遍,工作人员就跑过来喊她,说秦导要看定妆照。她看了陆饮冰一眼,陆饮冰说一声“嗯”,她才去了。
    夏以桐走后,陆饮冰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费解地想:“她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又为什么表现得这么自然?”
    定妆照很快拍完,秦翰林一分都不耽搁地把人叫回来拍戏,看得出他对这场戏兴奋已久。
    时间:宴席过后的某一天。地点:后宫水榭。人物:荆秀、陈轻。背景:陈轻试探荆秀,是否像表面那样心思单纯。
    用秦翰林自己的解释就是:以试探之名行调戏之事。
    反正只要是两个美人同框的戏码,不论是生死之交,纯洁的友谊,还是不死不休的恨意,都能在他的镜头下变得旖旎缠绵,生死之交可以是相偎相依,情根深种,不死不休可以是相爱相杀,为爱走天涯。
    秦翰林搓着手,内心的蠢蠢欲动快压抑不住了。
    秦翰林先上前跟陆饮冰说戏,寥寥几句话,应该用什么情绪,陆饮冰点了头,说可以,没问题。
    秦翰林紧接着走向夏以桐,心沉了沉。他当然不担心陆饮冰,他担心夏以桐,她是第一次拍电影,又是直接和陆饮冰对戏,不是一般的危险。
    检验他的冒险的选择正确与否全看这一场戏了。
    第29章
    秦翰林跟她说戏的时候夏以桐明显非常紧张。
    有时候剧本并不会按照时间顺序来拍,而是一场一场单独分开,最后再重新剪接到一起。
    “这是你和荆秀第二次见面,”秦翰林比了两个手指,“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她是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却不代表她是个愚蠢的皇子。她没有势力选择明哲保身,对于苍生充满愧疚,但这些只有她独处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在外人面前只知道她那藏在府中、山林的小筑。”
    这等于是把荆秀的人设又串了一遍,夏以桐看向一侧的陆饮冰,陆饮冰表情轻松,带着散漫的笑意,她蜷在高靴里的脚趾蜷了蜷,更紧张了。
    “你受人指派来试探荆秀,那人已经先给了你预设,所以你对她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同样的也不能表现出来,你们两个人都是演技高手。你要和第一场对手戏一样,虽然还没拍,保持着一种单纯的好奇和那种好奇引发的喜欢。”秦翰林扭了个腰,徐徐踱步,道,“你从水榭的那一端走上来,走路不能妖娆,用大家闺秀的走法,你有时候也会表现出自己的性格,这里不需要掩藏。湖里有声响,你看过去,无数条锦鲤在争抢着荆秀抛下去的鱼食,你心里更生怀疑,上前。整场戏你的怀疑是内在的,好奇和喜欢是外在的,懂了吗?”
    “懂了。”
    秦翰林退开,站到机器前面,抬手准备,场记拿着场记板走到镜头中间。
    “《破雪》第四场一镜一次,a!”
    亭台水榭,湖波清澈,偶可见几尾漂亮的锦鲤游跃在清波底下,悠闲自在。一阵细微的声响,鱼儿争相踊跃,挤往一处。
    头顶落下一声轻叹,极轻微,连叹息也怕有人听见似的。
    镜头往上,推近,一位锦衣公子手心装着一把鱼食,目光低迷。
    明天她就要出发去江南赈灾了,昨日在庙堂之上虽然百般推诿,但荆秀心底还是愿意的,总算可以为百姓做一点事了。只是昨夜的宴会,叫她太失望了,文武百官,竟一齐为一个姑臧进献的舞女所迷,不,现在应该是陈妃了,尤其是她的父王,近年来沉迷声色,虽然依旧勉强算得上是勤政,判断力却大不如前了。姑臧献来的人岂可小觑,若她为帝,当封为美人,闲置后宫,从此不再临幸,岂可越级封妃?当真糊涂!
    她忿忿,又朝下撒了一把鱼食。
    愤懑的表情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多久,因为她听到了衣袂擦动的声音,那人足底轻软,踩在地上几乎毫无声响,是宫中贵人才可以穿的。
    荆秀没有回头看她,因为她自幼身体羸弱,不可能这么敏锐地听到她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镜头外的秦翰林冲夏以桐使了个眼色。
    另一台机器专门负责拍夏以桐,遮光板把她的脸色照得比往日白了一些,打了一层淡淡的腮红,精神头看上去更好,似乎是昨夜泽被君恩所致。
    陈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踱上台阶,几息过后,脚步声停下,转头望向湖中争抢鱼食的鱼儿,她目光玩味地看向正稍微背对着她的荆秀。
    你也在为这个国家鼠目寸光的皇室感到悲哀吗?
    收敛起玩味的眼神,两手提着裙摆慢慢走到水榭中央,嘴角一勾:“六殿下怎么一人在此?宫女和侍从呢?”
    荆秀身体轻轻地震了一下,转身,左手抬起,覆于右手手背,纤薄的身子朝下一弯:“陈妃娘娘。”她想起昨夜在御花园那句暧昧的殿下,不自在地低了低眼睛,耳根泛起微妙的红来。
    陈轻穿了一身的白,犹如花树堆雪般站在她的面前。朱唇皓齿,明眸善睐,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陆饮冰微微惊讶,原先还担心她不适合这个角色,穿上衣服还挺像回事儿。
    陈轻看着荆秀发红的耳朵,有些发怔。
    镜头外的秦翰林眉头紧锁,随时准备喊卡。
    好在陈轻及时收回了目光,她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发髻上的步摇随之轻轻摇晃,步步生莲:“殿下,你瞧我生得貌美吗?”
    她不用妾,不用本宫,却用了个一个我自称。
    荆秀吓了一跳,后背撞到栏杆上,她因为吃痛眉头紧紧地锁着,顾不上揉一下,连忙垂目提醒,语气重了些:“娘娘!莫忘了你是父王的妃子。”
    陈轻脚步往前动了一下,在踏出去之前就收了回来,没有人发觉,只有镜头捕捉到了。
    秦翰林有些意外,这个动作在剧本里是没有的,加上去好像更契合陈轻的人设,还有后来的剧本,结合起来就更流畅了。
    陈轻:“殿下说的哪里话,我自然知道自己是楚王的妃。女儿家都注重容貌,昨夜殿下对我好生冷淡,难道是我貌若无盐?”
    荆秀小脸上满是错怪对方的内疚,讷讷道:“原、原来是这样,娘娘多虑了,秀只是……只是……”她偷偷看一眼陈轻的脸,不敢直视似的垂下眼眸,睫毛浓密得像一把小扇子。
    陈轻好笑道:“只是什么?”
    荆秀赧然地小声道:“未曾见过娘娘这般好看的人,秀……害、害羞。”她刚说完这句话,整张脸便涨红了,简直不像是演出来的。
    在这清风吹拂,清波自在的水榭当中,羞红了脸的俊美少年,如清晨太液池中朝露未晞的芙蓉。
    镜头外的人看呆了。
    陈轻也看呆了。
    “卡。”
    秦翰林的叫声打断了夏以桐的出神。
    夏以桐这才反应过来。
    ……完了,ng了。
    “秦导,”她从水榭上走下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在秦翰林面前。
    秦翰林没责备她,反而和颜悦色道:“前边演得不错,后面发呆也是情有可原嘛,你看片场一半的人都呆住了。”他继续根据夏以桐第一次的表现指了几个点,让她注意一下,夏以桐应是,重新走进水榭当中。
    里面架了一台机位,秦翰林这回就站在里面看着。
    “a!”
    “殿下怎么一人在此,宫女和侍从呢?”
    ……
    “未曾见过娘娘这般好看的人,秀……害、害羞。”
    “有殿下此话……”陈轻莞尔,“我也不虚此行了。”
    荆秀低头喏喏。
    镜头给陆饮冰的眼睛,陆饮冰的眼神没有半点羞意,甚至还有一点令人遍体生寒的感觉。
    她的不虚此行明面上是说不虚来水榭这一趟,实则是指不虚来楚,姑臧进献了这样一个美人,若说是没有旁的心思,她是不信的。
    以她的身份贸贸然去提醒楚王,说不定还要引得父王大发雷霆。今日早晨的朝会都取消了,她派人去打听,听宫人说,父王昨夜就是歇在玉秀宫。
    陈轻看她总也不答话,心思一转,笑道:“殿下可知我来大楚意欲为何?”
    “为何?”荆秀懵懂地抬起头,两颊还有浅淡的红晕。
    还能为何?荆秀在心里冷笑,你这个祸害。
    “为了你啊。”陈轻轻轻地开口,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
    “外面都在传殿下男生女相,貌美如花呢,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心生爱慕。”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眼尾画着的桃花与她的笑意相互辉映,呼之欲出了。
    “休得胡言!本殿下堂堂七尺男儿!”说男人貌美,等于说他像个女人,是极为侮辱的一句话。
    陈轻调笑着上前,将手掌缓缓落在荆秀的胸膛之上,荆秀穿得宽袍大袖,一眼望上去胸前极为平坦,雌雄莫辩。这也是秦导要求陆饮冰减重那么多的原因之一。
    荆秀僵着身体让她摸,脸颊滚烫,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女孩儿,更别说这种比她年长的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的了。
    验明正身后,陈轻将脸颊轻轻地枕在荆秀的胸前。
    好在陆饮冰比夏以桐高,这个姿势居然做得无比自然。
    荆秀两手垂在身侧,呼吸短促,目光四下游移,旁边都没有人。她脸上紧张局促的表情忽然变了,目光变得极为幽邃,缓缓地望向下面的池水。
    如果……
    她用余光扫过在她怀里闭着眼的陈轻,她就此死了呢?无论姑臧有什么谋划,只要她死在这里,一切便都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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