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 我不会青锋剑。”宋悦的笑容深了深, “之所以没和你交手, 是因为我根本不会武功。我们怎会拿皇上的龙体开玩笑,让他亲自上战场?”
    洪媛的脸色一变再变, 莫清秋也收回了落在宋悦身上的目光, 对她轻轻颔首示意, 心下有些佩服这位小姑娘的机敏。
    他下意识以为皇上仍在深宫之中养伤, 领禁军将洪媛团团围住, 不给她机会。
    在所有人都围上洪媛的小队时,宋悦却暗暗后退了几步,走到了没有火光的围墙边, 悄悄退出了战圈。
    ……
    天空暗沉静谧的深蓝色还未洗去,长夜即将到了尽头。
    宋悦掐算着时间,自己离宫恰好一整天。按照她炼丹来算, 这个时间并不算长, 不过现在她有伤在身,司空彦久久等不到她从炼丹房走出,又碍于命令, 不得闯入,估计已经暗暗骂她不管政务了吧?
    她照例从密道走出, 和往常一样, 深呼吸一口气, 打开了炼丹房的门。
    司空彦就站在门外, 维持着叩门的姿势。
    “你怎么在这里?”宋悦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朕不是说过了么,任何人不能进入院子!”
    司空彦没有回答,一双温和的眸子全然睁开,定定看着她,竟让她感受到了幽冷。
    他特意询问了太医,皇上已经一整天没换药了。如此紧要关头,外面局势瞬息万变,她竟连政务都放下了,也没在养伤,反而往炼丹房里跑。他嗅到了些许异常,便站在了此地。
    以他的身份,应付院外那些宫女太监,不算难,方才他在房外站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分明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缓缓露出了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恢复了常态,吐出的字句却让宋悦心跳快了几分:“皇上的秘密……很多呢。”
    这个男人的一双眼睛……怎么这么毒。
    听了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宋悦面上的神情有点僵硬,勉强弯了弯嘴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那、那当然,身为一国之君,怎能无所保留。”
    司空彦只是浅浅的笑着,眯成月牙形的眼睛,让人一眼看去十分舒服。他没多问什么,只是跟在她身后,一举一动仍然和以往一样规矩有礼,却总让她有种后背被x光穿透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炼丹房的方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这个多余的动作,让宋悦有种不好的预感,暗暗想着,一定要反复叮嘱李德顺,千万别让司空彦再靠近这里。
    这个男人洞察力太强了,能见微知著,之前在马车里被他上药,他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她,肯定猜到了些什么。可偏偏他只在心里猜测,从不说出口,所以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心里也没有底。
    司空彦发觉空气中浮动的淡淡暗香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味,眸色微微暗沉下来。
    果不其然,皇上没去太和殿接见莫清秋,而是转头去往寝殿,还差了一个宫女去拿药膏。司空彦联想到了什么,在宋悦即将开口打发他时,先一步开了口:“皇上一整天未曾上药,还是让微臣代劳吧。”
    宋悦:“……”
    上次被他拉在马车里强行上药,那只是个意外!他还上瘾了不成?
    “朕还有许多事要你办,这事儿就交给宫女吧,不用爱卿操心。”她立马打发他去御书房。
    皇宫是她的地盘,这司空彦仗着他司空家,想以下犯上不成?
    司空彦眯起的一双眸子缓缓睁开,笑意慢慢从脸上消失,多了一分认真:“当真?”
    她不怕女子身份被宫女泄露……亦或是宫中早已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了么?
    不知为何,他竟然还有些失落。
    原本他以为,只有他能对此事守口如瓶,基于信任,她一定会让他为她上药的。
    “当真。”
    “皇上昨晚去了哪儿?”
    “……朕好生待在宫中,哪儿都没去。”宋悦早就练就了满口胡言乱语的本事,睁着眼睛信誓旦旦说道。
    这句应该蒙骗不了司空彦,但也让他没法再问下去。她回到寝宫,随便处理了一下肋骨下那道微微崩裂的伤口,便起驾去了太和殿,接见莫清秋。
    没想到,在等她的不仅是莫清秋,飞羽也在一旁候着。见她穿着一袭龙袍,和往常一样慢步走到龙椅上,定了定心。
    莫清秋将昨夜之事向她复述了一遍,又将一身黑衣的飞羽引到她面前:“这位就是昨晚的李公子,他和那位宋姑娘相互配合,为燕国立下了大功,特别是宋姑娘,引开洪家军,还设计将洪媛引入了陷阱之中,才让微臣拿下……可惜宋姑娘为人低调,已经不知去向。”
    宋悦点点头表示了解,被莫清秋变着法子当面夸了一遍,心情有点复杂。
    她知道莫清秋是想暗暗提醒她,不要怠慢这位李公子。其实她对飞羽真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说法,一主一仆,心意相通,已经产生了默契,无需多言。
    宋悦装作对飞羽很感兴趣的样子,留他在宫中。莫清秋见此,还以为皇上开窍了,清秀的面容缓缓露出笑容,心满意足地欠身告退。
    “……”这副表情,是她惯出来的吧。
    ……
    飞羽对她算是最知根知底的一个,所以她也没想着避嫌,往龙床上大字一趴,指了指床头的药瓶:“昨晚骑在马背上,那颠簸的,疼死了……帮我上药。”
    “皇、皇上,这……”飞羽面上微红,依她的命令拿起了药瓶,却不知从哪儿入手。
    昨晚见她只带了一支小队就敢冲杀出来,把他吓坏了。后来他成功护送整支粮队入城,见她铤而走险,看着那个背影,竟有些心疼,有些惭愧。
    主上若在世,知道她活得如此艰难,身上免不得还要带几道伤……是他没尽职尽责,没保护好她。
    她越发有个皇帝的样子了,虽然在人后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懒散模样,但人前的时候,不仅端正了仪态,更有一股气势,她暗中为燕国做的事,或许他是唯一一个知情人。
    飞羽忠诚度7八%。
    宋悦眉头挑了一下:“原来你还在意这个……”说着就抢过了他手里的药,“算了,我自己来吧,你退下。”
    动作间难免扯到伤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浓了一些。飞羽心下一惊,不由得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查看一下皇上的伤势比较稳妥,把她按下,亲自为她上药。
    整个过程悄寂无声,他的手法十分老练,她暗暗推测,他应该受过很多次伤。当他将金疮药将伤口全涂抹了一遍,就像是做了剧烈运动般,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子,迅速放下药瓶,退离到安全距离之外。
    “皇上保重身体,切记不可像昨夜一样莽撞胡来。”皇上身负重伤,竟然能一声不吭地受着,让飞羽心头有些酸涩,他却极力保持着面目表情,对她弯腰,深深低头说道。
    说罢,便逃似的飞身躲向了暗处,不管宋悦怎么叫,都嚷不出来。
    “什么叫莽撞胡来……昨夜我可是立了大功,没听见莫清秋说么。”宋悦嘀咕着,她怎么也不觉得昨晚做错了什么,“再说,我要是什么也不做,不仅那些粮食丢了,洪媛也抓不住……你是不是还不清楚那些粮食举足轻重的作用?或者,将领被擒对洪家军的影响,你不知道?我明明是为燕国好……”
    她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最后却拍疼了自己的手。最后,她不再和暗处的他较劲,只当他这个影卫不存在,到御书房呆了一个下午。
    傍晚,只是转身去书架上拿本书的工夫,桌上就多了一块油纸包。宋悦好奇打开,发现是她最喜欢的桂花糕,狐疑地往四面八方看了一下,忽然嘴角勾了勾。
    这个时间点,一刹那的工夫,不可能有外人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暗处的小尾巴了。
    “嘁……”她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嘴里训斥她莽撞冲动,实际上……还挺关心的嘛。
    司空彦拿着几本簿子,刚踏入御书房,就瞥见她手里的桂花糕,挂在嘴边如春风拂面的淡笑,令人生不出半分恶感:“皇上哪儿来的桂花糕?”
    那张油纸,不是宫中的,按照质感和褶皱,一般的小摊贩用得多,可见,刚才一定有外人在场。
    宋悦却没想太多:“宫女拿的。”
    “皇上处处避着微臣,是不信任微臣了么?”他苦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神情有些纠结,“昨夜,皇上身体受了伤?”
    原本他怕问得多了,会引起姬无朝的误会,只是现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想她什么都瞒他。
    被问到痛处,宋悦顿时觉得桂花糕都不香了。
    司空彦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显得有些娇弱的长睫缓缓垂下,掩盖起伏的心绪:“皇上无需怀疑微臣的忠心,其实只要皇上下令,就算……就算让微臣……微臣也绝不二话。”
    他纠结了很久,既然这条命都是皇上给的,他就无权要求太多,至于宋悦,更无权肖想,皇上既然想要……他就给吧。
    宋悦一脸呆滞。
    他似乎以为,她想对他强行做些……禽兽不如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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