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鹤等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回,才继续道,“众所周知,今上的帝位,全赖老师。此番撺掇高密王强行夺宫,除了议计时所言的试探高密王的底牌,以及削弱孟氏等等缘故外,还有个当时孤不曾说出口的原因,就是孤从老师那儿得到了众多支持,唯独禁军,一无所有!”
    他朝乐羊文微微颔首,“上次先生向孤问起这问题后,孤苦思冥想,最终觉得,绝对不是老师在禁军当中没有人手,而是老师没有告诉孤!”
    “虽然不知道老师为何要这么做……但孤相信,老师让孤走到今日,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给他看的!”
    “郡王,不是在下扫兴,或者挑拨您与桓公的师徒关系。”乐羊文有些忧虑的说道,“只是桓公此举,令人实在无从揣测……再说他……一旦您算计失误,北疆军之骁勇,观曹老将军部,可见一斑哪!”
    容睡鹤亲自组建、调教的西疆精骑,迄今跟曹老将军部的战绩,乃是从无一胜!
    这年头交战,主要就是看骑兵,这还怎么打?
    哪怕是拿步卒上去堆人命……北疆军八十万人马,数目也在西疆之上!
    “再骁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能发挥出几分?”容睡鹤淡淡说道,“孤之前不是说了?孤要借高密王之手铲除郑侯等人,图的就是给北疆军的给养找麻烦!”
    “还有……”
    他话才说到这里,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仪琉神情努力保持镇定、却还是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不及行礼跟请罪,劈头就说:“郡王,北疆消息,郡王妃孕中遭受变故,有早产的迹象!”
    满室皆惊!
    第二百八十六章 难产
    北疆,冀州城,地处偏僻的一座别院,看似不显山露水,院门之内,却是一片肃杀!
    后堂上,吴大当家等女卫听着里头传来的阵阵哭喊挣扎,以及宣于冯氏带着压抑哭腔的安抚,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大当家,郡王妃不会有事儿吧?”一名女卫却不过越来越凝重的氛围,不安的绞动着手指,低声问,“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冯老夫人跟稳婆不说,大夫都进去了三个,却还是……这?”
    “不要乱想!”吴大当家心里也没底,她虽然自幼弓马娴熟,向来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底是没出阁的女孩儿,赶着主母生产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早产兼难产,还是主子人在千里之外,岂能不惴惴?
    只不过这会儿宣于冯氏跟进产房里陪外甥女,偌大别院由她做主,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稳定军心,“郡王妃出身富贵,深得长辈钟爱,打小就有名医调理身子骨儿,最康健不过的!之前一路从西疆跋涉来北疆,从来没有半点儿不适的,方才不过是不当心摔了下……怎么可能就出事了!?”
    她这么讲的时候心里着实有点想吐血:因为盛惟乔本来是不会摔着的!
    寻常大户人家,主母妊娠到了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时候,都有侍女时时刻刻侍奉在侧,以防不测。遑论盛惟乔身份尊贵,这偌大别院,里里外外的一堆人,都是为了她布置的。按道理怎么都不可能摔着碰着。
    问题是,正因为盛惟乔从怀孕开始,除了才搬来别院时不适了一段时间,其他时候都是若无其事的跟没怀孕一样,甚至比很多没怀孕的人还表现的康健些!
    哪怕这几个月随着肚子越发隆起,行动不比往常敏捷,但也不似寻常孕妇那样步履蹒跚,行走之间依旧有着轻快。
    所以不管是盛惟乔自己,还是宣于冯氏、吴大当家等人,嘴上说着:“有孕在身,一切都要小心点才是!”
    实际上多多少少,心里都有点放松了。
    这么着,昨儿个她跟仪珊站在回廊下说话,恰好小丫鬟过来跟仪珊禀告几件琐事,仪珊于是分了下心,也放开了挽着她的手臂。盛惟乔本来静静站在旁边的,然而小丫鬟说的事情有点琐碎,一时半刻没结束,她有点无聊,看着庭中几丛玫瑰开的好看,一时兴起,想走下去近点观赏,谁知道下台阶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滑倒,跟着就动了胎气要生了?
    万幸这位郡王妃有个好娘家,盛兰辞夫妇一早将可靠的稳婆、大夫等人预备好了送来北疆候着的,闻讯之后立刻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当做产房,把人安置了进去。
    宣于冯氏素来精明能干,进去陪外甥女之前,不忘记吩咐下人转告吴大当家,务必将那跟仪珊禀告事情的小丫鬟彻查到底……然而这一天一夜以来,吴大当家已经是手段用尽,甚至因为兹事体大,还专门派人同城外的许连山联系,让许连山派了玳瑁岛出身的刑讯高手前来助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小丫鬟来历清白,没有故意谋害盛惟乔的意思,纯粹就是恰好撞上了!
    这结果让吴大当家跟夜半时分亲自赶过来的许连山都觉得心好累,许连山当时就提出一定要保密:“之前郡王妃来北疆,曾有过此地宜贵子的谶语,这会儿如果是有人谋害郡王妃也还罢了,如果叫人知道没人谋害,一切都是巧合,焉能没有风言风语?”
    不定就会有人翻出之前的谶语来,质疑盛惟乔这一胎的孩子的来历是否足够不凡?要真是天命贵子或者贵女,那是什么样险恶的环境里都有上天庇佑,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怎么可能好好儿的下个台阶就摔的早产?!
    这摆明了就是这孩子福气不足,然后孩子没什么福气,可见父母也是不够高贵,否则怎么可能连亲生骨肉都荫蔽不了?
    如此顺理成章的证明,容睡鹤命里就没有成大事的份!
    ……虽然这世上有人压根不把这种话放在心上,然而大部分人,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不然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起事之前,都要玩点鬼神把戏了。
    所以这会儿那小丫鬟由许连山的人亲自看押起来,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安个里通外贼、谋害主母的罪名的。
    这些琐事在吴大当家心里头转了一转就压下,她皱了皱眉,忧愁的想:“这些善后之事都是小节,关键就是郡王妃这次能否平安生产?”
    在之前盛惟乔好好儿的时候,她跟许连山等人都希望盛惟乔能够一举生下健壮聪慧的男嗣,好坚定容睡鹤这一派的决心的。
    可现在,吴大当家只求盛惟乔娘儿两个平平安安的,至于男女那都无所谓了,首先人活下来才好。
    实在不行,盛惟乔怎么都不能出事儿,毕竟容睡鹤这会儿可还离不开南风郡那几家以及江南洛家的财力供给的!
    她这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产房里的盛惟乔则是喊的嗓子都哑了,再一次服下稳婆端上的助产汤,她多少提了点力气起来,反握住被宣于冯氏抓着的手,哭着问:“我素来身体很好,之前隔三日都请一回平安脉的,个个都说孩子跟我都很好,怎么会难产?!”
    “小孩子不懂事,别乱说话!”宣于冯氏这会儿也是慌得不行,她自己这辈子就生过宣于涉一个儿子,唯一的妹妹冯氏也才生了盛惟乔与盛惟元,其中生盛惟元的时候,为了防止盛惟乔留下心理阴影,还专门拉着外甥女避开了。
    所以说是过来人,生产经验也不是很丰富,这要是在南风郡,或者在长安,还有一堆人可以商量跟壮胆。
    但在这北疆,盛惟乔的女性长辈就她一个,这次意外摔倒早产,还生了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宣于冯氏要不是用空着的手使劲儿掐大腿,早就颤抖的要让盛惟乔发现了。
    此刻感受着外甥女掌心湿漉漉的汗水,想到盛惟乔素来娇惯,身体好是好,却压根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这么久的折腾下来,不定心气儿就要散了,这时候没了心气,下场可想而知!
    她忍住恐惧,强自镇定的说道,“头一胎生产艰难也是常事,怎么会是难产?!你不要慌,听稳婆跟大夫的,马上就能好!”
    “姨母,这话您已经说了好几遍了。”然而盛惟乔确实感到有点撑不下去了,哽咽出声,“我觉得我受不了了……要是我有个闪失,您帮我跟我爹娘还有密贞……”
    “你给我闭嘴!!!”宣于冯氏失控的尖叫起来,“你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一堆祖辈的老家伙都精神抖擞的活着,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丧气话?!你也不想想你爹娘素来当你心肝宝贝,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你要是有个不好,跟硬生生的要了他们的命去有什么两样?!”
    “别以为你有了弟弟就成!”
    “想当初你弟弟才落地,你爹就为了你的婚事亲自赶到长安,忙前忙后待了多少日子?!”
    “归根到底你在他们跟前一点点长到现在,你弟弟同他们照面才几天?!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能跟你比?!你爹娘可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你不知道?!”
    “还有密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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