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想了想:“七、八个人,全都黑巾蒙面,看不清样貌,拦住我们去路的时候,我曾自报家门,他们不管不顾,毫无惧意,一言不发地径直上前打晕我和丫头,直接劫走了安平郡主,定然是早就知晓我们的身份,有备而来。”
    “在哪个路段?”
    “北山岔路口。”
    “安平不是说要去城东上香吗?”百里九转身向老夫人求证。
    老夫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雀儿说,安平郡主临出门的时候,听一念堂的纪婆子说城北枫林寺香火旺盛,极是灵验,所以就临时改变了主意。”车夫解释道。
    “那你们改去枫林寺,可有其他人知晓?”
    车夫沉思片刻,犹豫道:“我们径直去的城北,沿路并不曾耽搁,外人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次绑架,乃是绑匪提前有了预谋,目标就是安平,而几人临时改变路线,前往城北,除了她们三人,只有一念堂的纪婆子知道!
    百里九与诺雅对视一眼,将手里信封递给她:“你怎么看?”
    诺雅接在手里,翻看两眼,冷笑一声:“这信也是提前准备好的。”
    百里九还没有问话,门外就有丫头一溜小跑地进来:“启禀老夫人,九爷,镇远候和侯爷夫人来了。”
    话音也就是刚落,门帘一撩,侯爷夫妇怒气冲冲地一步踏了进来,冲着老夫人一拱手:“爱女心切,请恕我们失礼。”
    镇远候消息竟然这样灵通,两人不过刚刚进府,他们后脚就追了进来。安平是在将军府住着的时候出的事,又是为了给老夫人祈福,所以侯爷怪罪也是应该的,百里府难辞其咎。
    老夫人赶紧招呼两人:“事态紧急,我们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侯爷请坐。”
    镇远候冷冷地一摆手:“不必了,你将军府的椅子太高,我们攀不上!”
    语气说不出的愤然,明显是心里憋了怒火。
    “侯爷何出此言?”百里九诧异地问道。
    镇远候讥讽一笑:“我侯府的女儿九爷你就这样不放在眼里吗?那侍妾身边你还派遣一个暗卫如影随形地保护,我家堂堂郡主出门,素来是众星捧月的,你却竟然连个会拳脚的侍卫也没有?
    而且她出事的时候,你百里九在哪里?竟然是陪着这个女人吃喝玩乐!今日,我这宝贝女儿若是安生地寻回来也就罢了,我二话不说,领她回云南,再不受你将军府的腌臜气。若是找不回,哼哼,百里九,我镇远候跟你势不两立!”
    ☆、第七十章 剑拔弩张
    诺雅没想到,自己安生地躲在一旁,静默不语,竟然也会被连累受骂。她安平被掳走,管自己屁事!
    正待反唇相讥,百里九已经阻止了她,好言劝慰道:“今日阿寻出门,是她自己拒绝了侍卫跟随,出了这样的祸事更是非我所愿。我同侯爷一样心急如焚。如今并非是理论谁对谁错,追究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剿灭匪徒,寻回阿寻,然后侯爷愿责愿罚,再悉听尊便。”
    “谈何容易!百里九,你是在装傻充愣不是?天下间哪里会有这样蠢笨的劫匪,放着京城那么多的富商不去下手,偏生绑架我侯府郡主?谁不知道你百里九掌控着京中守卫军,哪拨土匪对你不是闻风丧胆,竟然胆敢虎口拔牙?吃了熊心豹子胆!此事明显那是有人背后谋划,索取赏银不过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用意只是除去小女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镇远候夹枪带棒一顿讥讽,却也正是说在点子之上。
    “侯爷言之有理,也有可能是我得罪了哪拨匪徒,借此报复。”百里九思忖附和道。
    “休要粉饰太平,给别人遮掩,百里九,这件事情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若是有人借此报复,就不会将车夫与丫头放回来通风报信,给你线索让你追查了。小女向来遵规识礼,宽以待人,从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此事乃是何人所为,想必你心里有数的很!”
    “侯爷此话什么意思?请恕我愚钝,还请明言。”百里九不解道。
    镇远候伸手一指林诺雅:“想要置我女儿于死地的,除了她林诺雅,绝无第二个人!”
    镇远候一句血口喷人的话,诺雅若是再忍气吞声不计较,也就不是她林诺雅了。原先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念在他是堂堂侯爷,与老将军交情不错的份上,也就算了。如今得寸进尺,竟然诬赖起自己来,简直忍无可忍!
    她上前一步,对着镇远候毫无惧意,冷哼一声道:“镇远候无凭无据,这话说的有点早了吧?可莫到时候查清楚了真相打了自己的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侯爷夫人也顿时火冒三丈,一改先前见了诺雅的温和端庄,尖利道:“你嫉妒阿寻与小九青梅竹马,又有皇上亲自指婚,三番四次撺掇小九冷落她也就罢了!今日竟然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侯爷夫人暂且息怒,无论要治谁的罪,我们总要先调查清楚的好,若是果真与她有干系,我将军府也绝对不会偏袒分毫。”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开腔。
    “有什么好调查的?适才一路上,雀儿已经跟我说清楚了,那阿寻出府烧香,是她院子里的婆子主动撺掇着去了城北,结果就好巧不巧地遭遇了埋伏。一个婆子能有什么神通?究竟是谁指使,大家都心知肚明。将婆子叫过来一审就知,装什么无辜?”
    侯爷说的话很不好听,甚至颐指气使,带着**裸的挑衅,但是确实言之有理,纪婆子的确有故意撺掇诱导的嫌疑!
    将军府不护短,有下人下去,立即飞奔一念堂,带了纪婆子上来。
    纪婆子毫不知情,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剑拔弩张,畏畏缩缩地行了礼。
    一旁的侯爷夫人知道就是这个多嘴的婆子害了自家女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抡圆了胳膊,朝着她脸上就是恶狠狠的一巴掌:“贼婆子,你还我女儿!”
    纪婆子被一巴掌打懵了,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委屈得不行,磕磕巴巴道:“侯爷夫人,这...这...老奴哪里做了错事?”
    她不问还好,一句话又惹恼了侯爷夫人,不由分说,弯腰就向着纪婆子脸上挠去。纪婆子慌忙遮了脸,连声讨饶。
    诺雅没想到侯爷夫人竟然这样凶悍,不分青红皂白就动了手,两步向前,一把将惊慌躲闪的纪婆子拽到一旁,冲着侯爷夫人毫不客气地道:“侯爷夫人,怎样的是非曲直,好歹问上一问吧?你这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侯爷夫人满面狰狞,咬牙切齿道:“你想袒护这贼婆?”
    “袒护算不上,但她好歹是我院子里的下人,我自然要为她主持公道。若是此事与她逃不了干系,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话。”
    侯爷强忍了怒火,上前劝阻,侯爷夫人爱女心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用帕子掩了脸呜咽哭骂。
    “那好,纪婆子,本侯爷问你,究竟是谁指使你撺掇小女前去枫林寺上香许愿的?”
    侯爷开门见山,就这样审问,摆明是想将这盆脏水泼到诺雅头上了。
    诺雅心里也有些忐忑,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起。说实话,她对于纪婆子丝毫没有信心,有点担忧她果真是贪财受了谁的指使,一口咬定是自己授意,那么自己是跳进黄河里面也洗不清了。
    纪婆子一头雾水:“撺掇?什么意思?”
    “今日上午是你劝说安平郡主前去枫林寺上香的吗?”诺雅见她一脸莫名其妙,放下一半心来。
    纪婆子方才恍然大悟:“今日安平郡主是找我打听平日里老夫人经常去哪家寺庙上香来着,我就顺口说了一句,城北枫林寺比较灵验。别的也没有多嘴,何来撺掇一说?”
    “你说是安平郡主主动找你问的?”诺雅敏感地捉住了纪婆子话里的疑点。
    纪婆子点点头:“我跟安平郡主走了一个对面,她叫住我问的,当时老奴还有些受宠若惊,所以殷勤了一些。”
    “胡说八道!”侯爷上前朝着纪婆子胸口就是一脚,声色俱厉:“雀儿告诉本侯爷,是你见她们手中有香烛,上赶着劝说的,如今想撇清关系吗?今天你若是不肯交代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信不信本侯爷一刀剁了你?”
    纪婆子一声惨叫,被踹翻在地上,不明就里,捂着肚子,转身央求老夫人:“老夫人,老婆子冤死了!”
    诺雅冷冷一笑:“侯爷干脆就明言吧,你就直说绑架郡主是我林诺雅指使的,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为难一个婆子吗?”
    纪婆子这才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祸事,骇得几乎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讨饶:“冤枉!婆子不过想献个殷勤,多嘴说了一句话,并非有意,也断然不是受谁指使啊!”
    侯爷果真长剑出鞘,直指诺雅胸前:“你说对了,本侯爷就是这个意思!”
    诺雅悍然无畏,挺起胸膛,看也不看胸前长剑:“一言定人生死,原来堂堂镇远候也不过只是一介莽夫!”
    “诺雅,怎么竟敢对侯爷这样无礼?”百里九心中一惊,上前将诺雅拽至自己身后,好言劝解:“侯爷,如今事情还未查明,阿寻生死未卜,这样定罪未免过于草率,而且即便杀了她也是于事无补。”
    侯爷也是心急如焚,一时意气用事,自然明白如今不是打杀这个女人的时候,恨恨地还剑入鞘:“我就暂且饶她一条性命,待寻回阿寻,必然取她首级,为我小女出气。”
    百里九冲着诺雅一瞪眼:“赶紧给我回你的一念堂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院子半步,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林诺雅不服气,听了他的训斥更是来气,不为自己辩解也就罢了,竟然还顺着那侯爷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会见分晓。那安平的死活又不关自己的事情,的确是不用自己操心,一扭身就带着纪婆子气哼哼地回了一念堂,心里更是将镇远候夫妇骂了个透彻。
    “你将那女人支走,我们还如何审问绑匪线索?”侯爷依旧不依不饶。
    “既然侯爷怀疑是诺雅所为,那么留她在这里,我们又如何商量营救阿寻的事情,就不怕她通风报信吗?我软禁了她,绑匪群贼无首,方才乱了阵脚,便于我们谋划不是?”
    镇远候方才气哼哼地不再反驳。
    百里九好言安抚了镇远候夫妇,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查北山附近山头,唯恐贼人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只能命人汇集了暗线,暗中调查可疑之人的踪迹。他亲自出马,带上了海东青,前往出事的地方搜集线索。
    现场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只有四周杂草被踩塌得凌乱,距离埋伏处百步开外,树上有树枝新折断的痕迹,显而易见,对方并不是寻常劫匪,都是身怀武功的。
    再扩散寻找,有士兵回禀说是发现有新鲜的血迹,一路滴沥到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故布疑阵。
    百里九亲自仔细检查过,按照车辙的痕迹推测,这里曾有两辆相同的车停留,然后分别向官道两端行驶,一个是向着京城的方向,另一个则恰恰相反。只是难以确定,安平被掳之后,究竟是上了哪一辆马车。
    百里九猜度,他们得手以后是极有可能将安平隐匿在京城里面的,另一辆车只是故布疑阵。此举并非是劫匪自投罗网,而是,百里九握有北城守卫军,若是在荒山之中搜查一个人的行踪,并非难事。而匿于市井,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挨家逐户搜查,折腾得鸡飞狗跳,相对于他们而言,更是比较明智的做法。
    ☆、第七十一章 城西土地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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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线索,尤其是地上的血迹,令百里九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唯恐安平再果真有什么不测。他亲自到城门处以及各个路口盘查,有无可疑人员经过,忙碌了一下午,一无所获。毕竟官道之上,车辆来往颇为密集,想要找一辆毫无线索的马车绝非易事。
    这伙匪徒,令百里九极为费解,若是说他们愚笨,有些手法颇为高明,若是说机灵,又留下了极为明显的线索,好像故意误导一般,虚虚实实,令自己摸不清头脑,而又不能轻举妄动。
    老将军得到消息,也立即赶回了将军府。按照镇远候的意思,将府里的侍卫叫进来盘问,查验昨日和今日出府的名单,过滤是否还有内贼。
    昨日因为天然居筹备诗会之亊,诺雅放心不下,命桔梗前去询问一些具体筹备情况,所以,桔梗在傍晚的时候曾经出府一次,也被叫过去步步紧逼地问询。若非老将军拦着,只怕镇远候是想要屈打成招了。
    原本按照大家的猜测,劫匪劫持安平只是为了泄愤,留下书信索要赎金也不过是故布迷阵,所以全都忐忑难安,心急如焚,唯恐她遭遇什么不测。可是偏生傍晚的时候,出人意料,绑匪竟然给将军府送过一封信来,是一个遍身褴褛的叫花子拿了别人赏钱过来跑腿,一问三不知。
    信拆开以后,依旧是歪歪扭扭几个字:“今夜子时之前,黄金放入城西土地庙,收银放人。”
    这些人果真狡猾,单单索取黄金。要知道赎金若是白银的话目标太大,需要马车拉运转移。而千两黄金,不易察觉地拿走轻而易举。
    百里九立即派遣管事四处筹集黄金,不敢耽搁。这数目,对于平常人家乃是天文数字,对于家大业大的百里府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侯爷府远在云南,一时之间哪有这许多金银?百里府倒是愿意花钱买个平安,息事宁人就算了。
    侯爷夫妇明显就是松了一口气,但凡能够破财免灾的事情也就不叫做什么难事了。如今唯一害怕的,就是万一劫匪拿了金银仍旧不肯放人怎么办?
    侯爷指手画脚地在地图上对于城西土地庙附近的防守做了自认为严密的部署。一旦有劫匪过来取赎金,不能打草惊蛇,派遣高手严密跟踪,找到贼人的巢穴,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针对其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他也做了周全的考虑,比如贼人万一使出调虎离山的计策,或者故布疑阵,打草惊蛇,等等各种变故,尽量算无遗策,确保安平安危。
    可是当百里九马不停蹄地赶到城西土地庙,勘察附近地形,才发现,侯爷纸上谈兵的计划完全落空。
    贼匪真的会挑选地方,这里是一片空旷的麦田,被一条数丈宽的大河一分为二。周围方圆两三里都没有合适的隐身之地,只有河对面寥寥几株大树,枯叶落尽,光秃秃的不好藏匿。也就是说,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派遣士兵驻扎,最多也只能藏匿几位高手。
    隐匿高手的话,唯一藏身之处就是河对面的大树,但是中间隔开了一条大河,附近并无桥梁,年后气候回暖,河冰融化,若想轻功渡河,绝非易事。劫匪得手,将金子取走,若是从一旁绕过河面追踪,贼匪也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场地开阔,一目了然,根本就无法近距离尾随。安平在他们手上,投鼠忌器,也不能强硬逮捕。
    其实就在空旷的麦田里只要准备充分也是一样可以隐匿身形的,用麦苗做伪装,潜伏在地下,也不会被轻易发现行踪。不过此时田地里还有提前劳作的百姓,百里九唯恐其中就有劫匪耳目,擅做手脚,一样被对方察觉端倪。
    他回府以后将实际情况告知侯爷与老将军,几人一筹莫展,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应对。眼见着侯爷嘴唇上起了一层的火泡,急得六神无主,可见果真是焦急如焚。
    百里九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去了一念堂。
    林诺雅正拿了热气腾腾的卤牛肉喂泡泡,一派悠哉。纪婆子站在她的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自己不该给她招惹是非。发誓以后坚决收敛,再也不四处多嘴饶舌,论人长短。
    无论其中有什么其他隐情,诺雅觉得,纪婆子是应该趁机长个教训了,因此也不拦着,也不训诫。
    百里九径直走进去,靠在太师椅上,长舒了一口气,挥手将絮叨的婆子支出去:“我那里焦头烂额,你倒悠闲。”
    林诺雅心里还气他适才当众训斥自己,含沙射影地摸摸泡泡的头:“泡泡多吃一点,听我的话,可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百里九听她揶揄,不急不恼:“我也饿了。”
    “你的心尖宝贝出事,你还有心情吃饭?应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才正常。”诺雅冷冷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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