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一脸“我很仁慈”的拍了拍王二小姐的肩, 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朕愿意相信柳君,相信你们没有谋逆之心, 姑娘既然没参与谋反,自然不用怕被杀头, 起来吧。”
    王二小姐颤抖着身子,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是梦……如果只是个梦就好了。如果她没为了柳怀义跑到皇上身边, 或许这茬事还能被柳君的人压一压?可她这么一来,偏偏让皇上记了起来, 非但没让她捞着好处,反倒给了柳家致命一击!
    按照他们这儿的风俗,王家拿了聘礼之后, 就和柳家脱不开关系了,抄家诛九族, 不仅柳家要倒, 就连她王家也不能幸免, 偏生她现在还不能收回刚才的话!现在,她是不是还要磕头谢姬无朝不杀之恩?
    “谋反之罪……柳怀义这么大胆,竟然想谋反?”里里外外的人, 听了这话之后,声音不由得小了几分。
    再怎么说,当今也是皇权至上, 他们到底是平民, 以前姬无朝不怎么在意, 他们胆子才大了些,现在听到如此严肃的字句,一个个缩起了脑袋。
    听姬无朝说得如此痛心,加上他那句一笔带过的“伪造圣旨”,看来柳怀义的谋反,已经证据确凿了。百姓都更相信权力能腐蚀一个人的心志,加之柳怀义前些年并不低调,很多人反应过来,细细揣摩了一下此人,皆是摇头。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些年都被他的无辜蒙蔽了眼,不知柳怀义是个狼子野心的人。”即便姬无朝再怎么昏庸,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燕皇帝,一个被姬无朝扶持的外姓想要谋权夺位,真当他们大燕无人?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柳府那儿时不时就有达官贵人登门——要不是他在宫中借着皇帝狐假虎威,弄到了些权势,凭他一个小小的柳家,那些官员哪里看得上眼?”有人早就看不惯柳怀义的高调行径,窃窃私语。
    “难怪柳怀义这一出事,王二小姐就急了眼,是怕他在宫里捞不着好处了?”更有人不惜怀着恶意揣测。
    原本在他们眼中,王二小姐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平民,自然而然的,他们更倾向于站在她这边,但经皇上一说,合着蛇鼠一窝——柳怀义在宫中许久,染上了官老爷们的习气,这些年他们也看到了他和那些官员们往来密切,不仅有勾结之嫌,还试图夺皇位,王二小姐也并非痴情,只是巴着这棵大树不放手而已!
    宋悦嘴角一勾,松了莫清秋的袖子。
    她不奇怪他们的反应。
    百姓们看待问题,多半对相同阶层的人能感同身受,就如姬无朝从菜市口挟走柳怀义,在他们看来便是皇帝用强权压迫平民百姓,但按照那日的记忆……如若柳怀义不配合,恐怕这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姬无朝不识人,把一些贪官污吏放到了重要的位置上,不用想,就算在燕都,欺压百姓的行为也一定存在,而皇上对百姓们来说太遥远,那些贪官才是他们生活困苦的直接原因,由此来说,他们对官员的恶意,远远超过了对她的。柳怀义勾结了那么多贪官,难怪百姓会倒向她这边。
    直到现在,莫清秋眸中的担忧才完全褪了下去。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原想保护皇上,让皇上避开这个能来事儿的王家小姐,担心皇上在百姓面前留下话柄,可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再一次认真打量着宋悦,正见那柔和的侧脸轻轻转了过来,向他一笑,做了个“放心”的口型。莫清秋心下一晃,连忙垂下眼眸,不敢再直视皇上。
    王二小姐几乎瘫软在了地上,久久,死死盯着宋悦的靴子,半阖着的眸掩去了冰冷的神色,不知在想什么:“皇上宽厚,谢皇上不杀之恩。”
    本想再和王二小姐闹一场的丫鬟,此时脸色也白了,待皇上转身,连忙扶起自家小姐,有些六神无主。
    王二小姐也是见过些风浪的,如今巨大的打击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不……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丫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问道。
    王二小姐声音低了低,在丫鬟的搀扶下,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眼光,挤出人群,一面低低向她吩咐,眼神冰冷:“这些人都认得我的脸,我在路上悠悠走着,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赶紧去王家通知爹爹,能带走的那些东西,全都带走,走得越快越好。”
    宫中的东西,王家已经说不出拿了多少,能拿走一些是一些,能减些罪名便减些,她拼死一搏,或许还能带着些金银细软逃出燕国,毕竟那些东西随便几样加起来,都能让他们一家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了。
    “可是,柳家那边……”柳家那边才是真正的在劫难逃吧?
    “这个时候,都自身难保了,还管他做什么?”
    “是,小姐。”丫鬟也懂得此事的轻重,不敢耽搁,连忙混入人流中,抄小路迅速往王家跑去。
    ……
    当宋悦转身的时候,醉花楼的大门口,规规矩矩的两排仆从分列两边,司空彦站在正中央,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难怪刚才觉得脑后一凉,还莫名其妙涨了忠诚度。敢情他围观了一出大戏?
    在宋悦回过头的时候,司空彦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浅笑,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举止间可见文质彬彬的大家风范:“这儿人来人往的,给皇上带来了不少麻烦,我已派人疏散门口的百姓,怠慢之责,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原本,见姬无朝应付不来,他是打算插手的,但一路看下来……姬无朝当真有趣。
    他愈发好奇,便愈是不表露出来,面上的表情趋向完美。
    司空彦向来如此温和有礼,就算亲眼见了这些事,也不会刻意打探人的隐私。刚才的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会让人尴尬。因此,与人相处起来,都很亲切自然,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宋悦暗道此人深谙与人打交道的学问,她其实很欣赏他这点——
    他帮她疏散百姓,解了她的后顾之忧,毕竟她身边只一个莫清秋,挡不住拥挤的人流,要是百姓都围上来,打算把她当熊猫看,那就难办了。
    她拍了一下莫清秋,在他耳边暗暗嘀咕了一句什么,莫清秋向她行了个礼,便转头消失在了人流中。她一人接过放着游仙枕的锦盒,走向了司空彦。
    一只没什么大用处的游仙枕,能换到剩下的粮,这桩生意也就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她也露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端起一颗面对商业合作伙伴的心,和司空彦上了楼。
    他特意屏退了其他人,连带那个奇怪的男装女人都退了下去,三楼包厢安安静静。她很利索的签字画押,他也如约给了她一部分押金,很快事情就办完了。
    宋悦放下游仙枕,揣着那几张契约纸就想走人,没想到司空彦也站起了身,淡笑道:“皇上不再坐会儿?”
    “不了,”既然没想要他的忠诚值,粮食的问题又解决了,她不打算再和他有什么交集,毕竟姬无朝被坑银子的先例已经摆那儿了,“在公子眼中朕是什么人,朕有自知之明。”说着又要走。
    司空彦眸色暗了一下,想解释什么,喉头却像是被卡住。
    是因为他先前未能慧眼识人……姬无朝还记着被他关在门外的仇?
    偏偏,现在他想扒开他的领口,看看那是真的喉结,还是假皮贴着的一块铁疙瘩。每当姬无朝装傻充愣的时候,他看着他仿佛写着无辜的侧脸,总会想起天牢之中审问御史的那一幕。
    他行走六国,还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不由自主想知道更多……
    “陛下着急要走,是为了王家一事?”司空彦顿了一下,心头生出迫切的愿望,想留住姬无朝,“这样,我去派人……”
    “不必,朕怎么敢领司空少主的情?”宋悦早就做好了打算,把玩着手指头,漫不经心,“刚才朕见那个小丫鬟和王二小姐分开,猜她是去报信,特意让莫统领亲自出马截住,并另叫一帮禁卫上他们家门,查验查验家当……现在估计已经开始了吧?”
    司空彦再一次正视了姬无朝。
    亏他以为王二小姐挤出人群之后的事儿只他发现了,原来皇上早有预料,刚才在莫清秋耳朵边嘀咕几句,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世人皆以为皇上愚笨昏庸……在他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司空彦忠诚度加5%,目前忠诚度15%。
    宋悦莫名其妙地抬眸,看了司空彦一眼。心想这人眼神怎么怪怪的,还无缘无故给她涨忠诚度,有点慌:“那,既然没事的话,朕就先走了……”
    “且慢。”司空彦从容不迫,将她重新按在了座上,眼眸里多了些无奈之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就是司空家的待之道。茶水已经上来了,皇上还是给我个面子,先喝一杯再走。”
    宋悦总觉得有鬼。虽然忠诚度在涨,但她的心反而是虚的,特别是看着他的眼睛,更是觉得自己就像被猎人盯上而毫不自知的小白兔,而他就是那个披着羊皮笑容和蔼的大灰狼。
    完全搞不懂司空彦那忠诚度是怎么涨的!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打开,晓清换了一身女装,端着两杯温茶走了进来,暗暗看了一眼司空彦,便将托盘上的茶杯拿出,送到两人面前。
    当拿给宋悦的时候,晓清眸中暗一闪,拿着杯子手忽地一抖,让温热的茶水往那件衣服上洒去——
    这是少主特意交代的,让她泼脏这燕国狗皇帝的衣服,还特意吩咐不能用过烫或是过冷的茶水,还最好得往那领子上泼,不知是为何意。反正她照做便是了。
    宋悦一惊。
    宅斗里的低级碰瓷现场?可她没招惹这个面生小姐姐,也不太像……
    还有,在司空彦的眼皮子底下徒手接茶杯,会不会有点太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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