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哼了一声:“没有?我看你满脸都是这个意思。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小就瞧不起我,觉得我是野丫头没规矩对不对?”
    第一次见面,她还抢了他的钱,事后问他,要不要还他,他笑了笑说不用。那时候,一开始她是挺高兴的,觉得他大度有修养,后来转念一想,多半是觉得不应该跟她一个野丫头一般见识。他那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她呢。
    这么说来也不是。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被他打心眼里瞧得起了?在他眼里,那些同龄人大多都是吃喝玩乐的庸人,他根本不屑与之为伍。
    她方辞,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童珂呢?
    出身好、教养好、知书达理、知情识趣,跟他又是打小一块儿认识的,还能静下心来跟他一块儿读书写字,陪他对弈,人家说的也没错,可不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红颜知己吗?
    心里这么想,嘴里就问出口了:“你就瞧得上童珂是吧?想打炮了找我,没那想法了跟高雅的童珂大小姐畅谈理想、寄情山水。你这脚踩两船,精打细算的买卖可真划算啊。”
    “你说话一定要这样含枪带棒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都往童珂身上扯?”
    “不然呢?你想我怎么说话?”
    他在他身边坐下来,微微岔着腿儿沉默着。半晌,才道:“我跟童珂真的没什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方辞却不领情,回了他一声“呵呵”。
    方戒北也不多废话了。在方辞心里,甭管他是不是和童珂有关系,旁人这么觉得了,扫了她的脸面了,婚礼那天确实他没出席,就这两点,她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是个只看结果不问缘由。
    确实,事实也是这样,我无可辩驳。
    两人之间,那道裂缝始终客观存在着。他确实是对不住她,甭管解释不解释,她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觉得他就是在掩饰。
    方戒北从来不是个喜欢狡辩的人。
    这么干坐了会儿,方戒北起身说:“我送你回去吧。”
    方辞站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我还就偏偏不想回去。”
    方戒北:“成啊,那继续走走。”
    没看到他破功,方辞意兴阑珊,跟在他身边沿着街边又走了会儿。
    看到有卖棉花糖的,方辞就杵原地不动了,两眼直勾勾地瞧着。倒不是味道多好,那是童年的记忆。小时候,方戒北手里头没多少零花钱的时候,就只能买这种小食给她吃。
    方辞捧着比她脸盘还要大的白色大球,眼睛里掩不住的欣喜,把脑袋埋进去啃,吃得脸上都粘粘的。
    可她乐意,她喜欢。
    方戒北也爱看她吃,宁愿自己早上剩下一半的早饭钱,也要给她买来吃。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高兴的时候,快乐都写在脸上。
    看到她高兴,他心里也高兴。
    那是一种没有办法替代的幸福和满足感,一丝一缕,在心尖上不可控制地晕染开来。
    “想吃吗?”他侧头望着她,目光柔和。
    她没带钱,心里虚,这会儿很审时度势地点点头,不跟他怄气了。
    方戒北过去,对那摇糖的老伯说:“麻烦给我一个。”递过去钱。
    老伯身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直直盯着他瞧,笑起来,露出一颗缺了一半的小门牙:“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方戒北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女孩好奇的大眼睛瞅着他:“你是解放军叔叔吗?”
    方戒北温润笑:“你觉得呢?”
    棉花糖好了,他伸手接过来,放到小女孩面前,让她先咬了一口。老伯“哎”了一声,说饼干你怎么能这样?
    方辞蹦蹦跳跳地过来,说没关系,又好奇地问那女孩:“天哪,你居然叫‘饼干’!你肯定是个馋猫!”
    大概是同性相斥吧,小女孩哼了一声,把屁股对着她,转头又双眼发光地贴着方戒北问东问西。
    方辞看得目瞪口呆。
    小小年纪就这么重色,以后还得了?
    可是,看方戒北难得说说笑笑,逗小女孩玩的模样,竟然还挺和谐的。
    也许在他心里,她跟这小女孩也是差不多年纪的吧?
    第028章 童珂(1)
    樊真最近接了一部大戏, 在网上很是挣了点名气, 也赚了点小钱, 这几日天天在方辞面前炫耀, 明里暗里又开始讽刺方辞那个只出不进的小破医馆。
    这日还打了个电话过来刺激她,跟她说,现在这四九城里,不少人都知道她方辞回来了,啥都不干,在帽儿胡同开了个破医馆, 吃糠咽菜, 都快入不敷出了。
    方辞听到这话恨不得砸了话筒,对着电话那头吼:“我告儿你, 不是没生意,是我不屑于宣传!这是作为一名中医的风骨,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孤傲, 不义而富且贵, 于我如浮云,懂吗?”
    “得了吧你,说的跟真的一样。看在你这么惨兮兮的份上, 今儿姐姐请你吃饭。”
    方辞从善如流:“时间, 地点!”
    樊真:“……”
    到了地方,樊真亲自到门口迎接她。这是位于胡同深处的一个小四合院, 看墙皮脱落和那丛生的青苔就知道有些年岁了,可这店主也有意思, 不愿意去修缮,刻意保留了这一份古旧。淡烟、疏雨、古宅,乍然闯入视野,还颇有几分意境。
    方辞撑开一把黑伞,任凭雨滴溅射了脚下的鞋子。
    樊真接过那伞,在她后背推了一把,让她快点:“别装逼了,快进去!都知道你美。”
    “你觉得来几张照片怎么样?我好久都没回来了,忽然有些怀念。”
    樊真忍不了她了:“快点滚进去!”
    到了里面,上了二楼,进了最尽头的一间包厢。
    菜是早就点好的,很快就有人来上茶。
    入了座,方辞问她:“你呢?听说最近又接了部新戏,拍得还不错。”
    “别提了,丫有个王八蛋投资商瞧上了老娘,天天在老娘跟前晃,要不是看在老金的面子上,我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方辞纳罕了:“还真有投资商敢揩你油啊?那人肯定没看过你私下里打架的样儿。要是看过了还能硬得起来,这人肯定性取向又问题。”
    “方辞,你丫找抽啊!”樊真操起一个烟灰缸,作势就要砸她脑袋。
    方辞的动作也机警,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弯腰就钻到了桌底下,抱着脑袋不肯出来了。小时候在大院里,她闯了祸就这样,先溜再说。
    老爷子也就是嘴上说要抽她,真要动手了,乌泱泱一帮人赶出来劝着,里里外外三层,弄得老爷子都没了脾气,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方辞别的本事没有,这钻桌底的速度,认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樊真没好气地踢踢桌角:“得了得了,快起来。这会所老板可是我一朋友,你要丢人去外面丢,拜托!”
    “你不打我了?”
    “不打了!”樊真咬牙切齿。
    方辞这才笑嘻嘻地钻出来。菜一盘一盘地上,端菜的女郎身段窈窕,面容秀丽,带着自然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会儿得空了,方辞抬头打量了一下着天字一号包厢。
    不愧是这地头有名的酒楼,装修得很别致,装裱的字画也都是真品,更难得的是一开窗,就能看见一溜儿的胡同,明明前边是闹市区,入眼却一片清幽。
    有时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吊嗓子,说相声,像是走近了上个世纪的古旧画卷里。这会儿下了点雨,细密如织,丝丝缕缕,微风中有些许凉意散入细雨中,让人的心头也静了。
    方辞忽然诗兴大发,兴致来了,动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在眼前鉴赏了一番,过了会儿点点头:“不愧是老字号啊,这颜色,青翠欲滴,真是绝了。”她筷尖点了点那青菜,敏思苦想了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就跟生的一样!”
    “不会形容就别乱开口!丢人现眼。”樊真嫌弃地说。
    方辞委屈地看着她:“怎么你打小就不待见我呢?”
    “你这德行,想让人待见?有点困难啊。”樊真说,“你忘了那些年被你揍过的人了?哪次闯了祸不是我替你担的?哪次揍了人不是我替你打的架?那些年就不该救你,就该你被人打死,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可说完了,樊真又一脸嫌恶地摇头,“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人,是怎么也死不了的。”
    “你这话也太黑心了。”方辞控诉她,“你过分!”
    “别在这儿跟我来这套,我可不吃!去找你那些蓝颜知己撒娇去吧!在他们眼里,你放个屁都是香的。”
    “什么蓝颜知己?哥们儿,哥们儿你懂不懂?”方辞手里筷子敲了敲杯沿,“纯洁的友谊。”
    “呸!”樊真啐她,上下又打量了她几眼,心道,德行没改,可这模样儿还是没变啊。
    还是这么美。
    “胸是不是又大了?”樊真嗤了声,嫌弃地说,“简直跟牲口似的,违反科学定律。”
    方辞早习惯了她这模样,笑嘻嘻地说:“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这会儿有人敲门。进来的是酒楼的老板,樊真嘴里那个“老朋友”,三十上下,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笑起来挺和善的。可认识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个笑面虎。
    樊真看到他这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就受不了,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来这套了行不行?老何,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别来烦我,有事等吃完再说,没事当然更要滚蛋。”
    方辞轻嗽了一声,低头掩饰有些抽搐的眼角。
    现在好歹也是个二三线小明星了,私底下这急三火四的脾气,一点都没变,还是小时候那个远近闻名的“女暴君”。内院里,那时候旁人管方辞叫“小坏蛋”,虽然觉得她可恶,多少带着一点儿溺爱的味道在里面,因为众所周知,方辞虽然贫,爱闯祸、多动症,一日不上房揭瓦就不舒服,好歹也是个可爱纤弱的小姑娘。
    樊真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空手道黑带跆拳道八段的女霸王龙,赤手空拳可以撂倒几个大汉,跟她高挑纤瘦的身形完全不同。
    周边那些男生,没几个没被她“教育”过的。
    这么一通不客气的话下来,老何还没走,脸上反而露出尴尬的神情。
    樊真又不傻,皱了皱眉:“什么事儿啊?”
    老何压了压唇,这才开始说明来意。
    表达得挺委婉的,樊真还是拍了桌子跳起来:“搞错没有,没听过什么叫先来后到啊?让老娘给人让座?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老何,你给我说明白了,你什么意思?你几个意思?”
    老何知道这位祖宗什么脾气,可他也明白隔壁包厢那帮祖宗是什么脾气,只好给樊真伏低做小:“其实也差不多啊,都是顶级的包厢,就是方位不一样,那边那位啊,今天正好生日,想坐这边看雨景,大家伙都捧着呢,不然也不好意思提这种事情。”
    “雨景?脑子秀逗了吧?”樊真都给气笑了,“你给我说说,那边那位谁啊?哪个公主病啊?报上名儿来给我听听。”
    “哎呦,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老何一脸苦涩,“不就是童首长那位掌上明珠吗?”
    方辞原本笑嘻嘻坐在位子上夹菜,闻言也不由搁停了筷子。
    樊真盯着老何看了会儿,看得老何都心虚了,无奈地说:“别这样看着我啊,我也是没办法啊。”两边都是祖宗,他细胳膊细腿的,得罪哪边都不好,跟樊真熟悉点,就过来想讨个商量。
    老何想了想,咬牙说:“我把我那瓶82年的白葡萄酒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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