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尘站在她的面前,离她很近,近得能够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的香气。
    “我走了。”
    “我送你。”
    “嗯。”
    两人并排而行,走得极慢。
    “驼背公他今天没有认出你来。”楚卿尘突然出声解释道。
    诺雅点点头,并不说破:“怪不得他看我的眼光有些陌生。”
    “以后有事就可以直接来竹园找我,我会交代他们第一时间通知我的。”楚卿尘轻缓地道。
    诺雅心里暖暖的,觉得楚卿尘并不如外界所传言的那般清冷,相反,与他在一起,总有一种如沐桃林春风的感觉,舒适惬意。
    她低头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
    ”你好像很怕我?”楚卿尘突然停顿下脚步,抬起手来,微笑着从她发间拣起一枚枯黄的竹叶。
    就那一抬手的刹那,衣袖挥过,诺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他的气息包围了一般,心里猛然一滞,心跳漏跳了一拍,就像受惊一样向着后面倒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会?”
    楚卿尘向前一步,霸道地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那你躲什么?”
    林间寂静,只听得到风掠过竹尖,沙沙的低语声,带着呜咽,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今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驳在楚卿尘的脸上,他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都闪烁出熠熠的光。尤其是风摇竹叶,那暧昧的阳光就在他的睫毛上,轻盈跳跃,合着诗情画意的韵律。
    诺雅背靠着一丛湘妃竹,尽量向后躲闪,眼睛都不敢再抬,目光游弋在他腰带间的白玉之上,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意乱神迷道:“我......我或许是饿了,有点头晕目眩。”
    诺雅的话很煞风景,楚卿尘唇角微绽,脸上缓缓漾起一抹笑意,放过了她。
    诺雅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泄了向后紧绷的气力,被挤压弯曲的竹子瞬间弹起,她始料未及,又正在神游天外,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楚卿尘长臂一伸,正好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楚卿尘的怀里很好闻,还氤氲着一股干净清爽的阳光正好的味道。诺雅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之后,整个人好像都燃烧起来。
    一股青涩的悸动自楚卿尘心底轰然战栗,蔓延至全身,他鬼使神差地就伸出胳膊,紧紧地揽住了林诺雅柔若无骨的腰。
    诺雅看到他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一种调和了胭脂的绯红自楚卿尘如玉的颈间逐渐晕染开,消失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一片黄色的竹叶从两人头顶悠然飘落下来,撕裂了诺雅胶着的目光。她双手抵住楚卿尘的胸膛,惊慌失措地推拒,仿佛大梦初醒。
    楚卿尘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难得的也有一点羞涩和惊慌,嗓音也沙哑低沉了许多:“对不起。”
    诺雅的脚下有些磕绊,犹如醉酒,几乎站立不稳,强装洒脱一笑:“果真是饿晕了,我要赶紧回去了。”
    慌不择路。
    楚卿尘上前扯起她的手,宠溺一笑:“你走错了路了。”
    诺雅慌忙挣脱开,转身向着另一个岔路口:“我已经记起来了。”
    楚卿尘笑着摇摇头,仍旧君子谦谦,只跟在她的身后,小声提醒她如何走,看诺雅紧张地磕磕绊绊,不时被竹枝勾了衣带,慌乱之下糗态百出。
    出了竹林,冰魄与风驰仍旧还酣战正兴,两人腾跃闪挪,四处带起劲风一片,削落竹叶满地。
    诺雅招呼也不打,径直自己出了院子解开马缰,就要驾车离开。眼前人影一晃,冰魄已经坐在车辕之上,气鼓鼓地接过诺雅手里缰绳,手里马鞭仅剩竹稍。
    “这风驰最不是东西!一肚子坏水。”他不忿地嘟哝。
    诺雅敛了神色,坐回马车里,勉强按捺住心跳,撩开车窗帘,向后张望,竹园的门仍旧大开,楚卿尘就站在门口,双手负后,向着自己的方向凝望。
    她吓得赶紧缩回马车里,感觉两人之间无端添了一丝极微妙的暧昧,她有点措手不及。
    诺雅一次次在心里告诫自己,适才也不过只是一个意外,楚卿尘那样一尘不染,谪仙一样的人,不嫌弃自己的身世就已经是高抬,断然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
    而自己,今天果真是饿了,所以才会头晕眼花,气短心跳。
    对,就是这样,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谁让百里九抢了自己的早饭呢?
    “现在我们去哪?”冰魄瓮声瓮气地问。
    “去琳琅阁。”诺雅几乎是想也不想。
    她昨日对于琳琅阁的经营方面有了一些想法,今天要过去跟掌柜和牡丹商量商量,是否可行。还有,她要将楚卿尘的字交给掌柜,丈量之后,抓紧时间定做一副牌匾,否则,就来不及了。
    ☆、第十八章 舍不得脸皮套不着色狼
    诺雅一下马车,就有伙计已经在门口迎着了,她有些奇怪,他们如何知道自己今日要来?
    小伙计笑着道:“九爷已经来了半晌,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百里九来了?诺雅有些奇怪,他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稍晚一点回家说么?
    她按照伙计的指引,来到二楼已经准备好的雅厢,推开门,百里九果然就歪斜着坐在那里,自己闷头喝茶,百无聊赖,抬头见到诺雅,不由喜上眉梢。
    “女人,你去哪里了?让爷等了你半晌。”
    诺雅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百里九献宝一样将桌上的一卷宣纸递给她:“看我给酒楼起的名字如何?”
    缓缓展开,上面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清雅一品斋”,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显见功底确实很深,也委实是用了心思。
    诺雅没想到百里九正正经经地写起字来,竟然这样隽永潇洒,慌张地将手里宣纸背向身后去,嬉笑着恭维:“九爷威武,写的字这样有男儿气概。”
    不藏还好,百里九已经一眼看到了她手里的画卷,目光一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诺雅见瞒不住,讪讪地笑道:“我适才顺路去二皇子的竹园求了一副墨宝。”
    百里九两三步走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宣纸,唰的一声展开来,瞬间沉了脸色,冷冷地瞥了诺雅一眼:“顺路?好个顺路?那样偏远的地方你都能顺过去!”
    诺雅心里一声哀嚎:坏了,招惹了这只小心眼的狐狸了!再加上自己原本见了他就有些做贼心虚,好像是偷偷出去幽会被自己相公捉个正着一般。
    她陪着笑脸,软声解释道:“我是考虑到酒楼原本就是青楼改建,京中人若是心里嫌弃,对酒楼以后的生意会有所影响。所以今早也是临时起意,给酒楼改个名字。二皇子乃是大楚文坛领袖,这好与坏全凭文人一张嘴,若是求得二皇子墨宝,天下文人墨客追风逐流,能改变众人对酒楼的偏见。所以就擅做主张......”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百里九面色越沉:“你是在小看你相公,觉得我不如他楚卿尘是不是?”
    诺雅心里暗自腹诽,觉得他百里九花天酒地,大概也只适合给青楼提名,与楚卿尘的名头想比,好像还真不如。但是她哪敢如实说,火上浇油,只尴尬笑笑:“我只是见你上次托元宝给我带信,那笔迹委实是有点惨不忍睹......否则,哪里用得着费这样功夫,巴巴地去求别人。”
    百里九气得呼呼直喘,紧蹙了眉头,愤愤然道:“我那叫深藏不露,懂不?我不像他楚卿尘那样风骚,显摆,沽名钓誉!”
    诺雅不敢生气,若是自己一个忍不住,这些时日以来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她勉强按捺住火气,仍旧陪了笑脸,好生哄劝:“我自然知道九爷英明神武,大智若愚,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只不过既然名字已经求来了,我也觉得贴切高雅,不若就暂时这样吧?”
    百里九愈加来了脾气,将手里宣纸一把丢还给诺雅:“好好好!你喜欢你就用吧!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热脸贴你冷屁股,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转身就抄起案几之上自己写好的那一张,一把团起,作势丢出去。
    诺雅赶紧上前抢过来阻止了 ,宝贝一样抱在怀里,俏皮地扭头看他,一脸气哼哼,火冒三丈的样子。
    “九爷?爷?”
    百里九紧绷着脸,冷哼一声,傲娇地扭过头。
    林诺雅见他生气,反而心里有点莫名的欢喜,捉起他一只大掌,摇晃着撒娇:“不生气了好不好?”
    百里九不说话,面罩寒霜。
    她扬起小脸,极谄媚地笑:“不若这样好不好,九爷,我委实喜欢你的字,我找人将它好生装裱了,挂在我的房间里或者院子门首,每日三省,出来进去地顶礼膜拜,好不好?”
    百里九只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不好!”说罢就要拂袖而去!
    林诺雅慌忙丢下手里画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背靠着屋门,拦住他的去路,伸出胳膊吊住他的脖子,狗皮膏药一样缠住不放。
    “下来!”
    “不下!”
    “下来!”
    “就不下!”
    百里九伸手就去拽她的胳膊,余怒未消。
    她脑子一热,冷不丁就踮起脚,嘟着红唇,冲着百里九的脸颊之上就是一口。
    “啵”的一声,极是清脆。
    这样殷勤?百里九一愣,有点猝不及防,半晌没有缓过劲儿来。
    “啵!”又是一口:“不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还不行吗?”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林诺雅决定今日就勉强牺牲色、相一次!豁出去了,舍不得脸皮套不住色狼!
    “不好!”
    “啵!”
    “还是不好!”
    她松开手,转身就走,跐着鼻子上脸,本姑娘不哄了!
    还未走开,手腕就被百里九捉住,一个使力,转了回来,重新抵在门框之上。百里九恶狠狠地低下头,冲着林诺雅的唇瓣就是狠劲一口!好像惩罚一般,使了极大气力。
    “一点耐心都没有!可见有多敷衍!”
    天然居开业大吉。
    林诺雅为了保住这三字招牌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她走出琳琅阁的时候,是用衣袖掩着半张脸出来的。若非是在酒楼,她差点被就地正法。
    如今,“清雅一品斋”几个大字被装裱好,就挂在一念堂新建成的房间里。
    酒楼第一天营业,宾客杂乱,百里九也唯恐生出事端,所以做主,过一两天再宴请自己家里人与亲近好友,包括秦、安两府。听说昨日秦宠儿为此还有些小别扭,挑了不是,扯着引子跟百里九闹了不愉快,叫嚷着今日要回娘家。
    诺雅暗自庆幸百里九的决定,做生意就要顺风顺水,她还真怕秦,安二人到时候闹什么幺蛾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给自己找麻烦。
    今日百里九军营里临时有事,要去处理,说好忙完以后就快马加鞭赶过来。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单独面对那些完全陌生的宾客。她起得颇早,梳妆齐整以后先去了酒楼。
    田掌柜做事果真令人放心,诺雅来的时候,酒楼里已经是窗明几净,四处一尘不染,一应用品全都准备齐整,井然有序。
    酒楼一改先前的旖旎风情,装饰典雅素洁,别具一格。字画屏风以泼墨山水为主,多高仿大家风范。
    进门处精铜打造一口丈余见方的炭锅,里面旺火炖煮浓稠老汤,色白如牛乳,沸腾翻滚,香气四溢。铜锅上铸着几个大字:天下第一锅。
    这个点子是诺雅提议的,食客可根据自己喜好点汤称肉,盛于相同样式的小号铜锅里,中间加炭,可涮食青菜,称为子母锅。
    诺雅还在京郊处收购了一处农家暖房,里面种植着各种反季蔬菜,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季节里,青翠欲滴的菜蔬,哪怕只是几粒碧绿的香葱,总是能够轻易勾起食客的食欲。
    厅堂正前保留下来的高台工匠们更是别具匠心,四周人工堆砌假山流瀑,下置炭火,流水皆烫手,热气氤氲,恍如瑶池仙境。
    厨房里,大家有条不紊地开始自己的准备工作,都满含着期待与兴奋,四处一片热火朝天。
    有伙计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后院,面如土色,磕磕巴巴地向诺雅禀报道:“林……林掌柜,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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