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说罢,看向花恺腰间:“还请小友借剑一用。”
    花恺不知他用意,但还是抽出长剑,递了过去。
    “好剑,好剑。”
    张三丰接过剑,赞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虚握剑柄,轻轻一震,软带一般的白虹剑被抖得笔直。
    一剑轻轻递出,如举云絮,轻飘飘、荡悠悠,大袖飘摇间,就在原地舞起了剑,一举一动,不疾不徐。
    花恺却感觉得到一道道无形的劲气缭绕在张三丰周身,随着他的动作,范围越来越大。
    他越舞越慢,剑也似越舞越重,到了最后,张三丰手中的剑,就变得如托山峦,每一剑都沉重缓慢无比,周身劲气已经笼罩方圆十丈,却不再蔓延,而是越积越厚,越来越凝实,如同一个无形的大球,被他手中的长剑牵引着,缓缓转动。
    剑渐收,气渐消。
    张三丰脚下步法划出一道弧,长剑牵引,倒持手中,长吁一口气。
    缓缓走向花恺,却不与他说话,只是看着他抚须微笑,赞赏似地点点头。
    而花恺此时,已经沉浸在在张三丰刚才的剑意之中,双目紧紧注视着他刚才舞剑的地方。
    那里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十丈方圆的太极图形,深刻山石之上,却痕迹浑圆,毫斧凿之象,倒像是原本就存在似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太极图,却给人玄妙无穷之感,常人多看一眼,怕是都会头晕目眩。
    良久,他才抬起头,正正经经地向张三丰躬身一礼:“多谢真人指点。”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二人却各自清楚。
    花恺当日打得兴起,渐渐感到在与人交手的压力之中,他的心思越加清明,一身所学越来越圆转如意,对于往日的种种疑问、不解,还有许多连意识都未曾意识到的问题,都一一呈现心中。
    所以他越打越兴奋,越打越需要压力,一改往日作风,张狂恣意之极,一连挑动二十四位绝顶高手。
    这些高手不是白菜,不是小说里干巴巴的文字,而是实打实的高手,二十四人联手下,哪怕是他也难说稳胜。
    在莫大的压力下,他的剑法越来越趋于完善,最后如醍醐灌顶一般,那一套他基于三才剑法所创出的人剑,最先有了打破桎梏,跳出樊篱之感。
    所以他击退二十四位高手,匆匆离去,就是为了抓住那一线灵光。
    后来转战江湖,四处挑战高手,也是为了将这一线灵光消化,收集秘籍,不过是顺带罢了。
    一连击败一百六十八位高手,才渐渐创出了那七式剑法。
    先前的“人剑”与其说是他所创,不如说是他将以前所学的武功拼接在了一起,骨架是三才剑法,底子是纯阳功与纯阳剑身法,,最多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而这七式剑法才是真正由他自己创出的剑法,才是真正的“人剑”。
    只不过在创出七式剑法后,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七式剑法还有破绽,但苦思半月,他却依然找不出来。
    直到今日张三丰找来,他才想到要请教张老道。
    而张老道的修为果真已达不可思议之境,一见之下,便知道他这剑法的问题所在。
    并不是有什么破绽,而是这剑法有未尽之意,换句话说,剑法还不完整,这七式后面,还应该有招式,才能完满。
    “你这剑法虽得《易》理奥妙,穷极变化,虽只七剑,却能化百千万剑,只是到底未能圆融如意,六爻之变,不出两仪三才,你这七剑已得其中奥妙,却还是少了些许真意,更无太极圆融、无始无终之意,我观你这剑法,其后应还有两式,一者为纳剑中真意之式,一者为融汇八剑之式,待你创出这两剑,你这剑法才能分造化、纳乾坤,才能万化于一心,经天纬地而无往不顺,真正应了变化万端、无穷无尽之意。”
    张三丰也没有避让他这一礼,抚须笑道,让原本就因为地上那个太极图若有所悟的花恺,更是醍醐灌顶一般。
    这老道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测。
    当日他说要挑战这老道,最后却因为打得兴起,脱离了计划,自己也意外地先行离开,虽然是因心急悟剑,何尝不是因为他在与二十四个高手激斗的过程中,越来越明了自己远不是他对手的原因。
    这老道真的已经达到了他所想的那个境界。
    只不过他的实际修为似乎并没有那么强,虽然花恺摸不清他的底,但他却见过同为大宗师的杨尹安、柳十员、安如归等人。
    张老道的气息虽然深不可测,却远远不及这几人的如渊似狱,举手投足间均蕴含着莫大威能。
    如果说是这世界的武功太弱,那也不对,张老道的武道修养,实在不比那个世界的弱。
    仅仅是眼前这一幅太极图,花恺就能感受到,哪怕不如老吕同志,却也不弱于杨、柳等人。
    花恺略微出神,张三丰最后道:“老道这‘太极十三势’虽与你所学大不相同,但也略阐太极八卦之理,其中口诀关窍,老道稍后再口述于小友,或可给你些启发,但这剑中真意,却是需要你自行参悟了。”
    太极十三势?这便是张三丰开武学之先河的太极拳剑的根本所在?
    花恺不禁道:“张真人,这么一门旷古烁今的绝学,您就这么传了我?”
    张三丰笑道:“哈哈哈哈,怎么适才小友让老道观剑,还说得那般豁达,如今怎么就如此作态?”
    花恺一时哑然,他是心有底气,若将自己放在相同的位置,未必肯随意外传自己的心血绝学,只能在心中赞了一句,如此胸襟,不愧是大宗师。
    这武学一道,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花恺既已经明了问题所在,也就先放下剑法的事,才想起张三丰突然造访,自己还不知道原因,便开口问道:
    “对了,张真人此次光临,可是为了探望俞三侠?”
    当日他离开武当山匆忙,事后想起俞岱岩的伤还没痊愈。
    说起来,他对这位俞三侠还真是佩服得紧。
    那天治疗他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将他的全身骨骼再次捏碎,再用玉液符使之愈合,其中的残暴恐怖,花恺自己想想都不寒而栗,这位俞三侠竟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只是这种伤终究是太过严重,他的玉液符也做不到一次痊愈,只能在日后连续使用,才能痊愈。
    花恺在之后,便派人去武当,将俞岱岩接了过来。
    其中倒还有别的用意,就是支开俞岱岩,让他暂时见不到张翠山的媳妇殷素素。
    说他的残废虽然不是这个前魔教妖女下的手,却是因为当年中了她的毒针才昏迷,在送往武当的路上,才遭了金刚门阿三的毒手,说到底,她才是罪魁祸首,也是本来的命运中,张翠山心怀愧疚,起了死志,当众自刎的原由。
    别人都以为他当日所说的三件寿礼,最后一件是替武当接下谢逊、屠龙刀这个梁子,其实支开俞岱岩,让张老道免去这痛失爱徒的惨剧才是他要送的寿礼。
    再说他话才问出,张三丰脸上一向是不萦于心的淡然之色,此时却是皱起双眉,眼中暗含忧虑,说出一番话来。
    花恺神情古怪,没想到原来的命运被他搅得面目全非,那个命运之子竟然还是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于是他和张三丰连忙下了峰顶,往别宫赶去。
    这山巅之上,却自此留下了两门绝世武学,崖壁上的剑法遗刻,山石上的太极图,却不知在日后还会掀起何等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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