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原地的游景行,迟迟不敢上前,他犹豫思索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一直在不停喝酒,桌上堆积的空酒瓶子也越来越多时,总算挪动了脚步。
    游景行走了过去,并且直接坐在了这个人的对面。
    生怕惊扰和刺激到眼前的人,游景行的声音很轻很缓,试探性地唤道:“宋流声?”
    对面本来低垂着脑袋,醉醺醺的这个人,一下子就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了头。
    这人原本的面容清秀温润,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出众,但此时添上了一层精致妆容后,无论是细密睫毛每一下的轻颤,还是眼睛眨动,红唇微微张合,眉目流转和举手投足间都显得美艳勾人。
    他甚至还戴上了假发,穿着长裙,完全颠覆了平日里的形象,又哪里像是那个沉闷内敛,每天都提着公文包,挤在公交和地铁上,朝九晚六的普通上班族?
    游景行一瞬间又恍了神,呆呆怔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般模样的宋流声,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可熟悉的眉眼,还有周身的气息,又在确切地提醒着游景行,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宋流声。
    默然许久,游景行才又开口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吓到你了吗?”宋流声反问,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躲藏或逃避,借着酒意,今晚的他显然比平时大胆多了。
    游景行摇了摇头:“只是有点不习惯。”
    酒劲逐渐攀升,宋流声整个人变得醺醺然,他拿着酒杯晃了晃,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了红晕,眼神也变得潋滟迷离,周围的事物开始模糊,让他渐渐忽略,唯独游景行,始终占据着他的视线。
    此时此刻,宋流声的眼里只能看得到游景行,心里也满满的,装得全是他。
    “游景行,那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宋流声的话音未落,游景行又一次呆住了,一时竟不能消化这句话的信息量。
    得不到回应的宋流声,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又不停倒酒,连着喝了好几杯。
    酒水从唇边滑落,流过下巴,顺着脖颈一路下滑,流到了锁骨和胸口处,衬着这身红色的衣裙又平添了几分魅惑。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游景行伸出手打算阻止,但是当他的手触摸到宋流声时,游景行却忽然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尴尬。
    后来宋流声的脑袋太过昏沉,直接就晕了过去,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游景行也只好背起了醉倒的宋流声。
    这似乎是他头一回这么背着宋流声,奇怪的是,在今晚之前,他明明也抱过宋流声,经常拍宋流声的肩膀,和他勾肩搭背的,但这会儿却不太敢触碰他的身体了,游景行的双手只是托着宋流声的两条腿,都感觉怪怪的。
    游景行也有点佩服宋流声,除了身穿裙子,他居然还穿着尖头的高跟鞋,两条腿上也套着性感的黑色丝袜。
    宋流声的体型在男人中偏瘦和纤细,骨架子也比他整整小了一圈,所以宋流声即便是男人,但他从头到脚的这一套装扮下来,可能别人一时半会儿还真辨别不出来。
    差不多十二点半的时候,游景行将宋流声送回了家,大门钥匙是他从宋流声的外套口袋里摸到的。
    到家后没一会儿,宋流声的酒劲再次上来,又吐了两三次,游景行全程都在旁扶着,替他顺气,折腾了四十几分钟后,都凌晨一点多了。
    游景行赶紧扶宋流声躺到了床上,又帮他脱下了高跟鞋,拿了一双拖鞋放在床边。
    宋流声现在浑身都透着酒气,导致房间内的味道也不好闻,游景行就想着帮宋流声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可是面对他这一身的衣裙,以及腿上的黑色丝袜,游景行愣了愣,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后来游景行想了想,干脆就没继续下去,也没有动手乱碰什么。不过,当他用毛巾为宋流声擦拭脸颊和脖颈间,游景行一不小心就将裙子领口扒开了一点,结果看到了里面内衣的肩带。
    游景行又懵了几秒钟,而正巧这时,宋流声似乎有点醒了,他缓缓掀开眼皮,嘴里也哼哼唧唧的,但声音很小,不知在说什么。
    以为宋流声口渴,或是又难受想吐,游景行立刻低头俯身,将耳朵凑到了宋流声的唇边,就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景…景行,景行,景行……”
    游景行更懵了,听着宋流声如此唤他,心神在刚才一瞬都飘忽了。
    后面宋流声的举动,令游景行更加疑惑不解,只见宋流声在半醉半醒间,解下了原先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然后慢慢地绕在了游景行的左手小拇指上。
    游景行一呆:“宋流声,你这是……”
    还有些醉意的宋流声忽然笑了,不像平常那种微不可察的淡笑,这次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笑得傻乎乎的,之后他更是伸长了手臂,搂着游景行的脖子,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
    四片唇瓣相贴,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静止凝滞了,唇与唇之间仿若有电意流窜,两人鼻翼间的呼吸也都热了起来。
    游景行瞪大了双眼,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即使宋流声什么都不说,但这个行为已经传达了太多。
    下一秒,游景行的手机响了,也打破了过分暧昧的氛围。
    游景行一惊,率先移开了自己的唇,也很快解开了小拇指上绕着的红绳,然后接起手机。
    这通电话是游妈妈打来的,她的语气听着特别着急,说是游景行的爸爸老毛病又犯了,而且这次比较严重,疼得他半夜睡不着觉,这才匆匆进了医院。
    游景行知道父亲年轻时忙于事业,太拼了,到老之后,他的胃就一直不太舒服,有胃肠炎和胃溃疡等等,跑过好几次医院。
    游景行赶忙安抚妈妈:“妈,你别急,我马上就赶过去看看。”
    电话那头游妈妈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游景行的表情一变,他看了看躺在床上,微阖着双眼的宋流声,然后走到一旁小声道:“妈,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交什么奇怪的朋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中也有数。”
    游景行的声音虽小,可毕竟就在不远处,床上的宋流声在迷迷糊糊中,还是入耳了几句,也对“奇怪的朋友”,“不该做什么”等字眼比较敏感。
    他的眸光在被解下的红绳那儿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睡了过去。
    游景行挂掉了电话,为宋流声盖好被子,也关好门窗后,他又连夜赶到了医院。
    直到第二天下午,游景行才从医院回到小区,他敲了宋流声家的门,还是没人回应,便用昨夜摸索到的钥匙开了门。
    然而,不仅屋内空无一人,衣柜也空了,游景行完全没料到,宋流声竟会不声不响地,突然就急着搬家离开了。
    游景行只发现了一张宋流声留下的字条,他也捡起了那根掉落在地的红绳。
    第16章
    宋流声不仅搬离了原先他与游景行住的小区,也没去公司上班,直接辞职了。
    由于他走得太过匆忙,交接工作也没来得及做,不过近期内的工作内容和计划表,宋流声都有备份。他整理好了后,不仅将电子档发给了组长柳晓,也把一些纸质文件和他亲手写的辞职信寄到了公司。
    然后宋流声给柳晓发了信息,拜托她帮忙转交给游景行。
    这天早上,柳晓拿着宋流声的辞职信,进了游景行的主管办公室。
    游景行只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辞职信,他根本不想看,也不情愿收下。往常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游景行,这两天都比较严肃,他看向柳晓,问道:“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他吗?”
    柳晓摇头,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坦诚道:“前两天小宋发了工作文件到我的邮箱里,他也给我发了很多条消息,但今天就没反应了,不仅没回复我发过去的消息,他的电话也成了空号,完全找不到人了。”
    听完,游景行的眼眸就垂了下来,他也反复打了宋流声的手机,发了无数条微信信息给宋流声,可就是得不到丝毫回应。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过才一两天的时间,宋流声就好像彻底断绝了与他们的联系。
    见游景行一直垂眸不语,半天也不吭声,有些话柳晓在心中憋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了。
    “主管,小宋进运营部以来就一直在我们小组,跟着我做事快两年了,工作能力是一方面,但他的人品和工作态度绝对没问题,他向来踏实负责,只要安排给他的工作任务,他一定会尽量做好。”
    “这次小宋突然离职,说实话,我感到很意外和可惜,也希望您不要太责怪他,我想小宋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我之前问了他,他什么都没透露,我在想,是不是……可能与您有关?”
    她的话音刚落,游景行便立即抬眸,对上了柳晓的眼睛,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看游景行的眼神都变了,意识到这话不妥,柳晓立马改口:“抱歉,是我冒昧了,我不该如此多话。”
    游景行摆摆手:“无妨,柳晓,没想到你平时不表现什么,但实际上倒是很关心宋流声,关键时候也肯为他说话。”
    “关心下属是应当的。”柳晓淡淡道。
    游景行对她的看法有了些改变,点了点头道:“嗯,我暂时也没什么事问你了,你先去忙自己的工作吧。”
    柳晓微微颔首,离开时也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想到宋流声,仍是禁不住暗自叹了叹。她工作多年,如今孩子也都上小学了,所以她的社会经验多,看人也很准,其实游景行刚到公司任职的那会儿,柳晓就察觉出宋流声的异样了,他似乎对游景行的事很敏感。
    宋流声看着游景行的眼神,藏着太深的感情,骗不了人。
    或许因为这样的感情与世俗格格不入,会遭受到质疑和反对,所以宋流声才会那般压抑着,小心翼翼地不敢上前打扰。
    如今发生了什么?柳晓也隐约能猜到,她又不禁叹息一声。
    之后游景行想办法打听到了宋流声家乡的地址,他也寻了过去,只是,宋流声的老家也没人住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
    邻居大婶说游景行来得太不巧了,就在一天前,宋流声刚带着奶奶离开。
    游景行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邻居大婶叹了叹,说宋奶奶突然晕倒在家,他们就赶紧通知了宋流声,随后宋流声匆匆赶过来接走了她,送去大城市的医院治病和疗养了。
    邻居大婶也向游景行说了一些关于宋奶奶的情况,她的心脏一向不好,如今年纪大了,血压也升高了,还有点老年痴呆,如今除了孙子宋流声,宋奶奶总是分不清,也记不住其他人。
    游景行又问宋流声带着奶奶具体去了何处?
    邻居大婶直摇头,他们村里的其他人也都不清楚。
    随后游景行还意外发现了宋流声老家的后院那边,有一小片草莓田。
    邻居大婶笑哈哈的,说当初是宋流声买了种子亲自种下,每到收获季节,宋流声就一定会回老家摘草莓。其中一些留在家中给宋奶奶吃,也会分给他们这些邻里乡亲,另一部分宋流声就带到了帝都,准备送给朋友和公司同事吃。
    游景行听到这里一愣,他又突然间想通了一些事。
    曾经他以为宋流声带到公司的那些草莓,是他从外面买回来的,还问过宋流声在哪儿买的?
    宋流声只简单说了在自家小区附近的菜场,但之后游景行搬到了那个小区,他也去菜市场逛过,可不管哪家卖的草莓,都不是那种味道。
    游景行怎么也没料到,那些草莓原来竟是宋流声用心种下,也亲自采摘,再从乡下老家一路带去了帝都。
    游爸爸住院后,这一周内都配合护士打针吃药,也以流食为主,没再碰任何生冷腥辣,油腻的食物。
    他现在下岗退休了,就在家中调养身体,毕竟胃病很难根治,吃药打针只能暂时缓解,还是得放松身心,平时注意忌口,勤加锻炼身体。
    游妈妈也不工作了,在家里照顾游爸爸,她有时候也会陪丈夫一起出去旅游。但她喜欢小孩子,年轻时又是做老师的,所以空闲时候,游妈妈还会教小朋友们写字画画。
    因为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游妈妈便问起儿子游景行最近的交友情况。
    游景行再三安慰父母,让他们放宽心,说他身边的朋友都善良可靠,他自己目前也一切安好,事业在蒸蒸日上。
    游爸游妈看到儿子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当然很为他高兴,不过他们始终惦记着儿子的感情和姻缘。
    之前为了秋亦芷的事,游爸游妈与游景行闹了不愉快后,如今又开始担忧儿子的终生大事,毕竟他们一直盼着快点抱孙子,所以也希望游景行能早日找到合适的儿媳妇,了却他们心中的这桩大事。
    白宛楠不久后也得知宋流声搬了家,似乎还离开了帝都。游景行这几天一直不太搭理她,远没有之前那么宠着她了,所以她只好主动上门,跟游景行道了歉。
    有关宋流声的事,她是在提到游景行的时候,不小心在舅妈面前说漏了嘴,但舅妈追问时,白宛楠没敢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游景行会不高兴。
    “小楠,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游景行一脸严肃。
    “可是…可是流声哥他已经走了……”
    听了白宛楠的话,游景行又半晌没说话,后来送走白宛楠时,他才笃定道:“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夜深人静,游景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子,他发现只要闭上双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宋流声的脸,一会儿是他往常清秀的面容,一会儿又是他化了妆,眉目精致勾人的样子。
    于是,游景行又失眠了,他已经连续一周都没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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