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虽顽皮,却也的确是个鬼灵精怪,阿弦不敢再多留,何况身上有事,便道:“两位且慢行,我还有点别的事。”
    太平道:“今儿是小年,人人都闲散游玩,你偏又有什么差事?我听哥哥们说你大理寺的差当不成了,又瞎忙什么?”
    李弘咳嗽了声,太平却不以为意。
    阿弦道:“我当然还有别的差使。”
    太平眯起眼睛:“什么差使?总不会是……跟崔师傅有关吧?”
    阿弦一愣,太平站起身来:“你到底跟崔师傅什么关系?”
    阿弦不愿回答:“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太平点头道:“崔师傅昨晚上夜闯许敬宗府上,一块儿的还有我表哥,我表哥倒也罢了,怎么崔师傅那样的人也会举止无状?而且他们怎么会不约而同齐齐去许府?”
    “你……你在说什么?”
    太平道:“今儿宫里已经传遍了的,有什么稀奇。不过虽然他们两个什么也没说,但我总觉着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可知母后也说古怪的很?”
    李弘只得制止:“太平,不要瞎说。”
    太平还要再追问,阿弦匆匆道:“两位殿下实在抱歉,我的事情紧急,恕我告辞了。”
    不等太平出声,阿弦已经带着玄影退后,她犹如游鱼似的灵活,极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太平跺脚:“这个人……这人实在是有些过分,怎么说走就走?”
    李弘道:“还不是你把人家吓跑了?”
    太平道:“笑话,这野小子像是会被吓到的么?他不去吓人已经不错了……不过他跑的这么着急,难道是去找崔师傅?还是去找表哥?”
    李弘打量她认真思忖之色,不由笑道:“怎么你跟沛王,还有表哥……都对十八子如此感兴趣?”
    且不说太平胡乱猜测,阿弦却因听她说起昨夜的事,又惦记那女鬼的嘱托,不敢迟疑。
    毕竟贺兰敏之那般性情,倘若一个不如意,将虞氏立刻杀死,那岂不是……
    且思来想去,如果不是自己将鬼嫁女的事告诉了陈基,陈基又如何会告诉许敬宗,又如何会害了虞氏?
    她不敢怠慢,飞快地冲出平康坊,越过春明大道。
    就在阿弦头也不回地撒腿往周国公府奔去之时,从春明大道的东边转出一匹马、一个人来。
    这人手握缰绳,衣着简单,风尘仆仆,却难掩通身轩昂英武气息。
    他打量着前方人影憧憧灯火浮光里的平康坊,叹道:“果然不愧是京都第一风流地方……真是暌违良久……”
    正在感叹,目光一转,似看到一道娇小的影子灵活地掠过。
    他心头凛然,不禁追出一步,定睛再看,却早不见影踪。
    “又是我看错了?”
    锐利的双眼里透出一抹惆怅:“小弦子,我回来啦,你又在哪儿?”
    无人应答。
    不远处几个顽童点燃了爆竹,劈里啪啦,突如其来,引起一团惊叫欢笑之声。而头顶满天星子,被尘世间的热闹喧嚣惊扰,星光簌簌抖动,似将摇落江寒。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阿弦遗憾没请英俊进来吃剩菜的时候,哈哈哈
    英俊:我该因此感到荣幸吧……也许……
    小弦子:不要浪费,多吃点!
    第105章 他是君子
    且说阿弦一路飞奔往国公府。
    快到之时, 心里忧虑, 毕竟正是小年儿,连太平跟太子都出来游逛, 似贺兰敏之那样风流成性的人,又怎么按捺得住?
    若不在府上, 却不知要往哪里找人去。
    谁知她才在府门前冒头,还未出口相问, 那眼尖的仆人已经笑着迎了过来,道:“十八哥哥,您总算来了。”
    阿弦不知自己何时升了一辈,且被如此“厚待”:“不敢当不敢当,请问周国公在府内吗?”
    “当然,您请。”那仆人亲自接着她入内, 送到前厅。
    里头早转出两名妆容精致的侍女,见了阿弦, 均都抿嘴一笑, 彼此窃窃私语道:“果然是来了。”
    阿弦见这门上之人跟侍女们都在谈论自己,心头略沉。随着两人往内的时候,阿弦灵机一动:“两位姐姐,昨晚上周国公可带了一位姑娘回来?”
    一名侍女笑道:“我们爷几乎隔三岔五就要带个姑娘回来, 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个?”
    阿弦愣怔。那两名女子对视一眼,似觉十分有趣,咯咯娇笑起来。
    后厅中,敏之一腿屈起, 一腿垂地,斜踞于胡床之上,右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手中还擎着一只金杯,里头琥珀色的葡萄酒随着动作旋转摇曳。
    敏之见侍女带了阿弦进来,仍是面不改色。
    阿弦上前行礼,口称“贺兰公子”。
    敏之方淡淡道:“小十八,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崔玄暐带走后,少不得受他妖言蛊惑,就回不来了呢。”
    阿弦咳嗽了声。
    敏之道:“怎么,我说他妖言,你不受用?”
    崔晔几次三番替阿弦开解心结,阿弦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对敏之的话何止不受用而已?
    只是如今有求而来,何必生事。
    阿弦道:“贺兰公子,我、我这样唐突而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的。”
    敏之嗤了声,冷笑:“我就觉着你选在这时候急匆匆地跑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说罢,你想怎么样,你那陈基哥哥,不是在金吾卫做的挺不错的么?这次只怕你并非为他求差使来的吧。”
    陈基的事,他果然也知道了。
    阿弦踌躇。
    敏之却忽地说道:“陈基倒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居然有手段搭上许敬宗,是个机变的小子,将来只怕前途无量。”
    这种话,竟不知是褒是贬。
    阿弦略微定神:“我、我不是为了这件儿来的……”
    敏之这才坐直了些,定睛看着阿弦:“你不是因为陈基攀上了高枝儿,才跑来跟我反悔之前约定的?”
    阿弦忽然觉着这是个机会,乃巧舌如簧道:“我既然答应了周国公,当然不会反悔,但倘若周国公觉着无法应践允诺之事,主动取消约定,我便要多谢周国公的高义跟胸襟了。”
    这一番话也为难阿弦绞尽脑汁想了出来。
    毕竟以贺兰敏之的脾气,如果直接跟他说——“你未曾帮我办事,我便不跟着你,而且还要去跟着阿叔”之类的话……后果是可想而知的糟糕。
    唯一叫人猜不到的是,会糟糕到何种地步而已。
    阿弦说罢,敏之哈哈笑了起来:“小十八,你能耐了,这是在以退为进么?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从来不知什么叫高义,更不懂胸襟为何。再者说……”
    阿弦的脸上忍不住浮出失望之色。
    敏之看的明白,越发冷笑:“再者说,你若觉着我没帮你让陈基升官,那也好办,我一定有法子让他离开金吾卫,然后再助他升上去,这样我就不算没实践同你的约定了,你觉着如何?”
    随着这一句话,阿弦心中那一抹侥幸也荡然无存,忙摆手道:“不必劳烦公子,现在这样就很好。”
    敏之眼神冷冷地,举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你可不要想错了主意,不要以为崔玄暐会为陈基的事出头……实话告诉你,有些事我能做,而他注定不能做。”
    阿弦道:“我不太明白?”
    敏之把手一抬,一名侍女上前,重给他杯中斟满酒水。
    敏之仰头喃喃道:“这很简单。他是君子,而我不是。有些手段,君子向来是不屑用的,我当然没有这种顾忌。”
    他口中的“手段”,料想该是“威逼利诱”一流,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
    阿弦无言以对,原先还想趁机开口求辞,现在看来,贼船已上,再跳无门。
    敏之又饮了一口酒,哼道:“你才多大,跟我玩心机?”
    阿弦一愣,举手挖了挖耳朵。
    敏之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觉着可乐:“对了,我还没问你,昨儿晚上崔玄暐带了你去,干什么了?”
    阿弦道:“我受了伤,阿叔找人帮我医治。”
    敏之道:“看你行动自如,必然是找了位高人了?”
    说到这里,敏之若有所思地打量阿弦:“我总觉着昨儿晚上的事有些古怪,有些不像是崔晔的作风。”
    阿弦不愿跟他多谈崔晔,免得他又大放厥词,而她也无法反驳,便道:“贺兰公子,我的不情之请还没说呢。”
    许是喝多了酒,敏之有些醉眼朦胧:“哦?你说。”
    阿弦道:“昨晚上贺兰公子将许府的一名侍妾带了回来么?”
    敏之微睁双眸:“不错,你想怎么样?”
    阿弦道:“您想如何处置她?”
    敏之道:“处置?我已经收她为我的新侍妾了。”
    阿弦震惊,一时忘了说什么。
    敏之笑道:“你如何似见了鬼,怎么,不成么?”
    昨日还是许敬宗的妾室,今日便成了周国公的人,这的确让阿弦有些难以立刻接受。
    敏之打量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忽然倾身看她,低低道:“小十八,你昨儿为什么无端端跑去许府行刺许敬宗,莫非你看上了这女子,所以争风吃醋?”
    阿弦道:“贺兰公子多虑了。”
    敏之道:“那又是如何?”
    阿弦道:“我、我只是受人之托,想要知道这女子是否受苦而已,既然、既然已经是国公的侍妾,那么……”
    敏之笑道:“那么我自然会万千宠爱,是不是?你是受谁之托?”
    阿弦道:“是个不相干的人。”
    敏之道:“我想该不会是崔晔,他应该不至于色急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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