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盛惟乔因为尚未收回注视着赵桃媗的目光,却发现赵桃媗听到“王妃疼你”之类的话时,嘴角一弯,似乎是笑,却分明带着……嘲弄?
    她心中惊讶,下意识的去看惠和郡主,见这位郡主同时也没有多少开心之色,反而下意识的皱了下眉,跟着仿佛意识到这样的反应不好,方赶紧松开眉宇,嘴角上扬,露出笑容……这番表情显然是故意装出来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起了疑虑的缘故,这会儿盛惟乔再看惠和郡主,不但感到她这笑容十分勉强,而且还透着些许愁苦的意思?
    “这高密王府也真是奇了怪了!”盛惟乔所以疑惑,“庶女德平郡主长年寄居馨寿宫,有家不能回,二十岁……嗯,二十一岁的人了,还没出阁,还能说是受了生身之母莫侧妃的牵累。但嫡次子容清醉重伤都只能在外家赵府寄养,嫡幼女惠和郡主提到亲娘疼她就变脸……噢,还有个‘夭折’的嫡三子,这一家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而且,赵桃媗作为高密王妃的娘家嫡亲侄女儿,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不会在方才露出那种嘲弄的笑……可她这情况,很有点幸灾乐祸无动于衷的意思啊……这位赵三小姐,看起来却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这内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内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玉女桃花粉
    盛惟乔思索的这会,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绾双螺髻、眉宇间还是一团稚气的女孩儿,用脆生生的嗓音笑说道:“宫里新出的一种粉,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宫人进给舒贵妃的那个‘玉女桃花粉【注】’?”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年岁仿佛的女孩儿立刻接话。
    这女孩儿穿着一袭石榴红的衣裙,在一片少年女孩儿家花枝招展的打扮里也非常的打眼。她小脸上也红扑扑的,盛惟乔三人坐的离她隔了好几个人,都能闻到从她方向传来的一股子香粉味,八成擦了不少胭脂,狠狠打扮过,这会口齿伶俐的说道,“说是书里找的古方,以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调和的,比寻常粉英更细腻光泽,对肌肤也好,只可惜做的太少了,到现在都没有赏出来的!”
    惠和郡主闻言,笑着问:“都打听到配方了,何必等宫里赏赐?你家作坊惯做这些的,没试着自己弄吗?”
    专门跟盛惟乔三人坐一块的徐采葵忙偏头给盛惟乔解释:“这穿红衣的女孩儿姓方,闺名馨娘。是刑部尚书方安世最宠爱的小孙女,比我小一岁……她母亲出身大族,吃穿用度上样样讲究无比不说,连带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也是十分重视,因嫌外头卖的不干净,甚至专门弄了个作坊,收集上好的脂粉方子,专供自家女眷使用,逢年过节也会送人,不过是不卖的。”
    又小声说,“年前娘派人给你们送东西,内中的胭脂,就是从她们家的年礼里拿的。因为自家用,据说用的原料都是最好的,所以比铺子里卖的要好很多……你觉得用着怎么样?觉得好的话,回头我去跟她多讨上几盒。”
    盛惟乔闻言十分尴尬,她这个年纪还没到需要仔细打扮才出门的时候,平时顶多用点面脂护肤,口脂点唇,偷起懒来,螺子黛都很少用的,南氏给那盒子胭脂时,并没有额外说明,她怎么会专门拆开来看呢?
    这会噎了噎才含糊道:“我想婶母专门给的脂粉肯定是好东西,所以打算要紧场合的时候再用……这会儿我还没开呢。”
    “再好的东西也要用嘛!”徐采葵没察觉她的敷衍,笑道,“这东西也放不长的,一年半载之后,就算不开封也要不行了的。”
    盛惟乔正要回答,这时候那方馨娘说道:“郡主您不知道,怎么没有试过?别说作坊了,我嫂子她们专门亲自带着丫鬟试做了一回呢!然而做出来的成品,拿去宫里给贵妃左右的人看了,都说差远了。”
    先前提出这粉的女孩儿忽然就对惠和郡主笑嘻嘻的道:“咱们家里都没这面子跟两位舒娘娘要这个粉……不知道郡主能不能帮忙弄一些?”
    盛惟乔听到这里暗笑:“合着这两位提这‘玉女桃花粉’,就是为了让惠和郡主帮忙,借助高密王妃乃是天子嫡亲弟媳妇的身份,跟舒贵妃要上一些?”
    不过这两位却要失望了,毕竟据盛惟乔方才的观察,惠和郡主跟高密王妃的母女关系,似乎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和睦融洽的。
    所以这个看似不是很为难的要求,惠和郡主只怕是没法答应的。
    果然,惠和郡主听了这话,脸色就有些异常,微张朱唇,想拒绝又怕被看穿底细的样子……见状赵桃媗嘴角弯了又弯,眼中嘲弄之意越发明显,竟打算袖手旁观,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还好桓夜合在侧,见状掩嘴一笑,嗔方馨娘跟那女孩儿:“你们真是只顾自己,全不替郡主想想了!方才还说了呢,高密王妃近来身子骨儿都不大好,郡主一片孝心,怎么肯拿这样的小事去打扰王妃?”
    那俩女孩儿闻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因为高密王妃身体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消息已经流传了十几年……说实话,既然到现在这位王妃都还在,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
    反正也没见高密王府三天两头宣太医啊!
    再者,只是去跟舒贵妃要点宫粉而已,未必需要高密王妃亲自出马吧?
    派个近侍,到宫门传个口信……迄今无子的舒贵妃,哪怕是为了万一的可能,似乎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对高密王妃小气吧?
    怎么惠和郡主就是不答应?
    不过桓夜合这么说了之后,惠和郡主也没反驳,她们也只能叹口气,就当这番说辞是真的了,起身赔礼道歉:“对不住啊郡主!王妃娘娘久不露面,我们以为郡主今儿个出来,一准是大好了呢!可不是故意让郡主去打扰王妃娘娘静养的,郡主可别生气啊!”
    她们两个的靠山显然地位都不低,否则也不敢为了这“玉女桃花粉”就打起高密王妃的主意了。
    所以惠和郡主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的……母妃这两年不露面,主要就是身子骨儿不大好。今儿个也正如静淑妹妹方才说的一样,是怕我老是在府里陪她会寂寞,硬撵我出来的。但我也不是很放心,所以坐上一会就要回去的。这个宫粉的事情……嗯,回头如果母妃精神好的话,我会跟她说的。但要是母妃乏着,我也实在不好打扰!”
    她说是这么说,大家却都看出来,惠和郡主显然有些恼这俩女孩儿了。
    这情况大家自然要劝,桓夜合也说那俩女孩儿:“你们这年纪轻轻的,琢磨什么香啊粉啊的,有什么用?你们现在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却嫌脂粉污颜色呢!别说这‘玉女桃花粉’现在还没传到宫外来了,就算传了出来,依我看,你们抹了也是平白糟蹋自己!”
    她这话却没什么人附和,因为这“玉女桃花粉”,可是宫人专门献给舒贵妃的。
    桓夜合说跟前这俩女孩儿不需要抹粉,抹了反而是糟蹋自己,固然是实话,可教舒氏姐妹知道了,岂能不怒?这两位承宠二十余年,正是芳华渐逝、担心失宠的时候,最忌讳的估计就是这类话了。
    所以桓夜合这番话讲下来,室中竟是一片安静。
    见状,盛惟乔到底念着这县主是盛睡鹤的盟友的份上,圆场道:“县主说的是!咱们这年纪才开始学妆扮,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人,这技艺都生涩的很,前些日子元宵灯会,我们姐妹出门看灯,见着一位略长两岁的小姐,妆容十分精致好看,特意让左右记了下来,回家之后打算模仿来着。结果折腾了半晌的脂粉螺黛,最后不但没学成,转过头来,把伺候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可不是糟蹋自己么?”
    她这话却是偷换语意,将桓夜合所谓的“糟蹋”,从原本的“我等如此年轻哪里需要学宫中舒贵妃那老女人用脂粉来修饰自己”,巧妙的解释成“我们年轻所以接触严妆这个级别的打扮没多久,技术相当感人”。
    这下子室中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出言赞成,方馨娘与罗琬婳还专门坐近了点,跟盛惟乔讨论起妆容来……罗琬婳就是最先提到“玉女桃花粉”的女孩儿。
    如此倒是误打误撞,让本来因为盛兰辞官职不高受到排斥的盛惟乔,融入了跟前的圈子。
    盛惟乔揽着盛惟妩,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这俩女孩儿说着话,这俩女孩儿出身都不错,方馨娘是徐采葵介绍的,刑部尚书最喜欢的小孙女;而明显跟方馨娘关系特别好的罗琬婳也不差,她爹罗朴是桓观澜在时的得意门生之一,如今任着翰林院大学士,在朝在野名望都极高。
    罗朴早年家境清贫,发奋读书才出的头,成亲也比较晚,膝下子嗣亦不多,所以对子女不分男女都十分宠爱。
    是以,无论方馨娘还是罗琬婳,俩女孩儿虽然有些小聪明,实际上没多少真正的心眼。
    嗯,真有心眼也干不出来为了讨些新出的宫粉就把主意打到王妃郡主头上去的事情。
    哪怕她们的父兄都是高密王膀臂也一样。
    相似的年纪相似的在家中的地位相似的脾气性情,唯一的区别就是早年致仕的盛兰辞官职权势不如这两位的父亲,所以很快就说的十分投缘。
    不过盛惟乔敷衍这两位之余,眼角瞄着惠和郡主,觉得十分奇怪,暗道:“就算静淑县主方才之所以会在言语中对舒贵妃十分不屑,八成是因为不忿其嫡亲祖父桓公为舒氏姐妹所谋害的缘故,但至少此刻的场面上,她是为了给惠和郡主解围,才说的这个话。何以室中沉默时,惠和郡主居然没吭声,反倒要我来缓和气氛?!”
    其他人不敢接桓夜合那话,包括盛惟乔曲解其话中意,无非是因为忌惮舒氏姐妹的得宠。
    但惠和郡主却不然,她是高密王爱女,不需要惧怕舒氏姐妹的。
    即使是从政治角度考虑,担心得罪舒氏姐妹,会造成这两位倒向孟氏,然而惠和郡主也不该不作声……毕竟,桓夜合也是高密王这边需要拉拢的不是吗?
    否则当初容清醉做什么千里迢迢的追着这位县主前往碧水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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