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眼睛,试探道:“嫂子来的太迟了一些呀...”
    似乎是被赵莺莺这句意料之外的话惊到,妇女像是受惊的兔子跳了起来:“这...这怎么回事?”
    赵莺莺借口道:“嫂子也知道吧,今日是正端午,过端午节的准备早就之前就做完了。糯米包成粽子更是提前几天的事情,我家这时候也没有剩下糯米啊!”
    这当然是假的,糯米虽然不好用来蒸饭,可是烹饪食物的时候用糯米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就算不过端午节,赵莺莺自家也常常准备许多糯米。就在这个时候,厨房的粮缸里还装着半缸糯米呢。
    赵莺莺也不欲把话说尽,于是吩咐桃儿道:“桃儿你去,帮嫂子多拿几份端午节礼——嫂子,我这里没有糯米了却还有粽子和一些端午节小玩意儿,你给带回家去。东西不多,勉强过个节吧!”
    虽然没有借到糯米,可是有赵莺莺多送的粽子和各种端午节的小玩意儿,这就已经足够过端午节了。那妇女还想说什么,却都没有了理由,只是结果几份的端午节节礼,向赵莺莺感谢。
    等人走了赵莺莺才奇怪道:“怎么回事,竟然来借糯米?”
    过了几日,赵莺莺才听嫂子吴氏道:“端午节那一日有族里的问你借糯米罢?”
    见赵莺莺点头这才接着道:“哼,这些人尽会站人便宜,晓得你和本哥儿怜贫惜弱,借出去了也不指望他们来还,一个个就作起来了。这次借糯米就不知道是那家婶子想出来的主意——糯米也是值钱的!她家借遍了族里就为了把这些糯米拿去换钱。”
    赵莺莺听着不像,不是因为她不相信这些人耍心眼,而是糯米的价钱!糯米比一般的白米贵出很多来,可是今年的价儿也不过一石一两一钱二分。凭人家厉害,借遍了族里能借到一石的糯米,可那也就是一两一钱二分银子!
    不是说这个钱太少,而是现对来说不值得呀——这种事是瞒不过人的,而事情一旦露出来,这家如何再在族里立足?相对与这个,一两一钱二分银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知道什么,人活世上就容易心存侥幸,想着这件事并不一定会透露出来。若是运气好,她家可就不会露马脚了!”
    吴氏听了赵莺莺的疑惑,指点她道:“这件事族里本来无人知晓,她家也精呢!天不亮的时候偷偷带了糯米出门去到城东那边的粮铺换钱,若不是礼哥去给铺子下门板遇上了,又正好我家是做米粮生意的,最容易看出其中的关节,焉能不被她家逃过。”
    之后的几日,吴氏把这个事情在族里传遍了,凡是借了糯米给那位嫂子家的族人都十分生气。他们是本着可怜的心情借糯米给这家的,依照这家已经穷的底掉的情况,他们也没有想过要还。说是借,其实就是给了。如今才知道这是行骗,当然很愤怒。
    有的人家上门去骂,有的人家则是要她家把借去的糯米还回来。然而无论那边都没有达成目的,这家缩着脖子做人,大门紧闭好几天都没有一个人出来。
    到底每家也不过是几斤糯米而已,实在见不到人总不能为了这几斤米把人家门给砸了吧。于是这些人家也渐渐散了,等到再几日,这家和往常一样生活,只不过出门的时候遇到晓得事情的族人,免不了被冷嘲热讽一遍。
    出了这样的事情,赵莺莺不免有些错愕,事情了结了才对眉嫂子道:“其实她家也是族里的好人家,以往相处最亲热不过了...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是没想到的。也是被逼的...”
    若是在族里没有好名声好人缘,也做不到借到这么多糯米。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做出这种事来,赵莺莺想到的就是如今日子对于很多人家来说已经支撑不住了。
    眉嫂子微微点头,然后又摇头道:“这话算是对了一半,的确有日子不好过的缘故。可也不纯是日子不好过。不好过的人家多了去了,难道只她一家?人家不做这种事,偏她家这样做了,这就是明证。”
    这一次的撒花钱因为收的多,而且针对的是所有百姓,所以在民间引起的风波比较大,弄出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事情。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人也有不少,向崔家族人这样的还是好的,有的人实在没办法就开始偷啊抢的,扬州府的风气为之一坏。
    等到了六月夏日,风波还没有平息下来。
    赵莺莺的妯娌里面古氏有养一些家禽的习惯,就是小鸡小鸭这一类。特别是小鸡,总养了二十多只吧。这些小鸡平常喂米糠或者酒糟——崔本这里有的是酒糟,平常都卖给养猪养鸡的人家。古氏要要,肯定是不要钱的。
    投桃报李,等到小鸡长大了,鸡蛋给赵莺莺这里送的勤,等到中秋、过年这样的大节日还不忘记杀一只鸡送过来。
    这一日她就愤愤不平道:“扬州呆了半辈子了,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儿!偷金偷银的都有过,可谁家见到翻进墙来就为了把这些鸡鸭给弄走的?”
    古氏家这一批鸡鸭正好养到下蛋的时候,前些日子才送来了一些头生蛋给赵莺莺崔本尝鲜。这个时候正是养育的心血要收到回报,日日都有鸡蛋可收。遇到这样的事,古氏可不是要急得跳脚!
    赵莺莺听的也惊奇:“这能赚什么钱不成?那些收鸡鸭的贩子焉能不知道这是贼赃,到时候肯定是死命压价的。这些人辛辛苦苦提心吊胆一番,也就是为小贩子们做嫁衣裳。”
    赵莺莺不了解这些贼儿偷儿如何生存,可是她知道,除非是真金白银,不然其他的贼赃都是要销赃的。销赃瞒不过别人,毕竟无论是买卖什么的都是做熟人生意,突然来了一个生人卖东西,谁肯接收?稍微机智一些的就该知道这是有问题的,或者货不好,或者东西来源有问题。
    有些人不会做这个生意,有些人会做。凡是做的都是一个德行,黑吃黑,总之就是把价钱压的极低。像是珠宝之类的硬通货还能有个两三成的原价,其他折价厉害的好多就是原价一成而已。
    古氏也是一拍大腿:“可不是,这些人就是穷疯了,听说不只是我家,旧城城南这边凡是喂了一些鸡鸭的人家都遭了这个事情。应该是一个晚上好些人一起做下的,至少准备了一辆大车,有人翻墙去偷,有人就在外头接应。做完了之后推着车就跑!啧,做的这么面面俱到,有这个心思走正道不好?”
    一起说了一回,古氏告辞离去。赵莺莺则是出门买些东西,顺便去彩绣坊把一件绣品交了。卖东西是为了过夏天,左不过就是一些防蚊虫防中暑的药剂,另外就是去冰窖定冰了。
    冰窖生意也不景气,遇到赵莺莺这样来定冰的就格外客气,只不过价钱可比往年贵了一些。赵莺莺没有问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也猜得到——没钱定冰的就算是原价也定不起冰了,有钱定冰的就是涨这么点价钱那也是要定冰的。薄利多销现在做不起来了,可不是只好提价维持生存。
    赵莺莺和冰窖老板说定了定冰的事情,这才往彩绣坊走。彩绣坊如今已经换了一个掌柜的了,如今的掌柜的之前也和赵莺莺接触过,所以上任之后依旧和赵莺莺保持了良好的合作。
    见到赵莺莺过来,爽朗道:“我心里想着崔七奶奶就是一个手快的,再加上夏天不爱做活儿,上次定的扇屏应该到了!”
    赵莺莺年初的时候接了个活计,知府府里定的扇屏。当然了,知府府里不可能单单为了一个小扇屏下订单,一起的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活计。只不过诸多东西里赵莺莺分了扇屏这一样。
    两边都是合作过多次的了,掌柜的只稍微检视了一番就点了点头,给赵莺莺拿钱销文契。然后主动对赵莺莺道:“等到过了中秋节,天气凉爽起来,一定给崔七奶奶留心一份活计。”
    这是拉拢!对于绣坊来说,绣娘是值钱又不值钱的。手艺一般的绣娘根本什么都不算,不要说自家培养的了,就是外头以此补贴家用的女子也有很多哪能达到这个水准,算起来真是要多少有多少。一个不愿意做了也就是不愿意做了而已,对于绣坊来说就是换一个人。
    可是绣娘又是绣坊最宝贵的财富,正是有手艺精湛的绣娘他们才能立足。不然只靠着和富贵人家的管事、采办打好关系,东西送上去了不行,最后的结果就是以后都做不成生意了!
    而到了手艺可说精湛的绣娘这个程度,那就不是随随便便拣择一些天赋不错的小女孩能够得到的了。总之每个绣坊这样的人都不会多,都是各个绣坊供起来的财神奶奶,生怕她们一个不高兴就耍心眼——这些绣娘身契捏在绣坊手里是不假,可是做活的还是她们自己。甚至不需要做别的,只要报一个生病了拖慢一些工期,这就够绣坊受的了。
    至于赵莺莺这种并不归绣坊所有的绣娘,那又有另一种说法了。平常的时候她们只不过是当第一等绣女用而已,可是并不能怠慢。等到有自家绣坊拿不下的活计,那就是她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了。
    赵莺莺这件活计比较简单,前后座了三四个月,中间也是不紧不慢地做的,从来没有赶过工期。酬劳也不算多厚,大概就是一百两出头,估计卖价还不到二百两——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能是全副身家,可是对于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来说,毛毛雨都算不上。
    说来也是讽刺,自从年景不好起来,各个行业生意都不好做了,偏偏赵莺莺做的绣花活计依旧如同往常。
    说到底,她这种动辄几百两,甚至可能上千两的绣品,能够享用的人家也就是有限的那些家而已。这些人家难道会受这不好的年景影响?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的,不至于到削减用度的时候。甚至其中有些人还是既得利益者呢!
    就比如说定下这一批绣品的知府大人,赵莺莺当时瞥了一眼绣品单子,少说也有大几千两了。说不定还在别家绣坊有下单,最终数目难以估计——听说这位知府大人原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当知府之前也大都是在清水衙门。直到前一任官去了工部管着一些督造活计,这才算是发迹了。
    可是刚来扬州的时候也没有如今的排场!
    排场是要用钱来堆的,钱从哪里来,当然是从治下的扬州百姓来!
    朝廷也不是傻子,扬州富庶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之所以如今催逼的这么紧,也就是各个官府自己从中中饱私囊,多要了好多!
    如今扬州上下就没有不痛恨这一批官员的,赵莺莺也是其中之一。按理说这样的她不应该接扬州知府里的活计,但是她并没有那般矫情。谁都知道这活计她不接自然有人接,对于她来说还算是赚了知府府里一回钱呢!
    拿着绣品结账的银子,赵莺莺又去了一趟牙行,干脆把上一季度的账给清了。因为提前清账,得了牙行老板娘的千恩万谢。
    “如今生意越来越难做,大家的账目事先约定,或者逢年节开销,或者逢着季度末尾开销。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则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偏偏还不敢真的随便给断了各种供应,不然就彻底失了这个主顾了。”
    赵莺莺想到崔本酒坊的那些账目,其中一些是大户人家、大商贩做主顾,没有拖欠的。可也有一些客户能拖一时是一时,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拿钱去放高利贷或者做别的快进快出生意,拖上两个月说不定就能赚上好几分利!
    只是这些人赚大发了,这就苦了要做周转的酒坊。赵莺莺经常替崔本算账做账,什么都清楚,不知道对着账本叹了多少回气了。应和着老板娘:“可不是这样!我家酒坊也是差不多的,也是没办法了。”
    说了几句,赵莺莺又在牙行定了一些东西,让牙行记得送来。这就缓缓回家,知道到了街巷入口,看到有两辆大车,上头放着一些家伙,正有几个脚夫一样穿着短打的男子搬进搬出。
    等走近了自家,才发现是之前已经搬走的一个斜对面邻舍家正在搬进来新人。
    第213章
    赵莺莺回家时见到斜对面人家大门正开着, 有脚夫把各种家伙搬进,都是些家具之类的粗笨东西。又有一个脸色十分严肃年纪再四十多岁的妇人站在门口, 手上挽着一个包袱, 正指挥脚夫小心一些。
    斜对面这户人家原来是外地来做各种风干海货生意的, 只是做了几年正遇上生意不好做的时候, 到今年实在支撑不住了, 于是卖了房子打算回老家。这房子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了, 都是交给牙行在打理, 赵莺莺还猜测什么时候会有人搬进来呢, 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赵莺莺才一回家眉嫂子就过来了, 眉嫂子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赵莺莺说些话。这一回新搬来的人是赵莺莺的斜对面, 更是她的邻居,她可不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来到赵莺莺家就迫不及待开口:“你知道这家什么来历?”
    赵莺莺也是佩服眉嫂子, 人家来之前没人知道会有什么人搬进来——这一次搬进来的人大概不是买房而是租房, 所以并没有牙行的交易,也就无所谓牌长甲长这些人签字了, 这样才能丝毫消息都没有。
    直到今日人来了,到现在为止才多久,眉嫂子竟然就能打听出消息来,看样子消息还不少呢!这样赵莺莺如何能不敬佩。于是跟着她的话道:“是什么来历?”
    眉嫂子笑着扬了扬眉毛,眉飞色舞道:“那家的婶子与脚夫结账的时候我听到了, 是从北皮市那边搬过来的——我是不认得这家,不过牙行老板娘知道哇,立刻就与我说了。”
    北皮市?说实话, 说到北皮市赵莺莺想不到什么。扬州整个城市颇大,不爱出门的照应虽然已经在这个城市住了很多年,但依旧没有特别了解这个城市。除了旧城城南这一块,以及最为繁华的小秦淮河两岸、几条街市,赵莺莺对扬州其他坊市都是一知半解。大都就是知道方位,至于具体如何她是真不知道。
    以她的记忆来说,北皮市似乎...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只听眉嫂子兴奋道:“他家是读书人家来着,只不过那婶子运道不好,好不容易十年前熬到丈夫考取了举人功名,谁能想到那年冬天进行的科举,天气格外冷,考到最后一场就病了。出来之后就是风寒,一开始还不当回事呢!谁都没预料到竟然就死在这小小风寒上。所以啊,虽然是举人的门庭,却一点儿光都没有沾到。如今这婶子带着一儿一女过活,只专心培养儿子读书,想着家里再出一个举人呢。”
    科举考试并不是考试那么简单,有经验的书院都会让学子经常锻炼身体,而不能做文弱书生。这并不是没事找事,而是一切为了正式的科举考试做准备。
    院试、府试、会试、殿试,一道道关卡,除了最后的殿试之外,都是要进贡院的!关上门住在贡院里考试,而贡院里的考房就像一个个的笼子,难熬极了。夏天考试中暑的,冬天考试风寒的多了去了。贡院门一开,每年都要抬出来一些。
    所以这位举人风寒而死并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也太倒霉了——每年府试有得风寒死的,可是府试中了又得风寒死的就是一个机会很小的事情了,遇上了也只能说是倒霉。十年寒窗就为了这一刻,还没有享受到什么就给死了!
    赵莺莺愣愣感叹:“那还真是可惜极了。”
    穷秀才富举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举人就有了当官的资格是小事,毕竟具有当官资格和真的当官之间隔了太远了。每年在吏部排队等缺的举人好多呢,不是进士的话,真要排队去等,猴年马月也等不到。
    真正的差异是举人面对秀才的待遇全面提升,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死秀才只能够免除自身的徭役,而举人能够免除各种税赋——每三年科举一次,中了举的学子就算是鲤鱼跃龙门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立刻就有人把田亩奉到其门下,就为了免除田地的税赋。
    虽说这些田亩只是名义上属于举人的,按照如今地主和举人之间的潜规则,实际上的所有权依旧是地主。可是举人是不可能白白做这种事的,地主也要拿出来一些好处收买其。靠着这一点举人就能过的舒舒服服了。
    另外,既然是举人了就有很多投机的商人前来结交。如今当的举人,谁知道日后能不能当进士。或者说仅仅是举人也不要紧,很多大商人就是普遍撒网,只要一堆举人里有一个出头,那就是赚钱的买卖——自从大商人吕不韦开始,商人们就喜欢上了‘奇货可居’的生意啊!
    这种结交,除了形式大于实际的请吃饭之类,还有很多很实在的送东西送钱。例如曾经给赵莺莺提过亲的那位举人,他年轻时候也就是一个穷书生,中了举之后人见他还住原本的陋屋,便立刻奉上了大宅子......
    除此,零零碎碎的收入根本数之不尽,有着各种赚外快的机会。譬如举人上京赶考根本不需要带盘缠,码头上面随便哪条船都很欢迎。这时候很多客船和商船都是不分的,载客的客船往往会在舱底载满货物。过钞关的时候货物肯定是要检验然后交税的,可是要是有举人在,那些钞关的小吏谁也不会寻这个晦气,都是直接放过的。所以船东不只不会收举人老爷一路的船费、饭食钱,反而会奉上一笔好处费。
    又譬如科举考试的时候需要有人作保,考秀才还好一些,只要学子们五人互相结保也就是了,考举人的时候就要有举人肯写作保书了。要不是亲戚朋友,这种作保书谁肯白写?每三年一回,依靠这个都是不小的收入了。
    总之只要当上了举人,读书人的生活就会彻底改变。如果说从普通学子考到秀才都只是生存问题得以解决,那么到举人就解决了生活问题。据说考举人的比考进士的还要紧张,除了举人录取率更低,就是因为结果不同。
    对于立志要改变人生的学子来说,其实到举人这一步就算是达到目标了。举人算是雪中送炭,进士不过是锦上添花。除非是家里不差一个举人的门第,不然举人的意义其实远高于进士。
    这家人家的男主人要是不出事,现在这家也就发达了,怎么可能到他们这一片租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其实这房子和赵家小院差不多,都是个一进的四合院,这家三口人居住简直是绰绰有余。然而考虑到这家原本可能过上的生活,那又差得远了。
    不过赵莺莺还是想不通:“我们这边又没有什么有名气的书院,也没有值得拜师的大儒,怎么好端端的从北皮市搬到这边来了——北皮市周边好歹都是好地方,不比这边强?”
    眉嫂子吃吃笑道:“牙行的人和我说,是这张婶子——对了,这家姓张。这家张婶子嫌弃那边周围太热闹了不适合儿子读书,所以从那边搬到咱们这边了。不过要我来说并不是这样,真图清净做什么不在靠近城郊的幽静处买个小楼住?偏偏租到咱们这里来了,我看更像是囊中羞涩呢!”
    对于这种说法,赵莺莺不予置评,这种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好在眉嫂子也不是刻意要说这些,只提了一句就不再说了,而是转而和赵莺莺说起这家人好不好相处。那位张婶子严肃的脸孔吓到她了,她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
    赵莺莺则是宽慰她:“人家是书香门第,知书识礼的人家呢。纵使可能会不投机,可是也绝不是那种不知礼数的坏邻居,这难道不好?”
    邻居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存在,大家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遇上一个糟心的,那真是磨死个人!很多人买房子搬家之前都要仔细打探周围的邻舍是什么人,若是有那长舌妇的,有那不正派行径的,纵使房子再好再便宜,也不肯搬进去。
    或许这么说太武断了,但现实就是读书人家或许不是最好的邻居,可他们绝对是比较好的邻居。
    读书人家总是讲教养要面子的,特别是这种读了几代书的人家,这个特点会更加明显。这也要求他们的所作所为要合乎规范,而不会做出有失礼数人憎鬼厌的事情来。
    这一点倒是,眉嫂子听着就要点头。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圆娘放了人进来——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赵莺莺和眉嫂子议论着的张家婶子!
    张婶子板着一张脸,手上提着一盒糕点,嘴角微微一弯,似乎是想摆出一个平易近人一些的神色。可是平常根本不做这个表情的人突然做这个只会是格外别扭,反正赵莺莺和眉嫂子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平易近人’。
    因为张婶子是长辈,赵莺莺并没有做出主人的谱儿,而是先站了起来福身。这个动作似乎让张婶子很满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把糕点递给了旁边的桃儿。糕点上面贴着店名号,算是扬州有数的大糕点房,东西好吃可也出名的贵。
    “...崔夫人称呼我做张婶就是了,我家是新搬来的人家,还没有与邻舍相交,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烦请告知。”张婶子算是相由心生,不只是外表严肃而已,而是本人就一板一眼。
    赵莺莺面对这种人,下意识地拿出了宫廷教出来的礼仪规矩。微微挺直了脊背板直了腰身,下巴微收,眼睛平视前方。既不直接与对方直视,也没有畏畏缩缩躲避目光之感。
    哪怕是转头的幅度和抬手的角度都有讲究,矜持道:“张太太客气了,听说张太太家是书香门第礼仪传家,这样的门庭自然是极好的。我们这些市井人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怕您笑话呢,哪里说得上指教贵府,那不是班门弄斧了么。”
    如果说赵莺莺之前还只是让张婶子满意的,这样一番举止之后就是诧异了。
    张婶子确实自恃甚高,她这不是没有由来的!要知道她家可是举人门庭,要不是运气差了一些,这时候怎么会和这些市井小民混在一起。在她看来这些市井人家都是不通礼数的很,与她家格格不入。
    她搬家的时候说些客气话,那是真的客气话,她怎么会认为这些人家有资格指教自家!可是这一次来拜访邻舍,赵莺莺确实让她觉得不同。
    搬来之前她也是了解过周遭的人家的,具体的都是牙行那里听来。根据牙行的说法,这边属于城南殷实人家聚居,所以比起城南其他地方的人多少要强一些,治安也好得多,不至于像传闻中城南一样多得是鸡鸣狗盗之徒。
    其中还重点说了几户人家,其中就有崔本家。
    “崔家老七做的是酒坊生意,为人诚恳厚道,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他家娘子崔七奶奶很值得相交!我知道张太太您是书香门第出身,最看重的就是规矩人家。这崔七奶奶可不就是这样!最是孝顺公公尊敬丈夫的一个。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料理一家上下的事情,再不然就是做女红——对了,这位崔七奶奶最出名的就是一手好针指,找遍整个城南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她空闲时间做这些既是陶冶性情,也能补贴家用。”
    德容言功是女子四德,其中容貌虽然重要,可是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只心领神会即可,明面上还是不宣扬这个的。至于言语口舌谨慎这一条,因为种种原因也很难论断——做妇人的多口舌还看得出来,做姑娘时却很隐蔽,姑娘根本没什么机会多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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