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砾也不反抗,横趴着不动,脸朝下。
    封郁停了手,冷冷道:“起来。”
    这比平时还早缴械投降,封郁心道别是刚刚那一顿打重了,走近去瞧,便觉膝盖一痛,被正踹中软骨。
    石子砾一个过肩摔摔他在地,得意一笑,身子一扭,上下颠倒骑着,拳头一攥:“该我打回来了吧?”
    见了面除了打还是打,他平日很怵封郁的,但不知为何,今日竟然丁点不怕,兴致勃勃的摁住封郁肩膀,防备他骤起反击。
    封郁定定看了他一眼,眸光闪烁,细看好似有两轮弯月沉沦。
    石子砾有点恍惚,心道这才几天不见,这人眼中怎么多了两轮月亮,正纳罕着,腰上一紧。
    封郁两腿上抬,紧箍着他腰肢不放,身子挺起,在他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眼中像晕了一汪水,眸光层层叠叠缠绕着他。
    “……”石子砾舔了舔嘴唇,埋身反咬回去。
    气殿中堂供奉的诗卷悄无声息自燃,幽蓝色的火苗吞噬了其余诗句,唯余一句“色为割肉刚刀”熠熠闪光。牌匾上的“气殿”隐没不显,“色殿”二字显露,跃然其上。
    【看大江东去,好一夜的无声雨,踩刹车,拉灯】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卧槽,当我不认识色气二字啊,欺负老子没小学毕业证吧?
    乾坤之主:乖,人丑就得多读书
    第16章 有缘何处不相逢
    “色殿”的牌匾下,石子砾以抽大烟的姿势矮身蹲着,抓狂地用力砸了下金砖,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半分钟前,他还把瘫软如泥的封郁翻过去想二战,周遭画面一转,幻境破灭,他也回到了乾坤界中,方知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被幻境中的鲤鱼精坑队友的行径激得动了怒,立时忘掉了自己正在参加测验,甚至忘了自莲仙人出关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记忆回到了他第一次跟封郁不可描述前——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第二次不可描述了。
    石子砾想不明白的是,幻境里的封郁怎么会眼中有月亮,他记忆中那个时期的封郁才刚刚历经第三变,眼中并未出现弯月。
    若说这只是小疑问,等他从幻境中出来,抬头一瞧,气殿竟然变成了色殿,老母鸡变鸭,可恼得他不轻。
    他话音刚落,有个女子款款而出,模样却极为平常,单看脸只是个寻常妇人,然而身形妙曼无双,身姿摇曳,步步生莲。她衣着华贵富丽,富贵至极,稍一靠近,便有一股醇香之气扑来。
    这是酒香。石子砾灵光一闪,双目圆睁:“原来如此!”色殿就是气殿,气殿就是色殿,酒色财气,本就是一殿!四个轮流上阵,端看来者在哪里跌跟头。
    他露出怨念之色,怪不得棋殿之主说话那般诚恳,问一个问题就恨不得把相关知识都科普给他,明示暗示他闯过棋殿后,只需再闯“酒色财气”其中一关便罢了——竟然都是在晃点他。
    若是早知可能考验色关,石子砾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这么纯洁的人,九成九能捱过嘛!
    那女子道:“你倒有几分伶俐。”这话便是认了石子砾的猜测。
    石子砾道:“‘气’的考验就罢了,怎么‘色’还能这么玩?我看凡间小说戏剧,不都是找几十个漂亮大姐姐,来陪我睡觉吗?”
    “找几十个漂亮大姐姐,岂不是让你轻松过关?”女子笑道,“惊喜吗?”心中暗叹,色诱本是都这么玩的,你这个纯属意外了。
    实则她并非设局有意诓骗,来这一殿者,不出意外都要将酒色财气四关走一遭。只是棋殿之主身死道消,却得偿所愿,平生再无遗憾。
    当了这么多年老邻居,她也有所感应,有心给石子砾放水,便只开了“气”这一关。
    四殿之主探查出石子砾平生少有几次情绪失控都是跟封郁有关,便先给石子砾放竞技场小电影,哄他先看着,自己着手引封郁神魂入乾坤界,不料对方心智十分坚定,几次都失败。
    还是她将石子砾的魂魄投入环境,咬咬牙佐以压箱底的神物引魂香吸引,方才将其唤来,做成了这个局。
    ——但乾坤之主在上,她真的只是想弄个气之考验,让封郁揍石子砾一顿就齐活了,是这两位演员不按剧本走,自由发挥,情之所至,弄成了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引魂香本就可做助情之用,但效力微薄,本不至于酿此大祸。事已至此,四殿之主着急忙慌将殿阁名字改了,又将错就错勇敢背锅。
    她其实觉得很冤,你俩要本来就是一潭死水,还不是怎么烧都不怕?干柴烈火,方能一点就燃,能全怪她吗?怪她吗?
    但这话不能说,她甚至不能让石子砾知晓幻境中的是真·封郁的神魂。四殿之主笑得格外温柔:“你闯过了气关,败在了色关,可惜可惜。”快滚吧。
    石子砾问:“殿主能否告知晚辈,如何从乾坤界出去?”失策了,他问了棋殿之主那么多问题,竟然忘了问这一个。
    四殿之主却道:“灵宝尚未有主,你何以着急离开?”
    “难道闯关失败,还能参与夺宝?”石子砾很茫然,不是很懂你们的套路哦,如果过不过关都不影响争抢宝物,那你们设计这么多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关卡是图个啥?
    四殿之主但笑不语,长袖一拂,逐他出殿。
    宫殿大门轰然合上,石子砾也不念《燕歌行二首》辨别方向了,只随意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先前种种。
    他的重点倒不在那一场稀里糊涂的不可描述上,好吧,也有那么一点回味,虽然只是虚幻之象,却解锁了颇多新姿势。咳,要不是四殿之主将他抽离幻境,料来可以解锁更多。
    倒是之前放的小电影,让他收获良多,对修士对决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石子砾懒洋洋走着,连路过某个宫殿都懒得进去折腾,深觉这一行实在赚回了本,至于宝物能否拿到,那根本就不重要了,再说这宝物妖艳装逼流的画风跟他并不相符,瞧这装神弄鬼的狗屁乾坤界……
    “这什么狗屁乾坤界!”
    冷不丁听到有人同一时间痛骂,石子砾先是一乐,凝神细瞧,更是哈哈大笑:“人生无处不相逢。”
    只见宫殿大门开合,一人灰头土脸被从里面扔出来,摔在地上,嘴中骂声不住,半天没爬起来。
    石子砾问:“纸兄,你这是怎么了?”
    纸妖不知被谁封住了修为,此时同个凡人无异,朝着宫殿比了个中指,挤眉弄眼:“书殿之主,啧啧,小气吧啦的,因着我几次赢他,恼羞成怒了。”
    石子砾早先也听他提过一嘴,他是书法成精,还是有资格被帝王收藏的书法,于书法一道自然非比寻常。他一听是书殿倒来了几分兴致,变了个茶几出来,提笔写了一首诗,问:“我这字能赢吗?”
    纸妖不答,在他的下方誊抄了一模一样的诗,轻而易举将他的秒成渣渣,上下点指:“我这笔字,才能跟书殿之主打平,险胜。”
    石子砾:“……哦。”那他就不进去找虐了。
    他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你闯过了书殿,便能闯下一关了,酒色财气的宫殿在那边……”他有心想多透露几句,这话却数不出口,心知是乾坤界法则镇压。
    石子砾蹲下身来,捡了四颗石子,分置四方摆好,又拢在一块,变作一个四面佛泥塑像,塞给他:“相逢就是有缘,送你了。”
    纸妖:“啊???”
    这孩子真不灵透啊,石子砾拱手一示意,扭头便走。刚走了两步,听得一声细微的颤动,声音清悦,却让他勃然色变。
    妈个鸡,红练老祖的铃铛声!石子砾一把抓过纸妖,口中疾念“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将人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奋力一扔。纸妖此时法力全无,若能落到酒色财气殿阁周围,求得四殿之主护佑,那也算他的造化了。
    纸妖身不由主地飞在半空中,漫天红线迎面而来,将他整个人兜住,眨眼缠成一团。
    石子砾强笑道:“我师父总说我心大,老祖吃我一个怕就饱了。”心中大骂,说好的重塑肉身少则一两个月呢,这才十天不到,人就追来了。
    “我向来喜爱少食多餐,留下这小子当个零嘴也好。”红袍女子泰然立在他身后不远处,菱唇上翘,似笑非笑的模样极美。
    她一拂手,将纸妖扔在石子砾脚下,笑意盈盈:“乖孩子,到姐姐这来。”
    石子砾眯了一下眼睛,口中同她周旋,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苦思脱身之法。红练老祖被母文光一剑斩断肉身,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纸妖挣扎着坐起来,悄悄传音:“我这里还有数百个飞剑符,跟你的言灵配合,看能否斩断红线。”
    他这是不知红练老祖厉害,石子砾回:“你掐好遁地诀,随时跑路。”他是个厚道人,红练老祖的仇恨值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何必害得人家跟自己一起死?
    石子砾:“balabala……”
    红练老祖:“balabala……”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没营养的垃圾话,愣是没打起来。石子砾眨了眨眼,他说废话,是因着心中没谱要拖延时间,那红练老祖为啥这么配合呢?
    ——因为她也心虚。
    石子砾猝然发难:“我已经使出洪荒之力了!”赌一把,仓促重塑法身,恐怕红练老祖修为大减。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招,八年前他尚为化形期,便能惨胜母文光,凭的就是此招。【洪荒之力】,可随机召唤洪荒生灵协助作战。
    当然,召唤的生灵也都是有概率的,如果说四海龙宫虾兵蟹将是r卡,南天门扫地的天兵天将就属于sr卡,封神期的大能是ssr,至于啥鸿运老祖、三清上仙,那根本就不在抽奖池中。
    石子砾上次使用,竟然召唤出来了三头六臂的萌少年哪吒,打得母文光苦不堪言,这次他也报以厚望,暗暗祈祷:拜托来点狗屎运吧。
    一只通体雪白、细腰长腿的犬妖现形,汪汪两声,吐出舌头来卖萌。
    石子砾:“……”不是要这种狗屎运。
    他禁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怀疑是吞月天狗残留的味道,把这狗给引出来的。
    第17章 人生处处有惊喜
    施展【洪荒之力】,费了石子砾许多法力,想不到却叫召唤出来只狗,呆了一呆,方才叹了一声。
    红练老祖却面皮微变,在狗妖尚未完全成形时先一步出手,漫天红绳席卷而来,三十六颗金铃从袖子中喷涌而出,直向着狗妖扑来。
    她全力施为,铃铛数量虽减少,铃声却丁点不弱,声浪阵阵,纸妖禁不住哀哀痛呼,石子砾急忙念《说憋气》,再以法力抽真空,阻隔声障。倒是那狗妖凛然不惧,嘶吼一声,短毛尽竖,脚下生风,直扑向红练老祖。
    咦,有门。石子砾也是头晕目眩,强提一口真气,什么“忍气吞声”“鸦雀无声”“低声下气”“不声不响”,不要法力似的蹭蹭往外冒。
    这几日坐等法宝出世时,他可是拿着成语词典好生恶补了一番,就是为了防备红练老祖再袭,只是想不到现学现卖,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呼呼喊了一阵,他体内法力也近乎枯竭了,石子砾瞧那狗当真不同凡响,与红练老祖撕斗竟然不落于下风。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他凉凉道:“数日不见,老祖怎生连只狗都打不过了,还不跪下唱《征服》?”
    红练老祖膝盖一软,险些跪地,让那白犬趁机咬了一口狠的,左膀子被连根扯下,鲜血四溅。这不是她被白犬咬中的第一口,身上早就有大大小小的咬痕抓痕。她眼中精光一闪,同白犬缠斗不休。白犬的动作却渐渐迟缓,不得不停下来甩了甩脑袋,咳出一口脓血。
    血里有毒。白犬呜呜一声,瞧了石子砾一眼,不进反退,一个飞跃将红练老祖扑倒在地,不顾血中毒液,死死咬住她脖颈不放。
    石子砾知它心意,扛起纸妖来,掐个遁地诀,脚下生风蹿走了。待跑出千里路后,体内法力向上一窜,示意白犬已然身亡。
    虽这白犬只是召唤来的虚影,虚影受损并不影响本体,石子砾心头也着实不好受,在红练老祖的账上又狠狠记了一笔。他一口气又跑出数千里,这才一屁股摔到地上:“呼,捡回了一条命。”
    纸妖苦笑:“我还当还了你人情,眨眼又被你救了一命,这得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刚刚是吓傻了,此时略略平静,觉得腰间有些发痒,屈指挠了一挠,“……”
    石子砾见他面色青胀,当他还未回神,歉意道:“这事儿本就跟你无关,是我牵连了你。咱们分开走吧,乾坤界这么大,再能撞上的几率太小了。”
    “……不是。”纸妖都快哭了,从腰带间摸出根细细的红绳来,“那老娘们做了手脚。”
    他扔了红绳,仔细检查一遍身上:“没了,就这一根。”两人对视一眼,福至心灵,俱都跳起身来,向着不同的方向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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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犬横尸于地,七窍流血,毛发血肉俱都变成了紫黑色。红练老祖也颇为狼狈,被又啃又抓又摔的,她新塑的肉身又破破烂烂该换了。
    然而,若能生擒那邪门小子,一切都值得了。她唇边浮现诡秘笑意,不惜自降半等修为,赶在数日内法身重生,倒非她复仇心切,而是瞧上了石子砾这偏门能力。
    若能收服石子砾,便能有“响彻云霄”“振聋发聩”为她助战,正能补足她招数威力受声音大小限制的短板,便是遇到炼虚期的,她也不再怕了。
    红练老祖心头一动,感应到自己放在纸妖身上的红绳被扯走了,冷笑数声,腾云驾雾追击而去。这两个小子经验实在不足,岂知这世上追踪法门有无数种,找到一种,还有第二第三种。
    白犬尸体缓缓消失,刚行出数里的红练老祖被从天而降的巨手一巴掌扇到地上。那巨手撕破乾坤界上空伸出,庞然无匹,天际有浩浩声音含怒道:“何人杀我爱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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