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司北的话音落下,宋悦安静了一秒钟。
    这一秒的沉默里, 玄司北并未得到满意的答复, 他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 黑暗中,虽然身形一动不动,但却让宋悦敏锐地嗅到一丝杀意。
    她突然下定决心, 一扯被子,翻身往玄司北扑去, 换了个人似的:“下午的时候爱妃还和朕求饶来着, 朕生怕累着爱妃,今儿才没去甘泉殿……既然爱妃主动开口了, 那朕就……”
    这次她是为了表演, 拼上了老命,拼命把玄司北脑补成她在管理局养的一只乖巧的小黑猫, 热情万分的伸出魔爪, 想要在他脸上亲亲摸摸。
    意料之中的,还没等她亲到玄司北的鼻尖, 就被他一掌推下了龙床:“爱妃, 哎——”
    这次, 玄司北完全没有防备,出掌间,大概是属于本能的反应, 所以力道不小, 还不自觉带了几分内力。宋悦知道这是表演的关键时刻, 更不敢用什么武术套路,做出了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反应,倒飞出去,直到脊背撞上了桌角,把桌案撞倒,才摔趴在地上:“嘶……疼!”
    宿主为了保持昏庸好色的形象也是蛮拼的……
    宋悦:在姬无朝的记忆里,玄司北不是断袖,所以我要是真的凑过去亲他,他肯定会避开。我就赌他根本不敢试试和我巫山云雨,赌对了。呵,男人!
    宿主真6。
    宋悦:毕竟我是要当他老子的人,他小样儿,玩不过我。
    说得这么牛x,还不是只敢躺在地上装死。有本事跳起来打你儿子脑袋啊。
    宋悦:……闭嘴。这是战术懂不懂。
    玄司北无知无觉的收掌,脸色已经全黑了。刚才他差点让姬无朝亲到了脸颊,要不是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或许真让他得逞了……怎会如此?那是一个男人,不是宋悦!
    他没试探出姬无朝的虚实,倒是生了回自己的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床下没一点动静,姬无朝似乎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才他下手不自觉有些狠,不会磕着了吧?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下床查探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细弱的声音,苦喊着疼。他皱了一下眉,一把将姬无朝环腰捞回了龙床,借着洒入窗沿的月光,瞥了一眼已被撞翻的桌子,大致猜到姬无朝撞了后背,心下不知为何,升起一丝烦躁。
    宋悦本想在地上继续装死,没料到被玄司北重新甩到了柔软的床垫上,令她惊异的不止于此——他竟然还冷着脸给她把被子盖上了!
    只是被角没给掖好,还有些漏风——显然他从未照顾过人,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宋悦呆呆看着他的黑影立在自己床前,张了张口。玄司北却没给她问话的机会,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冷淡,转身推门走了出去:“皇上既然困了,就睡吧。”
    就算姬无朝方才并未露出破绽,他也依然持怀疑态度。不过今夜他已经没试探的心情了。
    他对姬无朝……
    怎么可能?
    怀着沉沉心思,玄司北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高悬的弯月,无声无息地从高高的宫墙上消失。
    宫道上,莫清秋刚带人捉拿柳怀义入天牢,折回身不久,忽然捕捉到一缕极为轻细的摩擦声,似乎是衣料划过树叶。
    他眸色一凛,猛地转过头,果真在对面的庭院中看见了几棵粗壮的古树。心下一沉:“什么人?!”
    今天皇上出了那样的状况,他自责保护不力,寻思良久,终于暗暗下定决心,要加强皇宫的守卫。如今柳怀义已经擒拿,皇宫却又有了动静,难道又有贼人混进来?
    莫清秋连忙拔出腰刀,脚步一点,毫不犹豫地运起轻功,借着旁边的宫墙跃上,一路飞檐走壁冲向了声源之处,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了层层黑暗茂密的树叶之中。
    可惜,树叶里并未藏人。他的刀尖只在树干上划了一道痕迹,除此之外,无任何收获。
    莫清秋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又环顾四周,没发现可疑的情况,才又跃回宫道上,对手下打了个继续的手势:“是我疑神疑鬼了,没有人的内息,应该只是风吹的。”
    站在屋脊的玄司北,纹丝不动时,身形像是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他目送着莫清秋离开,心下不由高看了此人一分。
    他原以为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人才是皇宫中武功最高的……现在看来,莫清秋和这人,有得一比。
    ……
    龙床舒适柔软,宋悦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李德顺,扶朕起来穿衣,朕今天要去……”今天要出宫一趟,看看飞羽那边有没有把银子全运到仓库里去,然后着手去各国收购粮食的事儿。
    话音未落,就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桃美人扭着纤细的腰肢晃悠到她面前,笑靥如花:“皇上今儿起得可早,是忘了时日吧?今天不用早朝的。”
    “……”宋悦脸上的笑容突然定格。
    昨晚顶着这个身份的人还是玄司北,今早就换人了?既然桃美人出现,那么可以推测,现在玄司北不在宫中!
    看来,她这趟宫是出定了。
    宋悦借着去炼丹的借口,照样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拴上了门,从地道回了宅子。
    飞羽已经把那十万两纹银放在了地下,机关一关,便不会被人知道。她摸着白花花的银子,心下总算是踏实了些,走上层层楼梯,回到地面,她的房间布置仍是原样,仿佛没有离开过。
    宋悦换下衣服,走出院子,看见一身黑衣的飞羽迎面走来,习惯性的拍拍肩:“干得漂亮!真是辛苦了!”这几天的烦闷都不是事儿!只要有了银子,一切都迎刃而解!
    飞羽十分别扭地往后缩了缩,脸上染上一抹可疑的红:“皇上……”
    宋悦心想这木讷影卫肯定是平时训练傻了,连句像样的夸奖都没听过,才这么兴奋。他给她办成了件大事,她或许应该给他些像模像样的奖赏:“这次你帮了大忙,说吧,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飞羽惊讶了一下。他们这些自小培养的影卫,卖身契也签了,红印也按了,整个人都是主人的,主人下的命令,他会无条件服从,至于额外的奖赏,想都不曾想过。
    “你这人就是一点生活的情趣都没有。”宋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直把飞羽看得全身不自在,“算了,还是朕亲自出马,给你弄个像样点的武器……江湖上那把青霜剑,朕可是肖想很久了……”
    飞羽见皇上嘀咕着,似乎有意于江湖那把人人争夺的宝剑,心下急了:“皇上,万万不可!那宝剑锋利无比,据说吹毛立断,许多有心人都在争夺,如果燕国得了,岂不是个祸端?这等宝剑,属下受不起!”
    宋悦皱了一下眉,因为拥有十年后的记忆,飞羽的担忧她也同样有,但那把剑她会想办法得到的:“真是不识货……不要就不要吧,到时候朕拿着耍,你可别眼馋。既然如此,下次去朕国库里找找,喜欢什么便拿,就当朕赏你的了。”
    “是。”但他对除兵器以外的宝贝都不感兴趣。
    “这次我早早过来,是有事要问你。”宋悦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在朕之前,有人来过这里没有?”
    “上次那个小男孩,天没亮的时候来敲过门。”飞羽如实答道。
    宋悦心头一跳:“你怎么跟他说的?”没露陷吧?
    “宋悦为谈生意,特意天没亮就起来了。”纵然他有时候脑筋直,但皇上的意思,他还是能领悟的。
    “聪明。”宋悦嘴角一弯,放下心,“现在你尽量把纹银一点点折成银票,折不完也没关系,注意不要被人发现。做完这些,便和朕回宫。没你在,朕总是提心吊胆。”
    “那……皇上这是要上哪儿去?”飞羽愕然看着她走向门外。皇上竟然能弄到如此多的纹银,如今的举止又神神秘秘,几次出宫,都似乎奔着目的而去……在她那张轻松的笑脸下,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当然是去谈生意。”宋悦意味深长的勾起了嘴角,答道。
    按照姬无朝的记忆——原本,燕国的饥荒,最后是由一位云游四国的富商开仓救济,才度过的。当然,本着无商不奸的原则,这位商贾狠狠敲诈了燕国一笔,让姬无朝允诺了他今后一年内的税收,整得国库透支愈发严重,而这位奸商则赚得盆满钵满。
    而这些天,就是那司空奸商来燕都的日子。如果记忆没错的话,他住的应该是醉花楼,和燕都一位商人谈着收购粮食的生意。
    她有了银子,便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本。
    醉花楼虽然是青楼,但档次和怡红院之流已经拉开了差距,饱读诗书的文人和官员其实都偏爱此地,不仅因为这儿的女人漂亮懂礼,更因为她们懂得吟诗作赋,整个楼内的装饰也十分典雅大气,就算无意留夜,也能尝一尝小菜,听一听小曲儿。
    逛醉花楼的风气,从书生身上便开始了。所以,就算偶尔有女人入内,也不会有人奇怪。
    宋悦就在人流纷杂的大堂中,点了一壶碧螺春,听着中央一袭鹅黄色裙装的典雅女人弹着古琴,闭着双眸,像是享受,一派悠闲自在。谁也不知道,她坐在离入口最近的地方,只为了更好的观察来往之人。
    来这儿的人,基本不全为了女人,冲着一睹美人风采的虽有,但也有人纯粹为了欣赏琴箫,更有人纯粹是为了找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来谈话。她见了不少为谈生意而来的人,却依然没见到记忆中的司空大奸商。
    宋悦只注意到了进入醉花楼的人,殊不知,她的位置太靠近入口,就算在街道上路过,偶往内看一眼,也能看见她的半个身子。
    此时,原本打算回去看望宋悦、一诉心意的玄司北,在醉花楼前停住了脚步。不确定地向楼前醒目的牌子望了一眼,看见“醉花楼”三个大字,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悦怎么会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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