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以为我怕了容睡鹤了?!”孟家乾人不笨,很快就猜到了缘故,就是震怒,“简直岂有此理!!!我岂是胆小之人!?”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怒火,但转头又意识到,“我之所以瞻前顾后这么久,不就是在忌惮容睡鹤么?!”
    孟家乾想到此处,原本的满腔怒火却是渐渐消散了,他神情变幻良久,最终在舆图上一划,冷冷道:“姑父长年操持商贾之事,根本不谙行军布阵!烟波渡这地方咱们压根就没去过,就算手里有舆图,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情况,这还是在舆图与实际地方没有太大出入的情况下。如此单是地形这一块,咱们说不得就会吃亏了!”
    “不过既然姑父这会儿多半已经带人在那边设伏,我总不能丢下他!”
    “继续去烟波渡!”
    “但不要去之前姑父说的地方设伏,而是去……这里!”
    他指的地方是看了这半晌舆图之后挑的一个可进可退的位子,离高且仪之前指定的地方有一段路,不过四通八达的,除非容睡鹤派的人比他们多了几倍,且也全是北疆军这个级别的战力,不然断没有说能够围歼他们的。
    有人想劝他几句,因为这地方固然撤退方便,然而四周却没什么有价值的战略要地,显然高且仪设伏的地方不在附近。如此倘若高且仪需要支援,未必赶得及。
    然而目光触及不远处孟成的尸体,顿时又沉默了。
    ……盛惟乔被宣于冯氏摇醒时,有片刻的迷糊,末了才反应过来,一面起身,一面问:“姨母,他们找到路了不曾?”
    “你自己看看时辰,这才一大早,去附近找向导的将士,只怕才出发呢!”宣于冯氏皱眉道,“你先起来吧,不管等会儿问到的结果是什么,八成会有人来跟咱们说一声的。到时候来人一问,哦,郡王妃还没起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自己想想,好听吗?”
    盛惟乔悻悻道:“这不是还没人来吗?”
    姨甥俩小小的吵了几句,梳洗之后,仪珊去取了早饭来,依旧是刺史府厨子的手笔,军中伙夫帮忙热的,口味虽然远不如在刺史府中新鲜出炉的时候,但对比又冷又硬也没什么滋味的军粮,怎么都好多了。
    “要是等会儿一直找不到路的话,绕路烟波渡,只怕你真的要弃车骑马了。”用毕早饭,让仪珊将几乎没动的红烧麒麟烩面跟巨胜奴、单笼金乳酥拿出去分给附近的士卒,宣于冯氏皱着眉,说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样?身子骨儿撑得住么?”
    盛惟乔想了想,道:“我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就跟没怀孕那会儿差不多。”
    “你是足月生的,本来也不是体弱多病之人。”宣于冯氏闻言暗松口气,说道,“你那对二十四孝爹娘,对你的身体又素来上心,打小一年四季的滋补之物就没断过,所以别看你一直养在闺阁,万事不操心,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实际上寻常健妇的底子,也未必有你好的。”
    她说这话其实也只是为了安抚盛惟乔,免得这外甥女心中忧愁。
    因为盛惟乔就算身体确实不错,也没好到天赋异禀的地步。如今妊娠在身,倘若形势所迫不得不骑马的话,宣于冯氏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对于她来说,盛惟乔跟盛惟乔的孩子,她肯定是选择盛惟乔的。
    所以假如接下来情况不妙,大军需要迅速转移,宣于冯氏还是希望盛惟乔可以冒险骑马,跟上队伍。
    “这是自然的。”盛惟乔颔首道,“姨母别担心,你们不是一直都说我福泽深厚吗?既然如此,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咱们肯定都能够逢凶化吉的。”
    姨甥俩互相安慰了一会儿,宣于冯氏想起来,就说:“既然如此,咱们将随身带的东西再检点一下吧?看看有什么马车能带,但骑马不方便带的物件?别到时候时间紧急,丢了要紧东西,即使咱们自己逃出生天,最后也是心头遗憾。”
    盛惟乔认为有道理,于是叫仪珊去马车上取了包裹下来,挨个检查,再重新收拾。
    结果她收拾着收拾着,忽然低呼一声,喊仪珊:“你方才在马车上就看到这俩包裹?没看到其他东西?”
    仪珊忙道:“奴婢拿包裹的时候检查过的,没有其他了。”
    “怎么会?”盛惟乔迷惘道,“我有东西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选择
    宣于冯氏跟仪珊闻言,都很惊讶:“是什么东西没了?”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咱们出城还有经过那个小树林的时候不见的?”宣于冯氏紧接着道,“我记得那小树林很难走,咱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若非阿喜搀扶,都不知道要走多久!当时光顾着走路,兴许就没注意呢?”
    “姨母,不可能的!”盛惟乔皱眉道,“我之前在刺史府收拾东西,挑了要带走的物件之后,因为不会打包裹,本来想去喊槿篱她们的,然后密贞说他会,就亲手帮我弄了。我那包裹方才解开的时候发现非常的牢固,里头的东西绝对不会掉出去的!”
    “这下可是麻烦了!”宣于冯氏跟仪珊都皱紧了眉,“阿喜跟仪珊是肯定不会碰你的东西的,我也没有拿,这么着……是谁拿的呢?”
    宣于冯氏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却已经认定了是士卒所为了。
    毕竟她们这一路上出来,经手之人就那么几个,公孙喜跟仪珊作为心腹近侍,平时得到赏赐的机会就不少,犯不着眼皮浅的趁这机会对女主人的包裹下手。
    倒是这会儿拱卫四周的士卒,就算出自举国待遇最好的北疆军,油水同贵胄人家的得力下属比还是差远了。说不定在她们离开马车的时候,悄悄进车厢翻到了包裹,抵不住里头金银珠宝的诱惑,顺手牵羊。
    她为难的倒不是查出这个人来,而是这会儿她们还需要吕时雨护送,倘若揭发出吕时雨部下偷拿盛惟乔的东西,难免难堪,接下来的路上谁知道会不会因此发生什么“意外”?
    但要是就这么算了吧,她又知道,盛惟乔自幼生长富贵,又深得父母钟爱,是最没金钱概念的。
    这次这么匆匆的离开益州城,多少金银珠宝锦衣玉食都丢在刺史府里没有收拾,这会儿带上的东西,肯定都是意义重大,不能以本身价值论的。
    就这么没了一件,心里岂能不难受?
    而且,这会儿才出发几天?就开始丢东西了,接下来路途漫漫,要是这次不说,叫窃贼大了胆子,接下来她们岂不是要两手空空的抵达长安了?
    正思绪纷纷之间,却听盛惟乔说道:“姨母,不会的,这件东西,应该不会是士卒拿的。”
    她解释道,“因为这东西根本就不值钱!”
    宣于冯氏正要说“你觉得不值钱的东西未必真的不值钱”,倒不是她看不起这外甥女的眼力,而是她知道盛惟乔眼里不值钱的判断跟常人未必一样。
    “我丢的只是一只瓷簪,就是市面上十几文就能买到的那种,寻常女孩儿都可以随便买了戴着玩的。”然而盛惟乔说道,“朝廷素来宠爱北疆军,这些还是骑兵,待遇一向是最好的,有几个人会穷困到连这么支簪子也要偷?就算真想偷点什么,我这包裹里头价值连城的物件多了去了,谁会傻到挑这个啊?”
    “那怎么会没有的?”宣于冯氏听说只是一支十几文的瓷簪,也放下了对士卒的怀疑,却疑惑,“而且你哪里来这么支瓷簪,还当宝贝似的舍不得离身?”
    盛惟乔脸色有片刻的沉郁:“这瓷簪是几年前,就是密贞进入盛府那年,我大姑姑一家子到南风郡给祖父祝寿,沈家表哥给的。他外出时买了两支,一支给了我表姐小乔,一支就给了我,当时就说过不值什么钱,就是觉得适合我们小女孩儿戴着玩……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后来……”
    她没说下去,但宣于冯氏已经了然,就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那小乔表姐看着也不像是福薄的,兴许她现在过的不错,只是不想被打扰呢?”
    又说,“那么可能是这样:你对这瓷簪睹物思人,看它格外不同,但不知就里的人,肯定觉得咱们这次这样离开益州城,带这么个物件没准就是占地方!我看八成是密贞觉得你拿错了,因为赶时间也没跟你说,直接把它拿了出去?”
    “……可能是吧?”盛惟乔沉吟了会儿,说道,“只怪我当时没太注意。”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狐疑。因为不太记得自己之前是否同丈夫说过这支瓷簪的事情了,此刻暗自沉吟:密贞他,到底是不知就里才将那支瓷簪拿出去的?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悄悄拿走那支瓷簪的?
    如果是前者也还罢了,盛惟乔这会儿肯定不可能折回益州城去找簪子,也只能抱憾了;如果是后者……盛惟乔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难道,容睡鹤已经有沈九娘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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