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爱鹿一口气说到此处,看着那伏真,意味深长道,“指望别人终究是不可靠的……可汗,咱们何必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见那伏真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图律提俟斤对于可汗来说,犹如自己的手臂一样重要!比亲兄弟还要亲!所以他在密贞手里,可汗就算人在草原,也好像是雄鹰被绑住了翅膀、骏马被牢牢的系在了栏中,到处束手束脚,无法一展所长!”
    “然而,可汗有重视的人,他密贞就没有了吗?”
    那伏真闻言,全身一震,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急剧的变幻着!
    骨爱鹿含笑继续:“密贞郡王那位这眼接骨上无论如何也损失不起的郡王妃,可不就在冀州城,在密贞要咱们攻打的地方?!”
    “而咱们与孟伯勤素有联络……想必孟伯勤如今也很愿意让那位郡王妃落在咱们手里的吧?”
    “密贞郡王盗匪出身,做事毫无廉耻。”
    “然而图律提俟斤毕竟是男子,密贞郡王妃一介女流……要没有廉耻,她可比图律提方便多了!”
    “遑论她的娘家,若知此事,能够对密贞催促的方式,岂是图律提俟斤的家眷能比的?!”
    “到那时候……”
    “到底谁求谁,也未可知!”
    那伏真听的眼睛发亮,拊掌笑道:“密贞选了个好时间哪!不但有郡王妃,没准还能有他的嫡长子或者嫡长女!如此,他还有什么资格与咱们谈条件?!”
    君臣说到此处,相视一笑,都觉得片刻前还沉甸甸压在心头的烦恼与不祥预感一扫而空,有种格外扬眉吐气的畅快感!
    而此刻,北疆,冀州城,骠骑大将军府。
    东北角上一座建造样式平平无奇、此刻却戒备森严的小楼,被忽然推开的门,卷起一阵风,吹散了内中萦绕的烟雾,霎时间露出几座乌木金漆的牌位,但旋即随着进来的人小心翼翼的合上门,室中又重归为幽暗昏惑。
    “爹爹,怎么焚了这许多香?”进来的人容貌端正,举止庄严,正是郑侯长孙、孟伯勤的长子孟家源。
    他照着记忆走了几步,总算瞥见不远处锦垫上跪着的父亲孟伯勤,忙也撩袍在旁边跪下,轻声道,“您已经在这儿跪了一天一夜了……身子骨儿怎么吃得消?还是出去用点东西罢?娘亲手做了您爱吃的小菜……”
    “我孟氏起自寒微,乍得富贵,不过三十余年,就名满天下,权倾朝野,百官侧目。”孟伯勤沉默了会儿,才哑着嗓子说道,“如今大厦将倾,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我唯恐先人从此无人祭祀,故而勤加香火……你们母子,却只惦记着我这一日一夜未曾用饭么?”
    孟家源朝上首的灵牌拜了拜,之前孟氏为了谋夺兵权,合力支持孟伯勤携眷前来北疆投军,因为需要常年坐镇,不便返回长安大宅,参与年节祭祀,是故在骠骑大将军府内专门修了这座小楼,供奉先人。
    这会儿却成了孟氏仅存的供奉之所了。
    “爹爹,祖父以及两位叔公,还有诸位伯父叔父、堂兄弟姐妹们在长安的遭遇,固然令人痛心,也使我孟氏大受打击,可是爹爹手握兵权,纵然底下赵适等人有着异心,孟氏在北疆军中的多年经营,到底不会是白费。”他定了定神,轻声说道,“西疆的密贞尚且稚嫩,长安的高密王已然老朽,如今起兵作乱,固然给咱们孟氏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但,从他迟迟未能打下上林苑可知,此人也不过如此!咱们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一搏之力?”孟伯勤闻言,眼中却流露出讽刺之色,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觉得咱们留下来,还有指望?”
    孟家源没注意到他说的“留下来”,只疑惑问:“爹爹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心里有数!”孟伯勤冷然说道,“北疆军确实精锐,咱们手里握着的兵权,跟一手带出来的心腹,也确实能够压过赵适一头!但也只是压过而已!”
    “正经跟赵适放对起来,要赢那也是惨胜!”
    “而如今你祖父他们在长安的遭遇,可以说是被高密王将我孟氏在朝堂多年积累的根基,一举拔起!”
    “其他不说,单一个辎重的问题……要如何解决!?”
    “今年年初时候送过来的粮草已经吃的七七八八,如今长安那边的局势,你觉得还有人会在入秋之后,给咱们送吃的么?”
    孟家源下意识道:“高家……”但立刻醒悟过来,住了嘴。
    “高家家主,你那姑父高且仪的死,让高家陷入了家主之争!”孟伯勤叹口气,“他只有你表弟高承烜一个儿子,承烜虽然读书很有天赋,可正因为读书有天赋,家中有豪富,你那姑父姑姑,都是打定主意,要让他走仕途的。所以打小延请了名师为他开蒙,却从来没有教过他处置家业!偏他之前被你二房的堂弟打的破了相,你姑父在时还好,他去了,承烜论能力撑不起门面,论体貌也有损高家声名,怎么继承得了家主之位?!”
    “遑论同在江南的洛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挑拨离间落井下石的机会……”
    “之前因为孟氏的缘故,承烜还能跟族人争上一争!”
    “这会儿孟氏自顾不暇,他们母子能够保下一条性命都很不错了,又哪里还有余力,倾合家之力给咱们什么支援?!”
    “除了辎重之外,还有一个要命的地方:名份!”
    孟伯勤眼神很凉,语气很淡,却透露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怨毒,“容氏传位至今的六位天子,不乏令人失望的,却没有很鱼肉百姓。天下人对宣景评价不高,但对容氏,情分未尽……原本咱们想着以国戚的身份摄政,通过数十年的潜移默化,令幼帝禅让,也还罢了!”
    “如今这局面……”
    “你觉得咱们有足够的理由挥师长安么?”
    孟家源怔了怔,不解其意:“爹爹,为什么没有?高密王起兵作乱,杀了咱们孟氏那么多人!还将天子、太后娘娘都逼入上林苑!如此大逆不道的反王,又有太后娘娘那边传来的懿旨,咱们前往救驾,岂非理所当然?”
    第三百十三章 父子交谈
    实际上不仅仅是孟家源,孟伯勤的膝下子嗣,包括很多部属,都是这么想的:孟伯勤的亲爹郑侯都被高密王杀了,宣景帝跟太后且是好好儿的在上林苑里等待救援……这情况,于情于理,孟伯勤怎么就不能挥师南下,报私仇跟国仇?!
    但孟伯勤闻言,嘿然说道:“若果容氏无道,使得天下人都失望,咱们这么做,也还罢了!”
    “然而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天下对于容氏尚且还有眷恋!”
    “这会儿,咱们姓孟的作为臣子,哪怕是你祖父被害,按照礼仪,也应该是上表喊冤,而不是自己起兵作乱!”
    “可咱们是去平叛……”孟家源争辩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孟伯勤打断:“是的,你的姑祖母太后娘娘已经与宣景共同颁下旨意,号召天下人共讨逆王高密!然而你告诉我,就咱们如今接到的消息,有多少人响应?”
    孟家源讷讷道:“这是因为逆王高密丧心病狂,污蔑宣景已崩……”
    “这个只是表象!”孟伯勤摇头说道,“真正的缘故,就是天下人不愿意接受我们孟氏,你明白吗?!”
    孟家源一惊,说道:“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宣景登基这三十年来,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就说我孟氏这些年来的崛起,那些对咱们卑躬屈膝百般逢迎的官员,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你忘记当年的周大将军了?”孟伯勤冷笑出声,“那位的声望之隆重、战绩之显赫,岂是你我父子如今能比的?可是宣景一道赐死的圣旨下来……结果如何?偌大周家灰飞烟灭,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军群情激奋了一番之后,归根到底还是继续老老实实的为宣景抛头颅洒热血、埋骨他乡!”
    “你觉得……你我父子,能越过这位去?”
    “至于那些官员……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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