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歹总算能搬出平康坊——这毕竟是陈基起初住过的地方,于是袁恕己倒也替她高兴。
    众人捡了个黄道吉日,便帮着阿弦把家搬到了怀贞坊。
    这怀贞坊也就在朱雀大街的边上,就是不如平康坊到崇仁坊的距离近,但好歹是个气派非凡地势极优的居所,甚至比袁恕己崇仁坊的房子还要讲究,袁恕己进出打量了一遍,便没了起初的一点儿遗憾,心中只是感慨,且为阿弦欣慰。
    玄影随着虞娘子进进出出地熟悉地方,桓彦范坐在堂下笑道:“这里极好,只不过虞娘子一个有些人手不足,你得再找两个可靠的小厮丫头了。”
    阿弦笑道:“叫你说的,我要去当太爷了么?”
    桓彦范道:“好歹也是六品京官,难道还当不起?”
    阿弦摆手:“快罢了,我可不习惯使唤人。”
    桓彦范道:“这偌大的地方,你若让虞娘子一个人收拾,何其辛苦?”
    袁恕己正立在窗前看外头那一棵偌大的芭蕉树,那苍苍翠色映在他的眼底,竟有些淡淡伤感之意。
    闻言回头道:“以小弦子的性格,绝不会勤快收拾什么,倘若真的看不过去眼,就让小桓子来帮着收拾就是了。”
    桓彦范一怔,然后笑道:“好的很,再拉上少卿,自然就事半功倍了。”
    袁恕己一笑不答。
    桓彦范看出他有些异常:“少卿怎么了,却像是不高兴。”
    阿弦也忙看向他,袁恕己道:“并不是不高兴,只是……是太高兴了,总有种……”
    在桐县认得阿弦的最初,只以为是个相貌古怪举止粗鲁的小子,后来更一度质疑不信她。
    就算她到了长安,在他心里,那个古怪的小子却成了无依无靠的小丫头,得让人好生保护怜惜着,谁知道……一步步到了如今,她竟走到了一个他想也不敢想的地步。
    此时又想起当初在桐县跟崔晔的一番对话,如梦如幻,那时候他只当崔晔的话是无稽之谈,谁又知道,真正浅见的那个人,是自己。
    现在看着她搬进这新宅邸,以堂堂女官的身份,他总有种……一直看着的小鸟儿,终于翎毛齐整,要展翅飞出他看护的巢穴的感觉……
    虽知这种感觉可笑,却的确如此。
    袁恕己并未说出口,阿弦走到跟前儿:“少卿。”她仰头看着面前之人,抬手握住了袁恕己的手腕。
    她还在,一直都在呀。
    目光相对,一言不发,可却如心灵相通。
    “好,”袁恕己一笑,轻声道:“我知道啦,我没事。”
    桓彦范一跃而起,笑道:“为庆贺你乔迁之喜,总要请我们吃一次酒,上次天香阁之约你……”
    话未说完,玄影从外飞奔进来,似乎也高兴的错乱了,昂首朝天,汪汪汪地连叫数声。
    三人正诧异,却见从隔墙的二门外,有个人正拾阶而上,徐徐走了进来。
    第215章 甜的爆炸
    这来者竟是许圉师,他且走且打量,一眼看到厅中三人,便笑着拱手道:“哎呀,大喜,大喜啊。”
    阿弦才要迎上,忽地见许圉师身后又走进两人来,一个是林侍郎,另个却是崔晔,林侍郎满面含笑,也跟着走过来笑道:“当真是要恭喜的。”
    崔晔在最后,面上的笑仍是淡的,却平和而欣悦。
    阿弦一看见他,心忽然随着一紧。
    在许圉师林夏跟崔晔进门之后,却又有许多随从小厮们,或提或抬或抗,拿了好些箱笼等物,从二门上鱼贯而入。
    阿弦正跟许圉师林侍郎见礼,一转头看见,惊疑道:“这是什么?”
    桓彦范跟袁恕己立在她身侧,也正见礼,袁恕己笑道:“多半是贺礼吧?”
    许圉师笑道:“也并没什么贵重之物,都是些日常家用的。”
    林侍郎道:“因知道你才搬来这里,又知道你素日身无长物,所以多准备了些日用小物,千万不要嫌弃,更不要推辞。”
    崔晔在两人身侧,却只是微笑不语,默默地看着阿弦。
    阿弦竟无法直视他的目光,因为不知怎地,一看见他,心里就出现之前看见的那一幕……简直令人崩溃。
    勉强地低头作揖叫了声:“阿叔。”就溜到许圉师林侍郎跟前儿去了。
    这会儿虞娘子闻声也赶了出来,那些抬着箱笼的小厮们正不知要将东西放到哪里,虞娘子却是个能手,如鱼得水,指挥他们各处安放,又一一记录哪些是哪一家大人所送。
    阿弦想拦也不是,只得请他们几个入内歇息,偏偏因为是新搬来的,竟也没有茶水等物。
    桓彦范笑道:“你瞧,这会儿看出有人手的好来了吧?”
    许圉师不解:“说的什么?”
    桓彦范就把方才让阿弦买几个奴婢她不肯的话说了。
    许圉师这才明白,道:“这般大的宅子,多几个人手是要的,比如开关门上夜,厨娘,打杂的下人,算来算去,总要四五个才够。”
    崔晔这才发话,含笑道:“侍郎可不要吓她了,再说下去,恐怕她不敢住在这里了。”
    阿弦先前刻意避开去看崔晔,听他出声,却忍不住又扫了一眼,不料刹那间,眼前竟又出现韦江娇躯横陈的模样。
    阿弦甚是恼怒,暗中咬了咬唇,心道:“我是怎么了,中了邪么?怎么总想这样下流的场景。”
    许圉师跟林侍郎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崔晔却不曾开口,许圉师还要叫他一声,林侍郎从旁拽了许圉师一下,两人便寒暄着出门去了。
    阿弦带着虞娘子亲自往外送出,玄影不失时机地跟在后头。
    当即只留下桓彦范跟袁恕己,崔晔在堂下。
    桓彦范何等机灵,见状便对袁恕己道:“少卿,我们来这半天了,不如也去吧。”
    袁恕己道:“不是说要吃了酒再去的么?”
    桓彦范呵呵道:“改日再吃也是好的。”
    袁恕己看向崔晔,笑道:“何必改日,正好天官也在,大家聚一堂如何。”
    崔晔闻听,才也看了过来:“少卿的提议甚好。只是我不胜酒力,怕是不能陪你们尽情痛饮了。”
    袁恕己一怔,然后道:“天官的身子要紧,何况酒么,有的是机会喝。”
    他回头看桓彦范:“小弦子不还惦记天香阁的酒么?瞧她意犹未尽的,改日再去。”
    桓彦范不知自己该做何种表情。
    却不等桓彦范回答,袁恕己又转过头来,遗憾道:“可惜天官不饮酒,又不近女色,可惜了。”
    “那些……不可惜。”崔晔笑的不动声色。
    袁恕己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桓彦范已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虽理智告诉他要离开,却又有些舍不得不看此刻的精彩。
    正在天人交战十分为难的时候,袁恕己道:“小桓子,你先去,我有几句话跟天官说。”
    桓彦范大为失望,只得不甘不愿地走出堂下。
    身后,袁恕己走前一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崔晔,顷刻,他道:“你……跟以前不同了。”
    崔晔道:“哪里不同?”
    袁恕己仔细打量着他,忖度道:“好像比以前……更叫人讨厌了。”
    崔晔一笑,不置可否。
    袁恕己颇为惊心,飞快回想以前种种,原来他发现崔晔身上的气息变了,虽然无法形容究竟是怎么样,但这种感觉,让他不安。
    因为太过担心,脑中一片混乱,直到崔晔开口,替他解了疑惑。
    “是的,你猜的不错。”崔晔直视着袁恕己。
    迎着袁恕己惊诧的目光,他说道:“我喜欢阿弦。”
    一句话,却让袁恕己感觉迎面似有一片惊涛骇浪扑击而来,将他打翻推倒,至如山之高,如海之深,如天际之遥。
    “你……”他震惊过度,或许又有些忧虑成真的恐惧,竟无法出声。
    正在这时,便听到二门之外,桓彦范的声音响起,叫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堂下两人均都听见。
    袁恕己生生咽了口唾沫,涩声问:“小弦子……知道吗?”
    崔晔道:“她还不知道。”
    这个回答,又勉强让袁恕己得回了一丝清醒,他后退一步,慢慢地坐下。
    不多时,阿弦同虞娘子进门来,问道:“小桓到底有什么急事这样着忙走了,先前还说要吃饭。”
    袁恕己不能回答。
    阿弦发现堂下的氛围有些古怪,勉强扫一眼崔晔,又问袁恕己:“少卿你怎么了?”脸色好似不大对。
    袁恕己一笑:“没什么,这屋子里的灰重,方才大概是呛着我了。”
    虞娘子忙道:“稍后我就打扫干净。”
    阿弦道:“给你打盆水洗洗脸却好。”
    袁恕己举手:“不必了。”目光复杂地看崔晔一眼,却见他淡然稳坐,波澜无惊。
    这会儿虞娘子早去打了水来,袁恕己也只得趁势洗了手脸,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这才又清醒过来。
    虞娘子看看那边儿端然稳坐的,又看看这边略有些失魂落魄的,却觉着哪个都很好,都是很得心意的人。
    于是喜滋滋道:“天官,少卿且慢坐,我看看有什么可用之物,柴米都是现成的,若是厨房能使,便做些粗茶淡饭来,还望不嫌弃。”
    崔晔道:“不必劳烦了。”
    袁恕己正以为他要告辞,崔晔道:“那个描红漆木箱子里有现成的吃食果品。”
    因加上许圉师林侍郎等的箱笼盒子,院中大大小小地足有十几只,所以虞娘子还未认真清点,闻言诧异,忙过去打开看了眼,果然见里头盛着两重食盒。
    提出打开看时,当真是新做的还微温的吃食,荤素兼备,果品俱全,还有一壶酒,当即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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