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同死水的静谧,仿若棺椁的死寂。
    一地揉乱了的衣衫,一袭羽扇般铺陈的黑发,遮掩着一具玲珑身体,极致的颓靡的艳丽,在破陋斗室,袅袅如轻烟般散开。
    窗外树影婆娑,夜风唳嚎,李凌寒看着她,安静地,专注地,一双幽深眼眸,如天边满月,熠熠生辉……
    沈清受不了他的这种眼神,再次伸手合上了他的眼……
    天气越来越冷了,身上的衣物更加厚重,每天中午,沈清总是被李凌寒拉着练字,也许是名师出高徒,沈清的字,也像样了许多……
    沈清引以为傲,李凌寒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沈清暗暗抱怨,你当人人写的字,都如你一般!那么!那么!——漂亮!!
    她不禁想到曾经赞美书法的一段话:有“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
    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
    (第99章在作品相关里面,当时不小心就发上去了!)
    ☆、第九十九章 沈明远的亲事(一)
    从重新搬进来栖梧轩开始,一连几天,李凌寒晚上热情,白日都很是沉默,总是拿眼睛看着沈清,要是看到沈清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他就别过头,嘴角这才微微有些翘起。
    沈清也并不是总是笑的,有时烦极了也不愿再撑着笑脸,这日在屋做针线活,坐在一边看书的李凌寒又偏头看她,她看过去时,脸上便没有笑。这刻,男人嘴角刹那就冷了。
    沈清随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小心试探地伸出手,探到他的手,见他没动,便拿起放在自己手中握着,又轻轻问他,“我的脾气是不是很不好?时刻让你烦心!”
    李凌寒看她一眼。
    “我的也不好。”又站起了身。当他去而复返,手中拿了药膏,他打开把白色的药膏涂到了张小碗的脖子上,一言不发地替她抹着。
    沈清心情复杂,但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的脸,想着,也许日子久了,得到了她的“爱”后,他也是会腻烦吧。
    得到了,也就会觉得——不过如此了。现如今,对他好点,得来几许恩爱吧,这样哪怕有一天他又有了非要不可的人,看在往日这些情义上,总亏待不了她多少。
    说来,这男人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沈清内心斟酌了几天,也挣扎了许久,便也又再次下了决定。反也反抗过了,日子还得继续,只能如此。
    “有些事情我做得不恰当,你别见怪。”在几天后,沈清终于就那天她故意激怒李凌寒的事开了第一句腔。
    李凌寒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丽姨娘怀着你的骨肉,你理应多关照一些才是。”沈清握住他的手,用非常轻的声音轻轻地说,“您也不容易,一大家子全指望你一个人,我还尽给你添乱。”
    说来,就他来说,她确也是不对的,原本李家子嗣就单薄,李凌寒这一辈,嫡庶一共三兄弟,一个离京述职,一个下落不明!
    好不容易,一个姨娘怀孕,他的妻子印容不下怀孕的姨娘?处处针锋相对,饶是如此,李凌寒这么一个冷硬的男人,愣是没有动过她一根头发!算是也是不错了。
    李凌寒听罢,擦好了药膏,才淡淡地开了口,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大夫,到时候让他给你看看,把身体调理好,再给我生两个孩儿。”
    什么!再生两个!?沈清脸上的柔顺表情,差点就挂不住了……
    李凌寒见女人脸色有些异常,还以为是想到了当年那场大火,忍不住轻声安慰道:“你放心,这回找的是一个世外高人,定能把你治好!”
    沈清心中,咯噔了一声!世外高人!!陶神婆曾经说过,那药一般的大夫诊不出来,那,若真的遇上了世外高人,不知会如何!
    “二爷,要不——算了吧!……应该是没用了……”沈清,讲得无比诚挚,希望能让男人断了那个请高人的念头。
    “这些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操心!过几天医生就来了!”
    沈清看着表情严肃的男人,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脸……
    这日上午,沈明远来了将军府处。他在花厅拜见过李凌寒,静坐了一会,见那男人也不走,有些尴尬地看着沈清。
    沈清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桌边喝茶的男人,笑着说,“哥,有话就说吧。”
    沈明远不说话,就是拿着眼睛又小心地瞄了两眼李凌寒。可那男人还是不走。沈明远见状,轻咳了一声,眼睛渴望地看着沈清,希望他帮他拿个主意。
    “说吧。”沈清摇摇头,开口领话,“是家中的事?”见她开得了口,沈明远犹豫了一下,便点头说,“是。”
    “出了何事?”
    “我……我的亲事。”沈明远挠挠头说道。听到此话,沈清停了手中的针线,眉毛也轻拢了起来,“说来,我这里有几个人,但……”
    她先前替大哥选的那几个,沈明远都不答应,现下,大哥年岁渐长,再不娶,的确也得被别人笑话的……
    沈清咬了牙,正要跟大哥说要他去看看,自己相中的那几个女孩,沈明远却朝她吞吞吐吐的说,“我……已经有看中的人了……。”
    “咦……有对象了?那是好事啊,谁家的姑娘!”沈清一愣,诧异地看着他。
    “路边……捡来的……”沈清又紧张地挠了挠头。“路边?……捡来的!”沈清干脆把手中在缝图样的袍子放下,脸也板起来了,“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是个乞儿……”沈明远挪了挪屁股,说完,抬头看了看他妹,又看了看李凌寒,见他看都不看他这边一眼,便蠕了蠕嘴皮,鼓起勇气小声地说
    “小妹,你怪我吧,但这亲事得您回去看看,没得法子……”
    沈清听得半会都不知说啥好,这时她见到大哥屁股已经从椅子上挪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看着她,一副颓废的模样,她更是哭笑不得。“什么样的乞儿?”
    沈清揉了揉头,“以前家在何处?现年岁多大了?”
    “不知道……”沈明远偷偷地抬眼瞄他小妹。沈清没理会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想了想,又问,“怎地看上个乞儿了?总得有个原因吧。”
    沈明远听到她这话,不安地挪了挪位置,才小声地道,“……她很好……”
    沈清听得半会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拿眼瞄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李凌寒,见他依然一脸漠然,不动如山看着他的书的模样,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便回头对沈明远说,“大哥你决定了?”
    “不是娶得不娶得,是必须得要了,”沈明远见他妹妹脸色不是他先前以为的难看,往前挪了几步,挪到了他妹跟前,在他妹身边轻声地说,“有一次,我去外地押镖,遇到山贼打劫,是他救了我……”
    沈清也明白,沈明远看似内向,其实相当有主见,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要娶的了,如果真是两情相悦,那管他是不是家里没人了,还是个乞儿,都不必计较这竺,能过日子就好……
    沈清看他一眼,“那人家愿意吗?”“那乞儿?”
    沈明远一愣,随即起身道,“她……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的娘亲不同意……还有……”
    “我只得回去,再说说好话……”沈明远看着他妹说。
    “说什么说,她一介乞儿,有何话可证?”这时,李凌寒突然地开了口,他先是刮了沈明远一眼,“身为长兄,千挑万选,竞择了如此一件亲事,你当的什么长兄?”
    斥责完他,便转头对沈清道,“我营下还有几个参将家,有好几个成年的女儿,呆会我让大东给你念念人。”
    沈清听得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地说,“您就别跟我说顽笑话了,您瞧瞧,依我家哥哥的顽固性子,能不如他的愿吗?现下都如此了,还是我过去先看看人吧。”
    “成何体统,”想及沈清这个,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的大哥,李凌寒也不快了起来,“你们果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固执起来,简直比那毛驴还倔?”沈清不吭气。
    “你看看,家世清白的闺女不要,偏要找个乞儿……”李凌寒又斥责起了她。这时,沈明远已然站了起来,拿着眼睛横他。
    李凌寒也一眼直视了过去,那冷酷的眼神尤如两道冷剑。可沈明远也毫不示弱,努力地瞪大了他的双眼……
    眼看他们就要打仗一般,沈清只得伸出手扯了扯李凌寒的衣袖,对他说,“您就别埋怨我了,快快帮我吩咐大东套好马车,我得去瞧上一瞧。”
    “明日再去。”李凌寒想也不想地答。
    “这日头正好,还是先过去吧,在家中我也不安得很,过去看看情况,也省得我心烦意乱。”
    “你哪会知什么心烦意乱?”李凌寒扫她一眼,便站起了身,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大东,过来。”
    正在院中吃二奶奶给他的瓜子的大东一听,忙把瓜子揣到兜里,对晒太阳做针线的张妈小声地说,“我家二爷叫我了,张妈您看,莫不是二爷又叫我过去挨削了吧?”
    说着不待张妈回答,他扯着喉咙答了声,“来了,这就来了,二爷。”即刻他就朝花厅跑去,待听到只是让他套马车,大东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应了声“是”,就便走了。
    这厢,屋内的沈清听得他对大东说他要和她出去一趟,微愣了愣,待李凌寒进来,她便摇着头说,“您可不能和我一起去,家里还得您看家呢。”
    “李管家在,有事他做主即可。”
    “可是,府里事多……”
    “我自有主张,你这妇人赁是如此多嘴。”李凌寒瞥了沈清一眼,淡道,“还不快去收拾,磨磨蹭蹭作甚。”
    待沈清领了沈明远出来,沈明远吃惊地跟他妹妹问,“小妹,你跟他……他……”他妹跟这男人啥时候有这么好了?
    沈清听了先没有作声,过得一会,待走到了后院,身边无人时才说,“他是两个孩子的爹。”
    说罢,不待哥哥作何反应,便跟他问起了柳五娘和儿子李恒的身体起来。
    ☆、第一百章 沈明远的婚事(二)
    沈明远答罢,还是忍不住跟他妹说,“你真让他去看咱们新家啊?别吓到下人,她们说他身上好大的恶气,这对你不好,娘还总唠叨着,能不能找个机会把你接了回来,住回咱家了。”
    沈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也不想让这男人跟着去呀,但是有什么办法,这男人决定的事,谁敢轻易拒绝……
    话说自上次沈明远被抓,李凌寒使了法子,把他保出来之后,沈清觉得,这京城风云变幻,时局复杂,李家又是左丞相的眼中钉,于是她同母亲和哥哥商量后,决定搬出京城,在离京六十里外的白杨镇落了脚。
    京城的生意当然也不能荒废,由吴大掌柜打理。
    沈清知晓李凌寒心里是非常明白自家人对他的态度,但他要去,她什么也说不得,她也不可能表现不快。要知道一个场面是好是坏,端看当事人怎么处理。
    这次是李凌寒与沈清是第一次一起出一趟远门,由于路途遥远,使得李凌寒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沈清忍不住打量起这个男人, 第一次这么亲近,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他的鼻子真挺啊,凑近看,没有黑头,果然是天生丽质。
    嘴唇的形状真性感啦,唇色淡淡,笑起来的时候如花破寒冰,春拂碧水。他的脸形真的好雕刻哦,男人的睫毛抖了抖,沈清顿时醒悟自己的花痴。
    撇见小几上的文房四宝,顿时恶从胆边生,拿起毛笔,正要向那张平日不可一世的脸上画去,可就在要触下的时候顿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以为这是在现代吗?以为这是自己可以随便嬉笑的良人吗?
    沈清的脸色顿时苍白,后退,甩甩头,这是男权社会,这个男人又深不可测,喜怒无常,沈清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竟然一时得意忘形了!在自己的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
    掀开车帘,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地,点缀着稀稀拉拉的土墙屋,地里可见辛勤播种的农夫,如果要问沈清从古至今什么变化最不大,恐怕就是那种农耕生活了,一样的田地,一样弯着腰劳作的农夫,一样辛苦的生活。
    感叹的沈清忽略背后复杂失望的目光。马车转过丘地,突如其来的湖就那么触目惊心的映入了芙洛的眼里,傍晚的薄雾笼在湖面,宛如薄纱遮面的绝代佳人,这样淡薄的湖在京城是看不到的,这么透澈的湖在现代也是看不到的。
    沈清心里只盼马车走慢些,只盼这湖永不到尽头。
    “停车。”背后传来闷闷的声音。
    沈清惊喜的转过头,却见李凌寒神色阴霾,眼神复杂难懂。
    他昂然的下车,走到土堆后不见人影,沈清暗自撇嘴,就说这男人没这么好,原来是他自己要出恭,不过沈清还是很感谢他的膀胱,这么配合自己的想法。
    不待丫环来扶她下车,沈清再次很不淑女的跳下了车,奔向了触手可及的湖泊。
    用凉水泼上脸颊,水珠钻进唇里,甘甜。 迫不及待的脱下鞋子,踏入水中,没有办法,看到这么美的湖就想虐待的多踩几下。“萍儿快来啊,这水好舒服啊。”沈清欢快的向岸边的两人招手。
    “小清。”“二奶奶!”是重声,是不赞同的重声,看来哥哥和萍儿都很不能接受她随便脱鞋下水的习惯。
    “出来,穿上鞋。”李凌寒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清认命的走上岸,萍儿赶紧上前给她穿鞋。 那男人恶狠狠的瞪着沈清,她只得乖乖的让萍儿穿上鞋,走向马车。
    “哥哥,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沈清落到谷底的心陡然上扬,真怕自己得心脏病,反正今天是赶不到白杨镇了,以其在别处休息,还不如在这里休息呢。
    沈清虽然问的是自家哥哥,但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凌寒,因为这里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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