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呢?”容清酌问士卒。
    士卒道:“郡王早就走了,吩咐小的几个留在此处戍卫。”
    见容清酌似要开口,又补充道,“郡王不在这座宅子里,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小的也不知道!”
    “……”容清酌苦笑了下,跟士卒道了谢,回去自己住的院子,这时候高密王妃跟戚氏都还没睡,在一起等他。
    容清酌上前给王妃见了礼,说起同高密王照面的经过:“父王给我说了一些埋藏在偏远别院庄子里的金银财宝,还有一些绝对可信的老人……然后要我往后好生孝敬王妃,好生待瑗儿。”
    目光触及彤莲,语气顿了顿,到底没说出来高密王关于这个侍妾的话“这种挑拨离间生怕你跟发妻关系好的贱婢绝对不能留”。
    只继续说,“父王说他会将其他东西留给三弟。”
    高密王妃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戚氏则强笑道:“且不说咱们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全赖三弟,本该有所回报;就说如今孟归羽扶摇直上,若非三弟,咱们一家子这会儿只怕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了,父王的基业,合该交给三弟,振兴门庭!”
    她说这话时,使劲儿绞着手中锦帕,是在努力掩饰心中的激荡。
    戚氏虽然只是内宅女眷,然而出身官宦人家,出阁之后,娘家也没少通过她影响容清酌,岂会傻到到这会儿了,还猜不出来公公从长安兵败如山倒,一路退到此地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所谓的崇信侯孟归羽,而是小叔子容睡鹤?!
    如今公公婆婆连带自己一家子都落在了这小叔子手里,原本属于丈夫的东西,也将落入小叔子囊中,丈夫顶多拿点残汤剩水不说,娘家更是被故意扔给孟归羽,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就算戚氏素来孝顺高密王妃,对容睡鹤夫妇都始终抱着交好甚至于讨好的想法,这会儿岂能没有怨怼?
    只是……且不说婆婆现在就在跟前,就说一家子的安危还系在了容睡鹤之手,她又能如何?
    “瑗儿!”戚氏的心情,高密王妃母子都明白,高密王妃眼带愧疚,嘴唇蠕动几下,伸手安慰的拍了拍她手背。
    而容清酌则满怀愧疚的唤了一声戚氏的闺名,只是接下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还是在半晌后,夫妇俩同高密王妃告退,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后,他才低声跟戚氏说:“方才我去父王那边,进门的时候三弟还在外头的庭院里。后来大概是我们说话的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三弟却已经走了。戍卫的士卒说他不在这宅子里,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我想着,明儿个去找他。”
    深吸了口气,他继续道,“请他帮忙,将……将岳父平平安安的送来同咱们团聚!”
    “……你的意思是,在长安的戚家已经?!”容清酌跟妻子说这个话,本意是安慰妻子,只是他到底为人老实,却被本来对于戚家遭遇尚不知晓的戚氏听出不对来,难以置信的问,“戚家……戚家那么多人……孟归羽他?!”
    “……”容清酌这会儿才悔恨失口,想掩饰,一时间却也编造不出像样的谎话,只能暗叹一声,如实说道,“大哥不愿意受辱,孟归羽夺城之后,他……先是组织家丁抗拒叛军,之后见事不可为……杀了岳母及岳父的一干侍妾,还有妻女之流,自己也……其他房里却要好很多,这会儿据说都被孟归羽收押……性命应该无碍……”
    戚氏听着,脑中似乎有无数蜜蜂“嗡嗡”作响,似乎很微弱又似乎铺天盖地充斥万方,她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才理解了容清酌一番话的意思,只觉得胸口一热复一冷,喉头方觉腥甜,已是一口血吐出,“哇”的喷在容清酌胸口!
    “瑗儿?!”容清酌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抱住她,“瑗儿你怎么样?!”
    戚氏张着嘴,想说什么,最终却觉得冰冷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眼前一黑,就此没了知觉!
    高密王妃已经睡下了,因为听说了儿媳妇的情况,又起了身,命赵姑姑亲自去同看守宅子的士卒交涉,要为戚氏请大夫。
    索性戚氏作为高密王世子妇,自来养尊处优,之前为了求子,更是日日滋补汤药不断,底子不坏。
    这会儿虽然急火攻心到吐血的程度,大夫过来看了之后,倒说问题不大,只需静养几日,饮食清淡,接下来不要再受到类似的刺激,也就是了。
    “我跟你说个事情。”高密王妃跟容清酌守着戚氏一夜没睡,到的天亮,戚氏喝了安神的汤药沉沉睡去了,王妃留了赵姑姑下来照顾,带着容清酌到旁边厢房里说话。
    因为王妃毕竟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些年来身体又一直不是很好,这会儿熬了一夜,形容既憔悴,心力损耗也是极大的,这会儿也没心思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跟容清酌道,“那个彤莲不能留了!早先我就跟你说过,这种居心叵测不安分的贱婢,合该打死!而不是留在身边纵着惯着!”
    容清酌愣了愣,说道:“母妃,这次的事情跟彤莲没关系!都是孩儿不当心,说话说漏了嘴……”
    “我知道!”高密王妃冷然道,“问题是瑗儿虽然素来贤惠大度,彤莲那贱婢自从进门以来却没少给瑗儿添堵!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瑗儿这会儿可受不得刺激!本来戚家那样的遭遇,谁家做女儿的受得了?这眼接骨上,留着彤莲在跟前,叫瑗儿看见,岂不是雪上加霜的提醒她:娘家死伤殆尽,老父孤身在外迄今不知下落,丈夫呢移情别恋……你说她这会儿一旦心灰意冷,还怎么个养病法?!”
    见容清酌不说话,她神情就冷下来,寒声说道,“怎么?瑗儿如今虽然失了美貌窈窕,但她是你的结发之妻,这些年来陪着你风里雨里过来,为你生儿育女,孝敬父母,连带对鹤儿夫妇都是极尽大嫂的本分……就为了个仗着年轻才有几分姿色的草莽贱婢,你就连她性命也不顾了?!”
    “母妃!”容清酌忙道,“孩儿怎么会?!孩儿……孩儿就是觉得,彤莲多少救过孩儿一回,再者若果只是要让她不碍着瑗儿的眼,不如暂时送走?”
    高密王妃失望的看着他:“你要送走她?这会儿咱们自己都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落脚,你打算将她送去什么地方?!你是有这个地方还是有这个人手?或者你觉得鹤儿会管你这种后院琐事?!”
    容清酌正要回答,但王妃却没心思听了,摆手道,“算了,一夜过来你也累了,且去休憩罢!瑗儿才喝了汤药,约莫到傍晚才能醒,这期间,你好好想想!”
    只是打发了容清酌离开后,王妃面容瞬间就阴沉下来,命人去召彤莲来。
    彤莲怯生生的到了高密王妃的跟前,不过虽然面上摆着小心翼翼的架势,她心里倒没多少恐惧。
    因为进王府之前,她就听人说过,她这婆婆,好吧,作为侍妾,她算不得高密王妃的正经儿媳妇。
    然而王妃不是省油的灯,高密王府早年的侧妃跟侍妾还有庶出子女之死,都同王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神奇的是,王妃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高密王对她居然还是敬重得很!这么个婆婆,据说对长媳戚氏非常满意,一直拦着不让容清酌纳妾。
    这类传闻彤莲都听说过,甚至做好了进门之后就被高密王妃刁难的心理准备。
    结果真正进入王府之后,恰好赶着高密王妃被失而复得的儿子容睡鹤虐的死去活来,惦记着如何跟小儿子冰释前嫌都来不及,压根就没顾得上彤莲的事情。
    后来王妃好容易缓过来,总算注意到彤莲了,却一直没有怎么她,只是私下召见容清酌的时候劝说容清酌过几回……容清酌拖着支吾着不肯动侍妾,高密王妃不知道是不想跟长子生分,还是多少有些纵容儿子的想法,也没什么下文。
    是以彤莲不免觉得,外界过于夸张了高密王妃的可怕了,这位王妃娘娘说的那么厉害那么尊贵那么狠辣,然而女人对丈夫跟对儿子,怎么可能一样呢?
    此刻过来,心里就想着:“大概是因为戚氏那个黄脸婆病倒,要我代她打理些事情?又或者是让我好生伺候戚氏什么的?”
    谁知道心念未毕,就听上头高密王妃吩咐:“人已经来了,还愣着做什么?东西呢?”
    彤莲闻言还以为是要赏赐自己,只道是得到了王妃的认可,脸上喜色才露,不想却见两名健仆抬进一只水桶来,里头盛了大半桶水,“砰”的一声,重重的放在她面前!
    飞溅出来的水花沾湿了彤莲的裙摆,她心中本能的感到不祥,只是不及弄清楚这种不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端坐上首的高密王妃已经冷冰冰的说道:“动手吧!一个贱婢,也没资格要我再给她说什么!”
    彤莲一怔,还没说话,却已被两个健仆一左一右抓住,揪着发髻,狠狠按入桶中!
    她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只是这两名健仆显然是王妃专门挑选出来的,惯做重活,力气极大,无论她如何反抗,始终稳稳的将她整个头颅按在水里。
    水桶中的水面泛开激烈的波纹,晃荡出桶沿,弄潮了水桶四周的地面。
    但很快,晃出来的水越来越少,甚至几近于无。
    而彤莲的身子,也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变成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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