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父亲真的是房家大房的子嗣,那么他若有一天要回到京城的,必然是要住进房家大房的。
    若到了那时,大伯祖母还不知道怎么难为母亲呢!
    房巽耷拉着脑袋歪在了母亲的身上。
    见房巽有些蔫,母亲便让傅嬷嬷送自己回院子,房巽却是一下精神了,她嚷嚷着,“我要娘亲!”
    母亲没办法,只好把房巽放到内室的卧榻上,让小丫头拿了一应小玩意,由小喜哄着她玩,这才理了理衣衫,一边吩咐傅嬷嬷去安排晚膳,一边又吩咐春分,“我记得姑母曾经给过我一只绿松石的簪子,是用一只雕了凤凰的檀木匣子装的,你把那个匣子给我找出来!”
    转而又冲父亲道,“我看殷表妹不是那普通女子,说不得以后是要嫁进高门的,要是运气好,指不定还会进宫的,咱们不必为了一只镯子把她和大伯母都得罪了!”
    母亲还是这样的贤良,受了委屈,却还是为父亲着想,房巽摆弄着手里的拨浪鼓,心里轻轻的叹气。
    房巽突然也有些觉得奇怪,殷雪沁的倾城之姿连她都看在眼里,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与父亲为妾?
    若是像前世伯祖母说的那般,父亲和她一见倾心,父亲一力要娶,而她一心想嫁,倒也还说的过去。可事实偏偏不是如此,那殷雪沁似乎对多宝格上的琉璃花樽比对父亲还要有兴趣,更不用说母亲的那只镯子了!
    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可是房巽却又放下心来,只要是父亲护着母亲,不让那殷雪沁进门,这又有什么要紧?
    只要不让殷雪沁进门,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只要母亲活着,其它有什么要紧?父亲前世不是一直不愿意回京城?那么若是母亲不愿意回京城,说不得父亲真的在金陵呆上一辈子,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房巽随手拿起榻上的拨浪鼓,轻轻的摇着,笑了起来。
    父亲过来抓着她柔软的小手,“我们元元喜欢这个啊,这是你周叔叔从京城带来的,元元想不想去京城啊?”
    父亲的声音温和亲切,可房巽却被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脑袋摇的跟手里的拨浪鼓一般,“不,不要,不要去京城,我不要去京城!”
    看着房巽的小脑袋拼命的摇,父亲和母亲相视而笑,父亲笑着点了点房巽的小鼻子,“元元乖,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跟我一个心思,就听元姐儿的,咱们不去京城!”
    房巽长长的舒了口气,只觉得心中大定,放下拨浪鼓,手心却已是冒出了汗。
    晚膳后,房巽看见父亲拿着一只檀木雕花匣子去了梧桐院。
    母亲在正房给房巽梳头。
    “……这虽是乡下的法子,试试倒也无妨,姑母倒也说过,晚上梳头可以睡的好!你以后每日睡前都给元姐儿梳梳头。”母亲笑着跟崔嬷嬷道。
    母亲以府内的规矩为名对她院子里的下人们稍做惩戒。
    夏至被罚了半年的月例,小喜被训斥了一顿,崔嬷嬷是房巽的乳母,房巽还小,日后定然还要指着她,母亲倒不曾责怪。
    看着崔嬷嬷陪笑的脸,房巽知道,自己以后想离开崔嬷嬷的视线就更难了。
    父亲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房巽只觉得有事。难道大伯祖母又提出了什么让父亲为难的要求?
    母亲让崔嬷嬷抱房巽回去,可房巽却是又哭又闹,不愿离开。
    见房巽哭闹不已,父亲犹豫道,“许是今天落水惊着了,要不,今天就让元元歇在正房吧?”
    母亲自然柔顺的答应了,让房巽坐在临窗的卧榻上,自己则帮着父亲换下襕衫。
    果然,待崔嬷嬷去了外头,父亲才开口,却不是殷雪沁之事,“大伯母说三哥升了国子监的司业!”
    母亲听了一愣,却是摇了摇头,“怎么会?大伯父还未到耳顺之年……”
    房巽听的糊涂,她仔细的回想着,前世大伯祖父虽有才干,却并不得今上完全的信任,房家的几个子侄皆外调避嫌,却一直未有人做到四品,直到盛德十八年,大伯祖父上了一道折子,谏言开禁风闻奏事,此事是先皇所禁,大伯祖父上折子自然是揣测了圣意,虽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却是得到了今上的信任,而后大伯祖父风光了半年,便想着给大伯父腾位置,这才上折子乞骸骨,今上推拖了一番,允了大伯祖父在京中荣养。
    次年,大伯父房延仁回京补了户部侍郎的缺,而三伯父房延节调任江宁知府。
    那一年,正是八月十五,房巽十岁,大伯祖母坐在桂花树下,看着大伯母带着一众女眷摆放拜月的祭品,有那小丫鬟笑嘻嘻的进来回禀,说大老爷年前要回京了,在大伯祖母跟几位伯母的对话中,她这才知道了此事。
    房巽并没有多想,她微笑着跟众姐妹一起说着恭喜的话,心里却只是惦记着父亲,盼望着哪一日父亲也可以回京任职,这样她就可以呆在父亲的身边,可惜父亲直到去世也没有回过京城。
    眼睛里不觉就有了水气,房巽轻轻的闭上眼睛,装成困倦的样子歪在绣着石榴花的大迎枕上。
    若是记得不错,那江宁知府是从四品,而国子监司业同样是从四品,何况回到京中,与大伯祖父的仕途无益。
    而且如今不过是盛德十四年,三伯父到了从四品,那几年后怎么还会是从四品?那可是外放的职位,比之京官,定然是降了半级,难道是被贬?
    可父亲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伯祖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于是,房巽精通女工,琴技,博得了好名声,却读书不多,而这庙堂之事更是不曾跟她多言。
    而后,她嫁去齐家,齐家是商贾之家,大伯祖母对商贾一向不屑,她不想被人看轻,就几乎没有回过房家。
    齐家以药材起家,有数家药铺,婆婆杨氏因丈夫一直卧病,对她有愧,便教她管帐、学算,甚至是分辨药材,虽说她得了婆婆指点,之后接手齐家的大半生意。
    房家因着齐家的生意在她手里越做越大而开始对她示好,可她的心已经凉了,对房家的示好冷淡应对,对房家的事也越来越不关心,就连后来房家私下给梁王银钱一事也是听人说说就完了。
    父亲默默的叹气,母亲将她放到香楠木的八角架子床上,又拿了绣了石榴花的锦缎被盖上,这才同父亲轻道,“你若是怕大伯母不高兴,咱们去京城就是了!”
    房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三伯父升了国子监司业,父亲就要去京城?
    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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