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娇语母女去后,郑国公对这小儿子格外宠爱,甚至一度让他搬到自己住的院子的厢房里起居,生怕他再有个好歹,步上娇语母女的后尘。
    如此向夫人尽管恨不得将孟思安扒皮抽筋,场面上却也不敢无缘无故的苛刻他。
    此刻闻言狠狠剜了一眼过去,先说孟思安:“你也知道我是你母亲!?合着当娘的教训下人的时候,是做子女的可以插嘴的?!枉你日日念书,这书也不知道念到什么东西身上去了!就这样还想要好墨,你道人家肚子里有墨水,都是喝下去的不成?!”
    这要是娇语还在的时候,孟思安肯定是毫不客气的继续怼了,然而娇语到底已经不在,左右多次劝说孟思安,要他忍耐,以免一次次找郑国公做主,次数多了消磨掉情分,有朝一日郑国公厌倦了继续无微不至的庇护幼子,那时候落到向夫人手里,才是后悔莫及。
    而且郑国公虽然宠爱幼子,最倚重的到底还是原配嫡子孟伯勤。
    孟伯勤一家子除了孟霜晓这女儿外,全部远在北疆,就算孟太后跟郑国公一直表现出对他的格外优容和重视,但本朝既有先帝厌烦宣景帝而偏疼高密、广陵二王的例子,要说孟思安在郑国公跟前太过得宠之后,孟伯勤这做哥哥的没什么想法……实在不太可能。
    得罪了向夫人,还有郑国公护着;成了孟伯勤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可是郑国公都未必护得住的。
    孟思安虽然还没束发,到底有十二岁,知事了。
    是以这会儿尽管心中愤懑,嘴上还是低头领训:“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也是觉得这位姐姐可怜,这才想劝您几句的。孩儿愚钝,不会说话的地方,还请母亲原宥!”
    向夫人最爱看他在自己面前忍气吞声低头躬身的样子,这会让她觉得从前在娇语母子三个手里所受的气,总算挨个的还回来了。
    因此冷冰冰的看了一会孟思安低头作揖的样子,才嗤笑了一声,说道:“果然这死了亲娘的东西就是欠教养,你觉得这丫鬟可怜?那你怎么不觉得每天摆在你跟前的鸡鸭鱼肉可怜?!都是活生生的命,这丫鬟不过做事不机灵挨了顿收拾,且不说性命无忧,原本也是应该的!”
    “鸡鸭鱼什么的,好好的什么也没得罪你呢就被吃掉了,也没见你为他们掉眼泪?!”
    “这假慈悲的样子往后少摆摆,弄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郑国公府成天就会搞这些贻笑大方的把戏!”
    孟思安听着,身子抖了抖,显然被气的狠了,好容易才忍住,咬着牙说:“孩儿知错!”
    “得了,你下去吧!”向夫人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心情好多了,思及郑国公这会儿还是很疼这小儿子的,暗骂了一句“老货”,却也不敢怎么磋磨他了,只怏怏的摆手,“有空多看点书,别成天把心思惦记在丫鬟身上……你才多大?就这么不正经,这是想跟你那个死了的亲娘学不成?没得丢尽了我国公府的体面!”
    看着孟思安哆嗦着身子走远,她眯起眼,冷笑一声,又一个耳刮子掴到一个大丫鬟脸上,厉声喝道:“这府里通风报信的这么快,你是死人吗?!”
    ……打骂半晌丫鬟后,向夫人方想起来郑国公的新欢,因为生怕再出现个娇语,她打听了郑国公这会儿不在府里之后,将新欢喊到跟前打量了一回,见她姿容秀美模样妖娆,活脱脱的尤物,心中越发不喜,沉着个脸敲打了一番,甚至故意把娇语的死,含糊暗示成出自自己之手,直将才十五岁的新欢弄的战战兢兢惶恐万分,才装模作样的慰问了几句,摆手让人离开。
    饶是如此,向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叫了人到跟前:“这姨娘是别人送过来的,似乎没有什么随身的行李?你且去里头开了那口紫檀木包金刻流云五蝠箱子,将那套熏了茉莉花香的水红被褥送过去给她用,毕竟正经做姨娘了,不能连套像样的铺盖都没有。”
    这套铺盖当然很像样,外行人看了都知道是上好的。
    当然向夫人之所以要送给丈夫的新欢,主要是因为这套被褥的水红色其实是掺了不少堕胎的药材染出来的,因为下的药重,为了掩盖药味,特别熏了茉莉花香。
    之所以向夫人敢光明正大的送出去,却是因为这套被褥不是她自己弄的,而是从娇语死后的房里搜出来的。
    娇语做这么套被褥,八成也是不安好心,至于到底为了对付谁,这会儿怕也没人知道了。
    不过向夫人偷偷把这套被褥藏到自己箱子里,最初也没想到是给丈夫的小妾,而是想着如果日后的儿媳妇不听话,就设法将被褥送过去,让儿媳妇生不出孩子来,如此自然要心虚气短,任凭自己拿捏嘲讽了。
    不想孟伯亨到现在还没娶妻,郑国公倒又弄了个比孟皇后年纪还小的新欢!
    派人送走被褥后,向夫人犹自愤恨良久,又找茬打骂了几个院子里伺候的粗使,方冷着脸叫人伺候卸了进宫的穿戴。
    她这时候发作是痛快了,傍晚时分,郑国公回来府里,问起自己交代的两件事情,孟思安一如既往的乖巧,什么都拣好的说也还罢了,却有郑国公自己院子里的老人,并不惧怕向夫人,在旁低声说了向夫人打骂丫鬟、孟思安前往阻拦被向夫人两次点到已故娇语奚落的经过。
    郑国公听罢面沉似水,只摆手让孟思安下去,跟着又召见新欢,新欢一见面就眼泪汪汪,问到向夫人,只哭不说话,这情况一看就是受尽委屈的样子。
    尽管郑国公知道新欢不无装模作样,不过向夫人的为人他也是知道的,多少是真的给这新欢下马威了,当下气的就要去找向夫人算账。
    还好左右给劝住了:“夫人虽是续弦,到底也是正妻!您就是不看宫里皇后娘娘的面子,好歹看一看太后娘娘的脸面!到底是太后娘娘跟前出来的人!”
    “早先之所以娶她,就是看她对伯勤不错。”郑国公心里也知道这个道理,眼下孟氏同高密王之间的争斗正炽烈,偏偏远在西疆的容睡鹤又冒出个桓观澜在后的靠山来,高密王跟容睡鹤怎么都是亲生父子,容睡鹤就算不喜高密王,得势之后怎么都不可能弄死生身之父。
    甚至这父子俩还很有可能会联手对付孟氏……总之孟氏现在虽然依旧强盛,却也是岌岌可危。
    这眼接骨上郑国公忙的简直心力交瘁,若再为这种后院琐事去同向夫人发作,且不说回头会不会因此引起什么风波,就说自己精力上也觉得有些不足。
    此刻被左右拉着,到底没有坚持,只骂道,“谁知道进了门就露了馅!真以为我死了,这偌大郑国公府轮到她做主了么?!”
    就命人,“你去那边,同她说,我体恤她近来身子骨儿不大好,叫她好好的歇一歇,让大夫开些滋补方子吃着,没事就不必出门了!至于国公府上下,让大管事先看着就好。反正这府里能主持大局的人也不差他一个!”
    这是变相的夺权跟软禁向夫人,免得她出入自由,一会儿跑宫里到太后、皇后跟前说这说那,一会儿刁难他的美姬、庶子了。
    向夫人知道后当然是大哭大闹了一场,嚷着要进宫找太后、皇后给自己做主。
    只是她之前被娇语挤兑多年,在这国公府里固然做了几十年的正经夫人,却没什么根基。
    如今又是郑国公亲自发话,谁敢给她私传消息?所以闹了一场,归根到底还是被关在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本来娇语在的时候,向夫人由于时常被这宠妾折腾,过的十分窘迫,在国公府下人心目中自然没什么威信。这次被软禁了之后,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皇后也厌倦了这生母,亲口吩咐左右,以后都不想见到她了。
    下人们顿时就觉得,向夫人只怕是很难有翻身的机会了,何况这位女主人平日对下人也真是说不上好。
    这会儿众人不说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无论伺候还是日常饮食的供应,不期然的就懈怠了下来。
    向夫人发现之后,当然是闹的,然后就是打骂身边人,扬言要赶她们走。
    如果她还在主持郑国公府,这么说的话,近侍肯定是担心的,因为倘若被撵去什么角落里伺候也还罢了,万一被发卖,尤其是卖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可怎么好?
    但现在向夫人失了大权,人还被软禁,近侍实际上巴不得走人,见状不但不改过,反而变本加厉的同她作对。
    向夫人盛怒之下,索性让她们全部都:“滚!滚出去!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跟前!!!”
    于是近侍们高高兴兴的一窝儿走了,竟当真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院子里,叫外头大管事奉郑国公之命派来的俩婆子拦着出不去!
    向夫人这时候才傻了眼,一时间却也拉不下脸来让近侍们回来,只好在门口撒泼了一会,到累了,就抹着眼泪,骂着上上下下回屋子里去暂且休憩。
    过了会儿,厨房的下人按时侯送饭来,到门口不见伺候向夫人的下人,就是疑惑。
    守门的婆子小声跟她说:“都被骂走了,你就放门口吧!反正里头那位大概也就这样了,也罚不到你。”
    “到底是夫人,就算八公子不成,宫里不是还有位皇后娘娘在?”这下人犹豫了会,摇头道,“妈妈您两位德高望重,在府里身份不一样,对里头那位随意些也还罢了。我却只是一个灶下小丫鬟,哪里敢这么做呀?我还是送进去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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