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夙道:“你确定昭仪会再次听进你的建议?”
    这不是怀疑容睡鹤,而是因为兹事体大,必须确认,才能商讨下一步。
    “昭仪当初之所以会听我的提议,推荐崇信伯为左威卫将军,主要是因为贵妃出事前,明言属意过继我为嗣子,正位东宫。”容睡鹤慢条斯理道,“是以,昭仪完全没有怀疑我对她们姐妹的心意!”
    “正位东宫?!”公孙夙闻言,眼角肌肉一抽,深吸了口气稳定情绪,才小声问,“那么贵妃受伤之后,这事儿……?”
    容睡鹤摇头道:“贵妃受伤之后,陛下跟昭仪就都围着贵妃转,那当然是没空提这个了。不过大哥你听我说,这事儿也未必全是好事。”
    他眼中泛起冷色,“高密王跟孟氏斗了这么多年,今年年初时候,孟氏甚至将个才十六岁的嫡女嫁进宫中守活寡,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那个位子?!”
    “这会儿我归回王府,得封郡王而已,回来的路上,就碰见海匪了!”
    “谁知道是不是跟舒贵妃流露出来的想认我做嗣子的想法有关系?!”
    “大哥你说,我要是现在就做太子会怎么样?说是太子离天子就一步之遥,问题是当今这位天子只是年纪大了,他还没驾崩、而且近期也看不出来会驾崩!”
    年轻的郡王冷笑出声,“所以若果我现在入住东宫,等待我的,必然是集高密王与孟氏之力的疯狂攻讦!就咱们这会儿的根基,我说句实话,是很难熬到陛下驾崩的!”
    “甚至在陛下驾崩之后,他们还可以依仗武力,给我扣个‘谋害嗣父’之类大逆不道的罪名,强行篡位!”
    他吐了口气,慎重道,“所以以此法登基,看似捷径,实际上却是最艰险不过,不可取也!”
    “……”公孙夙皱眉良久,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听到舒氏姐妹可以给予你储君之位,顿时就动了心!”
    他没像盛惟乔那样惊问为什么高密王这边也会反对容睡鹤做储君,毕竟公孙夙自己,当初何尝不是面临过亲爹一死就被叔父步步紧逼的局面?
    他那些叔父,可都是看着他长大,之前公孙老海主在时,哪个不是对他疼爱有加,倾力扶持?
    结果老海主尸骨未寒,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而容睡鹤自幼流落玳瑁岛,跟父兄之间缺乏长久相处的感情是一个,关键是高密王能与人丁兴旺的孟氏打平手,靠的可不只是高密王那点儿人手,也是有一大批人拥护他的。
    然后这些人跟容睡鹤完全不熟,如果是高密王或者高密王世子坐上那个位子,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少不了好处。
    可是若上台的是容睡鹤……说句不好听的话,容睡鹤认识他们么?
    凭什么给他们特别待遇啊?
    所以一旦容睡鹤通过舒氏姐妹走捷径,那些人不管是出于阻止容睡鹤登基的考虑,还是出于取代玳瑁岛的考虑,总之首先就会对付玳瑁岛!
    公孙夙想到这里就是一身冷汗:万幸容睡鹤思虑周全,没有被眼前的利益所蒙蔽,不然他要是朝给舒氏姐妹做嗣子去努力的话,只怕还没成功,玳瑁岛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定了定神,他才继续问,“就算有崇信伯的里应外合,但即使集齐海上之力,又拿下春波湖水师,暂时控制长安篡位,倒是可行。然而只要北方的北疆军挥师南下……我估计是抵挡不住的。”
    公孙夙苦笑了下,“毕竟,虽然一代人过去了,但无可否认,国朝如今最强大的军队,还是周大将军当年一手打造的那支转战南北的雄师!”
    第四百二十七章 池鱼之殃
    容睡鹤闻言,坦然点头:“国朝兵权之争,首看北疆。不然高密王跟孟氏,何以会各自派遣亲眷,在北疆军中勾心斗角这许多年?不过虽然在北疆军中,我到现在还没有似崇信伯那样的可用之人,但老师也有所遗泽。”
    “你的才干,我是不怀疑的。”公孙夙皱眉道,“关键是,无论高密王还是孟氏,对于北疆兵权的染指,都是从周大将军去后就立刻开始的!”
    “而周大将军已经去了二十余年了,你到现在却还没有亲自抵达北疆,这……?”
    他沉吟了下,小声问,“盛家老太爷当初颇受周大将军宠信,若你娶了康昭县主,老太爷兴许念在孙女儿的份上,会帮你一把?不过说实话:一来老太爷解甲已久,当初在军中的故旧,也不知道还剩多少了;二来老太爷归乡的时候尚在壮年,官职也不是很高。恐怕他就算想帮你,也是能力有限?”
    “大哥忘记宁威侯了么?”容睡鹤提醒道,“盛家老爷子确实解甲已久,当初的官职也不算高,但宁威侯却不然。即使他入朝之后为了避嫌,没再跟军中联系了,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私下里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究竟周大将军的例子可是他亲自看到过的!”
    公孙夙叹了口气:“但他有儿子的,而且年纪跟你仿佛,也算才貌双全年轻有为,据说还由徐老侯爷手把手传着武艺,可见徐家还是希望那位世子继承家风的……到底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南风散人那样,将自家的东西慷慨分润他人的!哪怕有盛家老爷子的面子,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也是悬!”
    “徐文端是独子,徐家的几位长辈虽然对他非打即骂,看似十分刻薄,却没有一定要送他上战场的想法。”容睡鹤闻言摇头道,“我猜除了怕他有个好歹,他们老徐家就要绝嗣之外,估计就是周大将军跟宁威侯的遭遇,让老徐家不太敢走从武这条路了。”
    他说道,“去岁我们才抵达长安的时候,似乎宁威侯夫妇误会了我的话中之意,就曾跟我暗示,我若想去北疆,他们可以为我铺路。”
    公孙夙“嗯”道:“若是如此,那咱们的胜算又加了不少……不过这徐家对盛家似乎有些不真心啊?他们受够了朝廷对宁威侯的猜忌,所以舍不得让自家世子去北疆,却不反对你去吗?”
    “大哥也是见过徐文端的,还不清楚他的性情吗?”容睡鹤倒不这么想,“此人虽然风流成性,但为人其实不坏,城府也是有限。他要是去了北疆,可是未必应付得来是一个。本来朝廷就在猜忌宁威侯了,如果宁威侯再把儿子送去军中,这岂不是坐实了他心怀不轨、妄图把持大军的罪名?!”
    “要说这年纪就自忖应付得了这会儿的北疆军,也确实只有你我这样的经历了。”公孙夙点头,“不过二十年之久的经营,终究也不可小觑!”
    容睡鹤笑道:“大哥放心,我那老师,经营又岂止二十年?”
    这晚他们一直商讨到天色将明,担心洛郡守等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在,他才与公孙夙告别,打算返回精舍。
    临走前,公孙夙问他:“你说的计划,确实有洛郡守以及他背后的洛家支持最好,但洛郡守如果一直不肯答应的话……?”
    “他会答应的。”容睡鹤眯起眼,“江南不似南风郡,没有三大势家,统共就两个望族:高家跟洛家。高家家主一早娶了武安侯嫡女,属于上了孟氏的船的;洛家却迟迟没有选择,以至于族中近年朝官寥寥,还都是不紧要的位子。这么下去,此消彼长,江南迟早会成为高家一家独大,这对于洛家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然洛家毕竟经营多年,即使高家有孟氏做依靠,一时间也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问题是,高家家主唯一的嫡子,高承烜,因为卷入武安侯膝下两个嫡子的矛盾,被表哥亲手打断了腿又毁损了容貌,以会元的身份缺考殿试,从此与仕途无关!”
    “高承烜只比我小一岁,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他是父母最小的孩子。就算其父现在立刻纳妾,还能不能再生个儿子出来也很难说!”
    “就算生出来了,谁能保证会跟高承烜一样,天资聪慧,二十岁不足就能争夺状元?”
    “毕竟一家之中,兄长聪慧而弟弟愚拙的事情不少见。”
    “最重要的是,陛下已经年过半百,还成天沉迷声色之中!”
    “哪怕陛下暂时没有流露出随时会驾崩的样子,却也没人指望他能再活个二十年。”
    “所以高家家主高且仪是没有办法通过栽培个金榜题名的亲生儿子,来取得这些年来支持孟氏的回报了。”
    “那么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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