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父子二人走在黑黢黢的小路上。
    两边婆娑的枝叶像一个筛子,投下斑驳的月影。秋蝉早已不知去向,除了两人踩在枯枝黄叶上过的声音,便是李二郎小心翼翼的呼吸。
    他着实不明白,为何爹唯独留下了大哥可以在家,却非要拎着自己单独回军营。
    怀着内心的忐忑,连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踩着李泾之的脚步,一点点的往前面挪。
    突然,前面的人淡淡开口。
    “我今日派人去审了由大勇。”
    李二郎脚下顿时停住,心底一抽,试探道:“爹,这是去为我们报仇了?”
    “他欺负了你们,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只不过。”
    李泾之转过身,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盯着李二郎的脸:“从他口中,我听到了一件关于你的事。”
    李二郎顿时慌了,可又吃不准他是不是在诈自己,便咬死:“爹,您不知道,这由大勇就是个混球,嘴巴里没一句正经的话,您,您可千万别信他的。”
    “就是吃不准,我才来问问你。”
    话虽如此,可他面沉如水,似乎心中早便有了答案:“二郎,那五百两银票,当真是被你拿去买了扳指?”
    李二郎原本还想要强辩,可对上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腿一软,身子顿时矮了半截。  “爹,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了。那会儿,那会儿咱家刚做生意,由大勇来买下水,被娘给赶走了。可,可他私下里找我,给了不少银子,说他有个兄弟就好这一口。我,我一时没把持住,就卖给了
    他一些。”
    一想起这些,李二郎肠子都悔青了,若是早知道这厮还有阴招在等着自己,当初由大勇就是给个金山也不卖他。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由大勇在离咱家不远也开了个店,那会儿影响咱家好久都没生意。爹,您不知道我真是都悔死了,幸好大哥后来查出他店是挂羊头卖狗肉,实则做那不三不四的生意,给查抄了。”
    这些话都跟由大勇交代无二,李泾之耐着心,继续往下听。  “我原本以为,往后就不会再遇到这厮了。可谁成想,他妹子竟然巴上了县老爷。他也瞧瞧来找过我,我哪敢跟他一起啊。可他便捏着从前卖了他下水的事威胁我,还说要告诉娘。爹,这事娘若是知道
    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被逼无奈,只有被威胁着签下了那个印子钱的条子。”
    “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李二郎痛哭流涕:“爹,我也是鬼迷心窍了,您罚我吧。只是千万别告诉娘,她知道了,不知该多伤心。”
    他这阵子在军营中,脱离了家庭后才知道原来娘对自己多好。便更是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今日跟李泾之这么一说,反而内心轻松了不少。
    他如今只求挨罚,却不愿叫娘的心再伤一次。
    李泾之望着二儿子含泪的坚定眼神,知道这个孩子一向被魏三娘养的娇惯了些,不由叹气:“起来吧。”
    待他站起来后,重重的拍了拍李二郎的肩膀:“这次的事,我暂且记下。至于怎么做,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李二郎有些惊讶,对上他鼓励的眼神后,瞬间感激涕零:“爹,我往后一定,一定不辜负你和娘的期望!”
    说着,又是一串眼泪。
    李泾之无语凝噎。
    一个男孩子,这么能哭,到底是随了谁了。
    好在他找到了她们,余下的时光,他会好好的教导这几个孩子的。
    魏三娘有些恹恹的从屋里走出来,撩开帘子,瞧见小女儿跟张氏姑嫂俩不知在聊什么呢,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李三郎在一旁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而大郎却不知哪儿去了。
    “娘。”
    在瞧见她的身影后,李小妹惊奇的站起来,笑道:“饭菜爹说你有些累,先休息了,还叫我们不许去打扰你呢。”
    她是累,心累!
    那烫手的印鉴还在手中紧紧攥着,许多话憋在心口,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轻轻叹了口气:“你大哥呢?”
    “哦,估计去帮琼花姐忙活了吧。”李小妹没当一回事,低下头继续看张氏手里做的小衣裳:“吃饭时琼花姐不是说有些不大舒服嘛,大哥刚送饭去了,还没回来呢。”
    李大郎是个勤快人,心眼有好。每每旬休回来都要去后院帮着把水给担满,柴都劈完才肯罢手。
    还是李三郎心细,瞧着她眼角有些倦色,不由放下手中的东西,柔声道:“娘,要不要我去喊大哥过来啊。“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们也都先别走,我去叫大郎过来,一会儿有重要的事跟你们商量。”
    说罢,扭身回了院子,留下三个面面相窥的儿女们。
    深秋季节的夜凉如水,魏三娘搓了搓胳膊,走到井边揭起木盖一瞧,里面满满当当的。又看了一眼墙角那堆的跟小山似的柴火。不由的纳闷——
    “人呢?”
    院落空空,厨房里的灯也熄了,这俩孩子上哪儿去了?
    突然,后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因为有那乌头青在先,魏三娘下意识的便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顺手从墙根抄起铁锨,咽了口口水,绕到了后院。
    然而眼前一幕,却叫她顿时愣住了。
    月光柔和,映照在少男少女的身上,温柔了两人脸上的神色,连眼神,都看的有些缠绵。
    琼花坐在一跟枯木上,手被蹲着的李大郎死死拽着,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看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一直想把琼花和三郎撮合成一对,可此情此景看来,这两人明显的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再一想琼花和大郎年岁相当,而琼花虽说孤言寡语,行事乖僻了些。可也十分沉稳,有长嫂风范。
    因为李泾之带来的坏心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魏三娘抿着嘴,眼底满是欣喜,不愿打扰了这一对有情人,悄悄的退了回去。  而事实的真相,又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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