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又冷漠。意外时有发生,遭遇到了却只会沉湎虚无,不去相信自己的孩子反而沦为伤害孩子的帮凶。这样的父母,不配为人父母。
    “因为被打上了扫把星的标签,周嫌不仅为父母所嫌弃,还被邻里厌恶躲避。周嫌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变得孤僻、沉默、懦弱但也是公认的老好人。”
    “老好人?”
    “因为他不敢拒绝其他人的请求,所以很多人看见他都会让他帮忙干活。四楼以外的人见了,就都不痛不痒的评价了一句老好人。”
    其实那句老好人还是带了不明显的贬低和不屑的,或许在他们看来,周嫌比他们还要低等。
    茅九对这儿的人有了强烈的排斥感和厌恶感,周嫌之所以被当成扫把星。归根结底也是因为邻里毫无顾忌的说法才让周嫌父母相信了。
    而且刘玉兰的流言也是这儿的居民传出去的,随意一两句话就毁掉了一个人,夺掉一个人的性命。最为可怕的是,他们对此毫无愧疚,甚至是理所当然。
    “刘玉兰是唯一没有歧视周嫌的人,和他关系走得近。周嫌就喜欢上了,两人互相喜欢。后来刘玉兰死了,周嫌不肯让她入殓下葬,报了警,坚持要查出凶手。”
    刘玉兰是夜里下班回来遭遇劫难的,据说当时就在鸽子楼下面的绿化带。到了第二天才被发现,尸体都凉透了。死因是胸口插了根铁管,血流尽而死。
    那伤不是致命伤,只要救治得当,及时送医,人不一定会死。
    茅九觉得可惜,沉默了会儿陡然察觉到不对。他猛然抬头说:“不对!鸽子楼共有十几层,几千个人住着。就算是深夜一两点,在楼下挣扎叫喊,不会没人听见。”
    难道说有人听见了有人看见了,却不想多管闲事惹祸上身,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甚至是见死不救?还是说觉得刘玉兰就是个卖肉的,哪怕被玷污了也是活该所以不管不理?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觉得这栋鸽子楼的居民恶心冷漠到了极点。
    陆六开口说道:“也不一定,不是有几个人一起害了刘玉兰吗?捂住她的嘴巴,就听不见声音了。”
    茅九沉默。
    陆六也沉默了下来,而且没忍住点燃了根烟抽。
    两人都知道前一种可能性较大,后一种可能性较小。
    刘玉兰是被铁管穿过胸膛血流过多而死的,那铁管是绿化带上的铁栅栏。哪个人要强奸她的时候会把她带到铁栅栏那儿?
    怕是刘玉兰挣扎出来,想逃跑的时候误戳中铁管。在这逃跑的时间哪怕只有几秒也足够她喊救命,而在深夜两三点,寂静的夜晚,高声的尖叫足以划破这份安静。
    可是,没人出来。没人救了刘玉兰。
    茅九已经可以肯定,住在这栋鸽子楼的居民,不是人类,是披着人皮的冷血的怪物。
    第38章 六点
    “周嫌报警了?”
    “报了。”
    “警察什么时候会到?”
    “周嫌偷偷报了警, 估计要明天才能到。”
    “明天?”
    怎么那么晚?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外头路坏了, 就这两天的事儿。到明天才能修好。”
    “这儿的人都知道周嫌报了警?”
    “都知道了。原本是偷偷瞒着的, 但周嫌那弟弟听见了, 大肆宣扬出去。”
    周嫌的弟弟?
    茅九也没对周嫌的亲人抱有多大的期待, 有那样将周嫌视为仇人的父母, 在耳濡目染的环境下,周嫌的弟弟能对周嫌多好?
    “现在周嫌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刘玉兰的父母也禁止周嫌靠近刘玉兰的尸体, 不准他祭拜。而且他们还赖上了周嫌。”
    “怎么说?”
    “之前刘家一家全靠刘玉兰养着, 刘玉兰死了。他们没人养,又听说了周嫌扫把星的说法,都闹着是周嫌克死了刘玉兰。周嫌得赔偿, 听说刘家要了很大一笔赔偿款。”
    “刘玉兰明明是被人害死的, 身为父母不去查找真凶反倒是因为莫须有的流言而敲诈周嫌。简直是女儿死了都要利用她的尸体捞一笔钱, 这种父母……”同仇人有何异?
    周嫌父母如此,刘玉兰父母也是如此。两人也算同病相怜。
    突然, 外头传来喧闹声,女人尖利的呵斥和男人无赖的斥骂从对面的走廊里传来。茅九和陆六对视一眼,往门外走去。
    两人站在走廊看向对面,只见对面走廊围满了一些人。中间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的上了年纪, 男的正当壮年。两人对着一个低垂着头有些懦弱的青年咄咄逼人, 隐约能听见他们骂青年是扫把星, 要他赔钱。
    茅九走过去,很快就到了对面的走廊,从人群中挤进去。因为只是身处于围观曾经发生的事情的位置,所以现在围观的人对于茅九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诧异,仿佛茅九不存在。
    茅九挤到了最前面,看到周嫌。周嫌低着头,不断被正当壮年的男人推搡怒骂。从言语里可以判断,男人正是刘玉兰那好吃懒做的哥哥。
    另一个则是刘玉兰的母亲。
    侧头看着大开的门,那是刘玉兰的家,里面有口棺材,是最便宜简单的类型。里面没有香烛元宝纸钱,没有祭拜,很寒酸。
    民间有些说法,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白事不宜大肆操办,随意裹了起来下葬即可。
    只是这说法很少有人真的照办,哪里会有长辈真的狠心小辈无声无息的走?也就刘玉兰的父母能做到无动于衷。
    周嫌被赶走,而刘玉兰的哥哥坚持今天就要将刘玉兰下葬。说到这儿,一直沉默的周嫌才像是爆发了似的,红着眼睛拦住那些人。
    他挡在门前,姿态放得很低:“刘婶,刘哥,求你们了。再等会儿,再等会儿,等个一天,警察就来了。求你们了,找出杀害玉兰的凶手,让她走得安心。”
    刘母很不乐意,在推搡的过程中不慎被周嫌碰到,立即神情大变:“扫把星别碰我!”
    狠狠地将周嫌推开,刘母满脸嫌恶:“你克死我女儿,还想克死我吗?”
    周嫌喏喏的:“我……我没……”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因着刘母那一句话,没人敢靠近他。周嫌的身边形成一个真空带,孤伶伶的一个人被当成怪物排斥。
    “我早说过,周家小子就是个扫把星。以前害死他哥,现在害死刘玉兰。”
    “说得对。谁对他好,谁就被克死。这都十几年了,没人被克死。怎么玉兰一对他好就死了?这就是个邪祟,我们对他越差就越压着他的气焰,他害不了我们。”
    “啧啧,幸好我们家从来不多管闲事。周家人也聪明,把他当成畜生一样养大,现在活得多好。”
    “就是。后来不是有了天赐那小子吗?聪明机灵,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唉,这么说刘玉兰也挺可怜……”
    有人满不在乎的说:“谁让她当初不听劝?我们多少人跟她说让她离扫把星远点她不肯,现在遭报应了活该。”
    “哎?人尸体还在里面呢。说话小声点。”
    “我怕什么?那样淫乱的女人阎王爷会收着的,每次穿得花枝招展勾引人还假清高。被人奸了活该。”
    “哧哧,贼老汉搭讪被拒绝,生气了。”
    “滚!”
    “说起来,最可怜的就是刘家人。你说,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女儿没了。”
    很多人都赞同这一点,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挺同情刘家人的。可他们的同情点基于养大的女儿没了,没赚回本来。
    亏了。
    就跟一户人家辛苦养大的一头猪,某天夜里跑了。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所以邻里都来同情这户丢猪的人家。
    在他们眼里,好好的姑娘,跟头畜生没两样。
    茅九觉得胃部在翻腾,由衷的觉得恶心想吐。
    这些人比他所想象的要更为冷血自私,一点点的展开之后,总能比之前更为冷血。
    周嫌还在挡着人进去抬刘玉兰的尸体,周家人来了。周父看上去五六十岁,神情有些猥琐,背有些佝偻。
    周父一见周嫌,二话没说抽起一根巴掌宽的扁担就狠狠的往周嫌脸上扫过去。那抽法,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周嫌被扫到一边去,脸肿了,嘴里溢出血,掉出碎牙。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丝毫不讶异也不难过,似乎习以为常了。
    “你还嫌克死人不够?回去,今早的饭还没做,工地也没去。你弟弟没吃饭都没法儿去上学了,你是还想害死你弟弟吗?”
    周嫌沉默,眼神呆滞。
    周父看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扁担又要打。
    茅九见状,忍不住想走出去拦下。手腕被抓住,回头一看,是陆六。
    陆六说:“你出去也没用,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们只是看客,参与不了也阻止不了。”
    茅九停下脚步,良久:“我知道。”只是一时没忍住。
    那边周父打了周嫌一顿,周嫌还是不肯让人把刘玉兰的尸体入殓下葬。就这么胶着着。
    此时,周嫌的弟弟周天赐,一个十四岁却被养得极其乖张冷血的男孩走过来,非常的不满。因为周嫌没有做早饭,害得他一怒之下不吃饭不去上学。
    周父周母哄他,他也不理。周父一怒,就抽了根扁担过来教训周嫌。
    如今见周天赐过来,周父立即放下了扁担,脸色和缓:“天赐,过来这儿干嘛?晦气。”转头又对周母说:“带他回去。”
    “爸,我看看玉兰姐。”
    周天赐看也没看周嫌,径直说道。
    刘家人对周天赐还挺喜欢的,就让他进去了。周天赐在很多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啐了口口水在刘玉兰身上,恰巧被周嫌看到。
    周嫌当场就发疯般的挣脱开其他人,将周天赐一把推倒在地上。周父周母顿时跟被点燃了的炮仗似的,直把周嫌当仇人般痛打。
    周嫌不敢反抗,缩在刘玉兰的棺材下面又怕打扰到刘玉兰,就钻了出去。被狠狠的打了一顿,在其他几个人想趁机将刘玉兰的尸体入殓的时候他猛然抬头,一双眼血红恐怖。
    他那比常人要粗嘎很多的嗓子阴测测的说道:“你们就不怕报应?玉兰怎么死的,你们知道。你们会有报应,每个人都会有。谁都逃不过!”
    吵吵嚷嚷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周嫌,类似于兽类被冒犯的不悦。但周嫌早就习惯了他们这副冷血的模样,满头是血,眼睛血红,阴测测的笑起来。
    那模样反而令他们害怕。
    一个个的嘟囔了一句:“疯子。”然后就悻悻的离开。
    周父也被吓到了,厌恶的扔下一句:“扫把星。”然后离开,宝贝的牵着周天赐离开。
    周天赐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回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对着刘玉兰的尸体。
    婊子。
    周嫌浑身一震,不动弹了。
    人群一下子散开,也没人来给刘玉兰入殓。刘玉兰的哥哥跑了,他酒瘾犯了。剩下刘家父母也不想干这事儿,对周嫌那扫把星的流言也有些怕,不敢去跟他搭话,讪讪的回房间去了。
    客厅剩下刘玉兰的尸体,大夏天的因为处理得当,还没开始腐烂,不过不能再放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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