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一路给赵明端领到了赵俊昌的书房外。
    这书房建在赵府的西南角,院子四周种了一圈翠绿的竹子,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此时正是开放的时候,院子里摆着个不算大的太湖石,看着清新雅致,生机勃勃。
    刚踏进书房的院门,迎面就走来一个长相俊雅的公子,赵明端抬头一瞧,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迎上前去,却并不开口。
    “我当是谁,原是我那个整日里攀龙附凤,不学无术的弟弟!”那人脸上透出几分不屑来,此人正是赵明端的兄长,赵俊昌的庶长子赵明成。
    赵明成在国子监里头读书,如今已有秀才的功名,学问不敢说有五车,可自视却甚高,他跟赵俊昌一样,总是以读书人自居,瞧不起京城的勋贵,对着赵明端这样整日里跟着辽王办差的,更是有种从骨子里的傲气。
    赵明端一瞧就知道这货嘴里没有好话,他随手摘了旁边竹子上的一根竹枝,向前一步,离那赵明成不过半步之遥,用那竹枝轻打着手掌,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姿势,这才笑嘻嘻的道,“我当是谁,原是我那个整日里装着读书,却流连青楼楚馆的哥哥!”
    赵明成被逼的后退一步,嘴上却不松口,“你瞎说什么!读书人以文会友,偶尔去酒楼曲馆,有什么稀奇!你又不是个读书人,我跟你这种不通文墨的人说个什么劲!”
    “以文会友?我怎么听说你上个月给秦曼仪送去了上百两银子?你们读书人?你们读书人就喜欢给那青楼女子送银子不成?”赵明端随手摘了一片竹叶丢到了赵明成的脚下,又指着旁边的竹子道,“瞧瞧,就将这一片竹子全换了,可也花不了五两银子,哥哥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可真是大方!”
    “你、你说什么?!”赵明成俊秀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他心虚的嚷嚷着,“我不跟你这种浑人说话,真是丢尽了赵家的脸!”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去。
    “哟,哥哥怎么走了?咱兄弟可是好久没见过面了,怎么也不教导小弟两句……”赵明端瞧着赵明成的背影,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竹枝丢了,这才踏进了书房的门。
    赵明端进了书房,脸色便沉了下来,一改刚刚的笑意,像贡院门口曾经久考不中的夫子,眼里透着怨气。
    赵俊昌背对着他,正瞧着眼前的一副画。
    那是一副沉年的旧画,画上似是在一座寺庙之中,一个穿着竹叶纹的端庄妇人正放生池边往池子里头放生鱼儿,不远处站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寺庙之外,是满山遍野红的发紫的杜鹃花。
    这副画无论画功,着色,都属上乘,可若是仔细去瞧,却有让人说不出的古怪。
    他恭敬的给赵俊昌行礼,“父亲!”
    赵俊昌转过身来,眼神凌厉的盯着赵明端,“你还知道回家!这几个月又去哪儿鬼混了?”
    赵明端一声不吭的低着头,看起来温顺恭谨。
    “……整日里不学无术,只顾着攀龙附凤,哪里像我赵家的子弟!……前几个月听说你为了买个唱曲儿的花了上千两银子?如今又去捧那个秦曼仪,你倒是够风流啊!怎么?现在又盯上殷家的姑娘了?”
    一直低头听训的赵明端这会子抬起头来,诧异的道,“父亲说的哪个殷家姑娘?”他还真是不认识哪个姓殷的姑娘,连争艳楼里头也没有姓殷的姑娘啊?
    赵俊昌气的拿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过去,“你还跟我装糊涂!你瞧瞧那画!那可是梁王亲自送来的!”
    茶碗在赵明端的脚下开了花,茶水泼到了裤子上,碎瓷崩到了云纹靴上,可他动也没动,只是抬头瞧了一眼道,“这副画怎么了?”
    “你还给我装傻,你问梁王借这副画什么意思?还说什么想瞧瞧定山寺的风光,瞧来瞧去就借了这副画回去,亏得梁王是个好脾气的,不但由着你借了,还送到了我这儿,说什么喜欢就给他,不过是张画!如今京城里传闻你瞧上了殷家姑娘,你把赵家的脸都丢光了……”赵俊昌还想再砸,在桌上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合适的,那端砚可是湖州的,桌上的小狮子摆件是羊脂玉的,还有那个水晶杯,晶莹剔透,可是在琉璃厂花大价钱淘换来的,当时房家的老五也看上这个了,可他不过是个九品的司业,比自己这个七品的行人司司正可差了好几级呢!
    这些可统统都是好物件,砸不得。
    瞅了半天,赵俊昌只得跺了跺脚,恨恨的道,“你、你、你这个逆子!”
    “父亲!”赵明端大声道,他的声音冷洌,如松柏般稳稳的站在那里,似有一身的正气,将气的语无论次的赵俊昌喊的愣在了那里。
    “我是跟梁王借过这副画,也确是说想瞧瞧这定山寺,不过这画我只是借了一天,第二天就还回去了,他给您送来,不过是跟祖父示好。至于那个殷家姑娘?这京城里前些日子还说我要娶那秦曼仪进府呢!这些不过是些传闻!”
    看赵俊昌不似刚才的暴燥,赵明端又放缓了声音道,“我听说今儿祖父很是高兴,他找我定是有要事,我就不陪您说话了!”赵明端说完,冲着赵俊昌行了一礼,转身踩着地上的茶水走出了赵俊昌的书房。
    待走到门口处,赵明端又回过头来,语气冰冷,“这画我看您还是给梁王送回去!”
    从赵家出来,赵明端一脸的不快,青衣牵着马,犹豫着问,“可是三老爷又找公子的麻烦了?”
    赵明端摇摇头,“咱们跟梁王借的画我给他扣下了,让人临了一副假的送过去,这事儿除了那个画师,还有谁知道?”
    “没人知道,那个画师我是从天津找的,画完当夜就送走了,给了三百两银子,在河南给他买了块地,丰裕楼在那有个据点,我让人盯着呢!那宣纸也是找了人做旧的,找的琉璃厂专做古画的人,只说是要往金陵卖,做了十多张纸,给银子的是保定那边的人,爷放心,我办的事,决不会出错!”
    赵明端叹气,“那梁王把那画送到赵家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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