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让郡王去北疆磨砺下。”说话的是赵遒,高密王妃的胞弟,礼部侍郎,去年春闱的主考官,也是容睡鹤兄弟三个的亲舅舅,他是个容貌儒雅、面皮白皙的中年男子,通身书卷气息浓郁,属于一看就是书香门第走出来的那种。
    此刻温文尔雅的说着,“既能借着盛家女婿的身份,同北疆军中的那些老人搭上话,给大哥搭把手,也能避开接下来的漩涡。”
    “他虽然考取过状元,到底只是擅长些文事。”高密王立刻反对,“军中不比科场,他哪儿懂?尤其他那脾气又不好,别去了净给大哥添乱了!”
    开什么玩笑?
    他正愁着要怎么削弱这儿子的势力呢,怎么能让这儿子去见自己大舅子?
    自己这俩舅子,一则爱才,二则有点以貌取人。容睡鹤两条都占了,还都是上上之选,哪怕有拒婚赵桃媗的事情恶了赵家,真正到了赵桃媗之父赵适跟前,谁知道赵适会不会越看他越喜欢,来个冰释前嫌兼倾囊相授?!
    所以高密王是绝对不肯让容睡鹤去北疆的,此刻见小舅子似乎还想为容睡鹤争取,赶紧补了一句,“他去北疆对咱们的优势不问可知,孟氏那边如何能够容忍?别到时候北疆没去成,反而出了事儿……这年头太平不太平也是因人而异,碧水郡的事情才过去几天?”
    赵遒这才不这么建议了,转而说起过继的事情来:“舒氏姐妹想要嗣子,无非是为了以后考虑。但如今咱们跟孟氏正势均力敌,一旦鹤儿为东宫,孟氏固然必定全力以赴的反对他,就是咱们这边,因为大部分人跟鹤儿还是不大熟悉的缘故,也未必肯全心全意的支持他。所以眼下就定下鹤儿跟舒氏姐妹的名份,不啻是将鹤儿当成靶子!这个道理舒氏姐妹应该明白,所以就算她们公然在太后、陛下跟前提了这事儿,却也不会轻易让其确定的,总要让鹤儿有些底气了才成。”
    “这么说赵侍郎的意思是,支持郡王为储了?”高密王左手的老者之前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这里才睁开眼,慢悠悠的问,“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么想?”
    闻言书房里顿时一静!
    就好像赵遒刚刚说的一样,虽然容睡鹤是高密王的亲生子,但归来才一年不满呢,跟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都没混个脸熟,这么个郡王登基,对于为了从龙之功选择高密王的人来说,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辛辛苦苦这许多年,最后一无所获……他们还没高尚到这地步。
    “虽然郡王如今看着确实出色,但世事难料。”短暂的沉默后,就有人出来说,“譬如今上,当年也是英姿焕发过的,不然怎能令桓公力保其储君之位?然而自从遇见舒氏姐妹,就……说句诛心的话,传闻郡王对郡王妃的纵容宠爱,不在今上盛宠舒氏姐妹之下!”
    这人开口后,立刻有好几个人站出来附和,都说容睡鹤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难免定性不够,万一当真是宣景帝第二,登基之后成天搂着康昭县主在后宫醉生梦死不问朝政,他们这派人支持高密王打的旗号就是为国家计,岂不是要被狠狠打脸么?
    不过赵遒等几人都没说话,这态度显然还是留恋容睡鹤的资质才华的。
    高密王冷眼旁观,待一干人愿意发表意见的都发表之后,才开口:“密贞出继,孤是不赞成的。不为其他,就为王妃。诸位都知道,王妃这些年来为了这孩子有多伤心!这才回来就给别人当儿子去了,王妃怎么受得了?就是孤也是于心不忍的……孩子再不懂事再不跟我们亲,终究血浓于水!”
    他定下了不会支持容睡鹤登基的基调,跟着就说,“不过三弟说的也有道理:舒氏姐妹既然已经在太后、陛下跟前直接提了过继之事,密贞再留在长安,未免过于招人眼目了,还是将他暂时打发出长安的好!”
    顿了顿,高密王说,“我看,就让他去西疆军中磨砺一番吧!”
    第三十章 西疆军
    高密王之所以选择西疆军作为容睡鹤的去处,是经过反复考虑的。
    正如武安侯所言,舒氏姐妹就算出身寒微,盛宠多年,到现在别说牝鸡司晨了,就是娘家人都没能扶持出来,但毕竟在宫廷里熏陶了那么久,东宫也许她们想立就立,宣景帝去后这东宫会不会得到承认,却得看实力,这个道理,她们还是明白的。
    所以要把容睡鹤打发出长安,就必须给他得到兵权的机会,至少是舒氏姐妹认为,能够让容睡鹤得到兵权的机会。
    否则那姐妹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孟氏是因为不知道容睡鹤的底细,以为容睡鹤真的是被盛家养大的,就算怀疑玳瑁岛的一干人并非凑巧救下“出海遇难”的郦圣绪,也只怀疑到盛家头上……毕竟盛家确实跟玳瑁岛关系匪浅。
    但高密王却是知道自己这儿子,实际上是玳瑁岛长大的。
    而且在海上还一度声名赫赫。
    所以在常人看来难办的招安七海海匪,对于容睡鹤来说,可未必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高密王从容睡鹤轻易拿出的巨额聘礼里看到,海上的无本买卖来钱真的是太快了!
    容睡鹤作为公孙氏义子,在前来长安之前,足迹几乎未出过南风郡那一片海域,尚且就腰缠万贯了。
    如果再让他收服了七海的海匪,聚拢了这些海匪累年积攒的财宝……那他的势力会壮大到什么程度?
    因此高密王绝对不会同意让这儿子去招安七海海匪,但招安还是要进行的,不过是让世子容清酌去。至于说世子不像容睡鹤做过海匪,未必办得好这事儿,高密王已经决定派出自己身边的心腹幕僚给世子打下手,务必要树立起世子只是低调、实则胸有丘壑的形象。
    不然赵遒他们今日只是沉默,若世子继续平庸而容睡鹤持续出色……高密王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不愿意再想下去。
    “西疆军近年都没出过什么出色的大将,而且因为朝廷早年决定北伐,辎重之类都先紧着北疆军,以至于西疆军的供给长年受到影响。”高密王心中盘算着,“据孤最近一次派人秘密前往军中打探到的消息,如今西疆军中吃空饷的情况极多,军备也是一塌糊涂,而且由于西疆长年宁靖无战事,又没出色统帅镇压全局,诸将之间勾心斗角,纷争激烈……简直就是个烂摊子!”
    不过高密王也没有全部指望这个烂摊子就能彻底绊住容睡鹤。
    毕竟世人只知道容睡鹤是被盛家养大的,流落在外的小王爷沦为富家外室子,经过十几年奋斗,以几近连捷六元的成就重回王府……这故事已经很传奇了。
    但若加上五岁落入匪窝,一步步崛起,还学的允文允武,只要不是脑子进了水,谁敢轻看他?
    才干既有,钱帛也不缺,还刚刚娶了个嫁妆丰厚的令人咂舌的郡王妃,西疆军的情况,高密王觉得容睡鹤没法解决才是怪事。
    实际上他也就是希望容睡鹤去让西疆军改头换面……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西疆军中的问题那么多,积攒了那么久,哪怕容睡鹤是周大将军转世归来,也不是说三天两头就能见效了。
    高密王认为如果能够将这儿子打发去西疆的话,怎么也能拖他个五年八年。
    倘若这五年八年里自己还没跟孟氏拼出个结果来的话,高密王也认了,索性就让这儿子上位。
    毕竟那样的话他不认也不行,世子容清酌过于平庸,对内肯定斗不过容睡鹤,对外……对外世子大概连孟氏孙辈里拉个机灵点的出来都不是对手。
    而高密王自己,他就比宣景帝小两岁,就算没有像宣景帝一样醉生梦死,可是长年朝斗,对精力、体力的消耗也是不容忽视的。
    他现在就年近半百了,五年八年之后,就是花甲在望。
    除非郑国公、武安侯还有成阳侯那三个老家伙先被他熬死,不然接下去他只会越来越吃力。
    如此他不将希望寄托在容睡鹤身上还能怎么办?
    但目前他精力还够,还有指望亲自跟孟氏决出胜负,将毕生心血的胜利成果交给世子,那么幼子还是要打压的。
    “西疆实在贫瘠了点,而且咱们也没什么人手在那儿。”赵遒虽然不知道高密王的这番盘算,但出于对才貌双全的外甥的喜爱,还是委婉表达了反对,“鹤儿年轻,也不知道去了之后是否压得住场面?若是不能,归根到底落的是咱们这派的面子了。”
    “那边虽然贫瘠,却也清净。”高密王缓缓说道,“而且鹤儿流落在外,尚且能够高中状元,可见这孩子是个有真本事的,趁着年轻,正该到处走走,开阔眼界,这对他的将来,是大有好处的。就算失败了,正如三弟你所言,左右他还年轻,还有得开脱,毕竟少年人哪有不犯错的呢?总比这会儿事事护在咱们羽翼之下,将来咱们没法再护着他时,他犯了错都没个人帮忙收拾好吧?”
    赵遒有点怀疑高密王这么做是怕容睡鹤太抢世子风头,不过容清酌既嫡又长,性情也好,对赵家上下自来恭敬亲热,作为亲舅舅,哪怕赵遒个人更喜欢容睡鹤的出色,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提醒了句:“新过门的郡王妃年纪小,之前又一直在南方,若是随夫上任,不知道能否适应西疆的水土?若是留在长安的话,他们小夫妻才成亲就分开,也是不妥。”
    他这话是委婉了,真正想说的是,就盛惟乔那陪嫁,足见在娘家时过的何等骄奢,这么个心肝宝贝,在风流富贵的长安做着郡王妃也还罢了,叫她跟着容睡鹤去西疆……她八成会闹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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