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鹤淡淡道,“当然,这点我是没什么怨恨的,毕竟他也不欠我什么,他能收我作关门弟子,悉心教诲,使我一度高中状元,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
    “只不过,我在玳瑁岛那种地方出身,难免疑心比较重。”
    “对于他早就判断出我身世,却一直无动于衷,只将我当成一个关门弟子栽培,我总觉得是否有什么算计在里面?”
    “因此老师告诉我的人与事,我不仔细验查,终归是不敢相信的。”
    “这吉山盗老师跟我说的,确实是西疆军中精锐组成。”
    “但具体的来龙去脉,老师当时也没跟我说清楚。”
    “毕竟乖囡囡也知道的,韩潘两家联手偷袭,这事儿连公孙氏都毫无防备,老师也没料到他会那么突然的离世,所以有很多事情,他大概以为还有时间慢慢儿跟我说?”
    盛惟乔听罢,狐疑道:“你不是说你以前也不知道你长的像莫太妃、是在静淑县主说了之后才醒悟过来的吗?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桓公见到你时就知道了你的身世,却故意无动于衷?”
    说不定桓观澜也不知道、或者无法确定呢?
    容睡鹤慢条斯理道:“乖囡囡,你忘记我名字的由来了?老师当初给我取大名时,就说过乃是取自他曾种过的‘睡鹤仙’牡丹之名。牡丹乃是花王,世人常以栽培草木与栽培子弟之间有共通之处,彼此互拟。那么他说这番话,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他眯起眼,“我当时想到的,不是他种的什么睡鹤仙牡丹,而是……今上!”
    第八十六章 令人意外的大当家
    盛惟乔愣道:“原来你这名字……本就蕴含了你的来历?”
    如果桓观澜当初为容睡鹤取“睡鹤”之名时,睡鹤仙指的确实就是今上而非牡丹,那么这名字显然就是委婉点出,容睡鹤与今上之间的血缘关系了。
    而且再深入点想的话,宣景帝曾有凌云志,结果不久就沉迷美色,尽忘雄心,何尝不是应了“睡鹤仙”的字面?
    “那桓公似乎对你没什么恶意呀?”盛惟乔沉思了会,说道,“甚至还有点对你寄予厚望的意思?”
    她这话说的含蓄,实际上就是觉得桓观澜估计是希望容睡鹤将来承位的吧?
    不然做什么要用宣景帝来暗喻容睡鹤,又将自己的种种后手、底牌告诉这关门弟子?
    “乖囡囡,你觉得公孙氏,或者说玳瑁岛,很厉害吗?”容睡鹤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答反问。
    盛惟乔闻言说道:“这得看跟谁比!如果是在南风郡那一亩三分地上,玳瑁岛当然是很厉害的。不然南风郡三大势家至于跟他们妥协,保护费一交就是多少年么?但放眼天下的话,也就那么回事吧。毕竟只是盘踞一海的海匪,跟周大将军扫荡之前,那种令七海拜服的大海主,是没法比的。”
    容睡鹤颔首:“正是这个理儿!如果老师他对我真的寄予厚望、毫无私心的话……不送我回高密王府也还罢了,何必将我扃牖在区区一个小岛上?说句实话,我这么快就晋为郡王,得到益州刺史之职,归根到底是因为娶了你。”
    “不然我绝对不会这么快就跟高密王府认亲,哪怕桓夜合去揭发,我也会想方设法的否认。”
    “因为如果没有盛家的帮助,我同玳瑁岛的真正渊源,根本瞒不过孟氏那边的查探!”
    “甚至连我跟老师的关系,也没法瞒住高密王府!”
    “这两张底牌如果被人知道了,乖囡囡,你该晓得我会多么被动!”
    “而我进入盛家,是老师去世之后的事情,是也是他生前所未能预料的。”
    “若无盛家,我必须花费更多的精力跟时间去经营,才能放心的暴露身份,从而将老师留给我的人脉、隐秘彻底利用起来。”
    “但乖囡囡也晓得,太后跟天子年纪都不小了。”
    “谁能保证,他们的身体,可以支撑到我羽翼丰满?”
    容睡鹤眯起眼,淡淡道,“所以我早就考虑过了,倘若老师真心想将这天下交到我手里的话,以我对他手中底牌的了解,最好的选择,不是将我送回王府,而是,将我送到这西疆!”
    “如此我在西疆军中长大,有足够的时间来收服、改变这支军队。从而获得与孟氏、与高密王平起平坐、竞争帝位的资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管做了无数准备,却还是得祈祷太后与天子的身体能够多撑个几年,给我时间壮大!”
    他撇了眼不远处,嘴角微勾,“乖囡囡,不仅仅是你听说了周大将军之死的真相后,对老师的为人心存疑虑,当初我头一次知晓此事时,可是连着几天没睡好,生怕老师也给我安排了跟周大将军差不多的结局啊!”
    “……”盛惟乔思忖了会,不解道,“以桓公的城府,不可能看不出来,你不是那种对着授业恩师就掏心掏肺全没怀疑的人。为何还要将周大将军之死的真相告诉你?”
    这不是现成提醒容睡鹤,别太信任他么?
    容睡鹤哂道:“我若能够完全猜透老师的心思,又何必对他留给我的一切都要反复查证,才敢信任?”
    他都猜不到,或者猜到了不想说,压根就没见过桓观澜的盛惟乔,就更加没有头绪了,叹口气道:“这些庙堂上的巨擘,心思真正是九曲十八弯!”
    “宦海自来艰难。”容睡鹤笑道,“所以自古以来,就算考取了科举,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青云直上。须知道金榜题名,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邀天之幸。然而官居一品,又是难上加难。老师的结局虽然凄凉,成就却是足以记入青史的了。所以不管是否认可他的为人,他的能力与才干,却是无法否认的。”
    见盛惟乔眉宇间流露出些许乏色,将她揽进怀中,“这两日在寨子里过的不习惯?再熬几天,到了益州城就可以安定下来了,乖!”
    “安定个什么呀!”盛惟乔嘟囔道,“姨母说了,让我到了益州城就好好管事,不许偷懒!”
    不过这么说着,她还是把脸在容睡鹤肩窝里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座城镇中的客栈里,桐月跟菊篱守在榻边,见盛惟乔爬坐起来,一面上来服侍,一面告诉她:“郡王带人出去找车马了。之前咱们去那小寨子里的时候,因为路不好走,丢弃了许多脚力,出来的时候,幸亏寨子里的人帮忙,才磕磕绊绊的到这儿。为了接下来的行程不耽搁,郡王说得把车马都补齐了。”
    “这地方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繁华。”盛惟乔点了点头,打量了下室内的布置,就说,“咱们人多,东西也多,只怕要的车马,单这一个地方补不全。”
    菊篱轻声说道:“这两日山路走下来,好些人都有点吃不消。就算这会儿补不齐车马,好歹人也能歇歇脚。”
    她前段时间彻底大好了,伤口经过太医那边的调养,虽然未能将疤痕完全祛除,到底也恢复的不错。经过盛惟乔点头后,就重新出来服侍。
    大概是卧榻休养的这段时间,槿篱等人经常去找她说话的缘故,菊篱现在性子倒是开朗了点,不过也只是跟以前的沉默寡言比。总体来说,还没到聒噪跟多嘴的地步。
    这会儿盛惟乔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等会儿着人去买些牛羊鸡鸭之类来,叫厨子好生收拾了,给大家都补一补。”
    又问,“路上出事儿的那几个,密贞可有什么说话?”
    “郡王叫了抚恤的。”菊篱忙道,“而且在队伍里的家眷,也有补贴跟照顾。家眷们都对您跟郡王感激不尽呢!”
    盛惟乔叹了口气,有点意兴阑珊:“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就算给抚恤跟照顾,哪儿能跟人在比呢?你从我私库里再支一笔银子,给那几家分一分吧!具体数目我等会儿请教下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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