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作司也陪着她哭,主仆俩抱头哭了好一阵子,见太后脸色不对,池作司才想起来太医的叮嘱,是说太后这会儿不能激动的,赶忙抱着她安慰,好说歹说的,太后才稳住心神,同她说起往后:“归羽既然连伯勤都能这么算计,足见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就算哀家是他姑姑,且往日对他多有照顾,这会儿也肯定是不认账了的。若只有哀家一个,早也已经活够,索性同他辩个是非曲直,他要杀了哀家,哀家也不在乎!”
    “可是皇儿还在,且还有你这样的老人……哀家少不得还要同他虚与委蛇些日子……这天下总归是皇儿的天下,他这样肆意妄为,绝非长久之道,他日未尝没有为伯勤他们一家子,同他讨回公道的时候!”
    这样自我安慰鼓励了一番之后,太后喝了口池作司递上来的参茶,才定了定神,就听外头有宫人走近,隔门扬声禀告,说是孟归羽过来看望太后了。
    太后想到孟伯勤一家子的遭遇,虽然才决定要跟孟归羽敷衍,仍旧有点余怒未消,但又不想被孟归羽看出来,遂小声同池作司说:“你跟他说哀家还没醒过来,尚在昏睡之中,叫他不要来打扰!”
    池作司答应着出去,同孟归羽说了,孟归羽闻言却是一笑,说道:“作司,你这双眼红红的,脸色泪痕未干,一看就是才陪姑姑哭过,否则难道姑姑服了药还在昏睡,你倒是一个人在旁边哭哭啼啼吗?”
    “太后娘娘刚才是醒过来了,但哭了会子,奴婢也陪着哭了会儿,这会儿就又睡着了。”池作司闻言连忙补充道,“太医方才不是说了吗?太后娘娘如今得多休养。”
    孟归羽道:“然而太医方才也说了,姑姑这会儿受不得刺激。要是姑姑一早不知道北疆的事情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不给姑姑说个清楚,姑姑少不得东想西想……这么着,若是再次牵动心绪,伤了身体,要怎么办?”
    “所以不如我来同姑姑好生说个来龙去脉,回头姑姑心里头畅快了,心病去后,痊愈的也快!”
    池作司闻言一皱眉,心说这厮该不会察觉到我跟太后晓得了他私下里的所作所为,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来气死太后娘娘吧?
    她这么怀疑,脚下下意识的移动,彻底挡住了孟归羽进入寝殿的路,沉声说道:“太后娘娘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想开,不再去操那些心,所以大统领就不要担心了,还是留步,免得打扰了娘娘安置!”
    但里头的孟太后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本来太后还以为孟归羽只是礼节性的跑过来探望自己,池作司出去打发一下也就清净了。孰料却是想跟自己谈孟伯勤的事情,她到底偏疼孟伯勤,这会儿听着孟归羽各种反驳池作司要跟自己照面,心念电转,就有些恼怒:“哀家都决定先忍下这口气了,你倒是不依不饶?!弄的仿佛哀家怕了你一样!”
    她就不信了,即使这侄子算计了堂兄,独占了孟氏在大穆上下的遗泽,到底根基浅薄,还敢这会儿就弄死自己这个姑姑不成?
    这么想着,孟太后只觉得胸中一股子愤懑冲上来,就冷哼一声,扬声吩咐池作司:“让他进来!”
    池作司闻言一怔,委婉的反对了两句,见太后坚持,才很不情愿的让开了路。
    “姑姑,您现在怎么样了?”孟归羽朝池作司笑了笑,抬步入内,到太后病榻前行礼请安,末了见太后只冷冷看着他,也不叫起,就自己直起身来,亲热的问,“方才听说您晕倒了,可真把侄儿吓坏了!”
    孟太后不冷不热的说道:“哦?你吓坏了?哀家还以为你很高兴呢!不然怎么会池作司都跟你说了哀家正乏着了,你还要纠缠不休,跟她在那儿嘀嘀咕咕叽叽喳喳的,愣是把哀家给闹醒了?”
    “原来方才侄儿吵着姑姑了?”孟归羽闻言,连忙露出歉然之色,请罪道,“姑姑,实在对不住!侄儿不知道在外头说话会吵到您。侄儿以为这门很厚,可以隔音呢!”
    太后冷冰冰的说道:“这些闲话都不说了……你如今任着禁军大统领,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跑哀家跟前来?”
    “姑姑您这话说的侄儿越发惭愧了,这些日子,踏莎河那边的厮杀就没怎么停过,侄儿年轻识浅,唯恐有负姑姑还有陛下、舒娘娘的托付,是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孟归羽轻叹一声,说道,“是以才会疏忽了前来给姑姑请安之事……否则侄儿向来是最爱朝您跟前跑的不是吗?”
    孟太后被这话勾起了从前的回忆,眼神就是复杂:“你以前确实很爱朝哀家跟前跑,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已经不再需要哀家的提携,倒是哀家需要仰赖你了,也怪不得你不怎么过来了。”
    “姑姑何出此言?”孟归羽皱眉,说道,“侄儿上次就说了,您在侄儿心目当中,就好像生身之母一样亲切!只有侄儿配不上将您当成亲娘看待,没有侄儿不需要您的!”
    “……”太后沉默了会儿,说道,“罢了,这些话……你不是说要同哀家将伯勤的事情说个来龙去脉,要哀家心里舒畅,不再记挂的么?”
    孟归羽于是看池作司。
    太后哼道:“池作司对哀家素来忠心耿耿,有什么不能听的?”
    孟归羽告了声罪,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姑姑可怀疑三哥叛国,与侄儿有关?”
    “哀家只知道伯勤投了茹茹,前因后果一概不晓得!”太后淡淡说道,“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难道外头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吗?”
    “实际上,这个主意,还真是侄儿给三哥手底下人出的。”孟归羽笑了笑,坦然说道,“只是据说三哥当时郑重考虑之后,也是欣然接受……怎么这会儿这事情在长安跟上林苑,都只少数人知道,姑姑就晓得了不说,还对侄儿爱理不理?难道三哥中途后悔了,这会儿所以派了人来姑姑跟前告状吗?”
    孟太后本来以为他会想方设法的狡辩跟否认,也已经做好了质疑一会儿之后勉为其难相信他的准备,不想孟归羽居然大大方方的全部认了下来,这让太后呆了呆,瞬间就想到,这侄子是打算同自己彻底撕破脸了呢,还是打算对自己痛下杀手了?
    正在怔忪,却又听孟归羽说,“侄儿知道姑姑素来信任三哥,如今三哥也好,三哥麾下也罢,过来诉说委屈,姑姑肯定心疼!但可否求姑姑念在侄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份上,容侄儿辩解一二,也免得姑侄之间,因此落下罅隙?”
    他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毕竟,孟氏遭逢大变,人丁凋敝。如今长安左近,就剩咱们姑侄几个了,若是还要互相猜忌,这叫侄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既然知道孟氏遭逢大变之后人丁凋敝,却怎么舍得叫伯勤做出这样有辱门风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太后听着,就落下泪来,难过的说道,“哀家知道你在族里过的委屈,可是要说委屈,孟氏上上下下,谁能比哀家更委屈?锦绣年华入宫侍奉先帝,侥幸生下皇儿,却从来不讨先帝喜欢,先帝甚至希望哀家跟皇儿都死掉,免得挡了他宠爱的高密、广陵的路!”
    “若非哀家跟皇儿命不该绝,岂能有今日?”
    “就算是先帝去后,哀家做了太后,也不过让柔贵妃给先帝殉葬了事,连收拾广陵还有莫氏发泄下都不能!”
    “之后就是孤零零的住着馨寿宫正殿守寡!”
    “不几年就又开始受舒氏姐妹的气!”
    “到这会儿,大半辈子过去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孙子孙女儿一个都没有,皇儿也不甚同哀家亲近,原本想着,好歹苦了哀家一个,换了孟氏今非昔比,多少是个安慰!”
    “可现在,孟氏也没了!!!”
    老太后举袖掩面,恸哭出声,“都这个时候了,一个不好,宗祠难存,兄弟之间,还想着勾心斗角,还是人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 游刃有余
    “姑姑!”孟归羽闻言,立刻撩袍跪倒,膝行上前,握住太后的手臂,怆然说道,“姑姑何以说侄儿在族里受过委屈?!昔年爹爹年少无知,对姑姑还有三位伯父十分不敬,原本父债子偿,爹爹跟娘亲去后,姑姑还有三位伯父,迁怒侄儿兄妹几个,都是应该的!”
    “可是无论是姑姑还是三位伯父,并不曾侵占过侄儿兄妹几个的家产,也不曾对侄儿兄妹几个有什么打压,只不过是鲜少上门看望而已!”
    “若说侄儿小时候,还有点委屈,觉得受到了冷落。”
    “这会儿都长大了,岂能不知道这并非是刻意疏远,而是情非得已?”
    “毕竟姑姑身为太后,深居宫闱,又是长辈,难为还要亲自出宫,去探望侄儿几个吗?”
    “至于三位伯父,孟氏这些年来声势赫赫,姑姑当居首功,三位伯父则是中流砥柱!”
    “朝堂上应付高密王,回府之后,也有一大家子要顾,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而姑姑跟三位伯父虽然鲜少探望,然而孟氏的逐渐崛起,何尝不是泽被侄儿几个?”
    “且不说爹娘去时,侄儿几个尚且年幼,却能够保全家产跟奴仆,好好儿的长大,这岂不是孟氏门楣的震慑?!”
    “再说侄儿之前得封伯爵,更是全赖姑姑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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