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遂出了孟归欢的闺阁,到前头时,孟归羽已经换了蟹壳青暗绣缠枝菊纹的常服,在堂上坐了,正与盛睡鹤说着话,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见俩女孩儿来了,忙再次见礼。
    如此落座后,照例寒暄一阵,盛睡鹤与孟归羽都彼此称赞了对方的妹妹,当然主要是称赞了德行与福气。
    这么说了会后,孟归瀚看看快到饭点了,正要提留饭的话,没想到这时候有下人匆匆进来,说是盛家宅子那边派了人过来,道是八小姐忽然嚷着头晕,留守的公孙应姜不谙医理,担心出事,所以着人来请盛睡鹤与盛惟乔回去主持大局。
    盛惟乔闻言吓的脸色都变了,盛睡鹤也诧异道:“八妹妹之前只是有点风寒,后来就好了,前两日还进宫去觐见太后娘娘的,这才两天怎么就忽然头晕了?”
    进来报信的孟家下人茫然道:“小的不知道,看那人的样子十分急切,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
    这下子孟家自然没法再留饭了,只能送他们兄妹匆匆离开,本来按照孟归瀚的殷切,是恨不得跟去盛家宅子里帮帮忙之类的。
    不过才流露点这样的意思,盛睡鹤就说:“我们是带了大夫来的,八妹妹不舒服,大夫肯定先看了。估计是侄女儿不济事,看到八妹妹出事,自己先慌了手脚,以至于整个宅子里乱七八糟的,只好跑过来找我们。这会我们兄妹且去瞧瞧,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定不会拒绝贵府的好意!”
    如此孟归瀚尽管非常想给盛家留个好印象,也只能遗憾的收回了跟去盛家宅子里的话:人家盛睡鹤都说了,他们那宅子里现在正乱七八糟的,这样子孟家人还要跟过去,这不是给他们添麻烦么?
    本来他还可以提议帮忙请太医的,可盛睡鹤也说了他们带了大夫来,如此盛睡鹤没说不信任他带来的这个大夫前,孟归瀚要是建议给他们介绍太医的话,不免有瞧不起盛家、认为他们请的大夫不行的嫌疑了。
    虽然说太医的医术按理来说确实应该比南风郡的大夫高明,然而孟归瀚的主要目的是跟盛家建立良好的关系,又不是当真对盛惟妩的安危有多上心,自然不会犯这种好心办坏事的错误。
    “即使今儿个没找到机会让六哥单独跟那盛三小姐私下说说话,但从方才盛大公子的态度看,对六哥应该印象不错?”送走盛家兄妹后,孟归瀚边跟在孟归羽身后朝里走,边想,“这样也好,回头十一妹妹负责跟盛三小姐打好交道,六哥跟我呢好好笼络盛大公子,只要六哥对盛三小姐中意,不愁这门亲事成不了!”
    他这儿自觉计划无误,却不知道半晌后,盛睡鹤跟盛惟乔回到宅子里,盛惟乔正要一马当先去看盛惟妩,却被盛睡鹤一把拉住,笑道:“不必担心,八妹妹什么事情都没有,是我让应姜算着时间派人去崇信伯府找咱们的!”
    “混账!”盛惟乔怔了怔,会过意来,就是大怒,用力推了他一把,怒斥道,“大节下的你让应姜编什么理由不好,非要编排八妹妹头晕?!”
    本来盛惟妩这些日子蔫蔫的就够让她担忧的了,好不容易得孟太后帮忙,让专门给太后、天子诊断的太医给小姑娘开了方子,这才吃两天,尚未见到明显效果呢,盛睡鹤就来个“幼妹头晕,必须告辞”,偏还赶着年关将近,盛惟乔哪能不恼他触盛惟妩霉头?
    “既要让孟家无法挽留,又要不显得失礼最好还别让他们看出来咱们是故意的,除了这个借口,其他还有什么借口合适呢?”盛睡鹤一脸无辜,“再说八妹妹福泽深厚,哪里会我说一句就出事了?”
    盛惟乔愤怒的踩了他一脚,恶狠狠的警告:“要是八妹妹接下来有什么不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才怒气冲冲的跑去看盛惟妩了。
    索性盛惟妩平安无事,就是觉得有点无聊,跟盛惟乔说着:“这地方实在太小了,旁边那个小园子,还没咱们在南风郡时住的闺阁的庭院大呢!想跟丫鬟们玩捉迷藏都没什么意思,藏不了几个地方,一找就找到了。”
    “忍一忍吧!”盛惟乔鼓励她,“等天暖和了,咱们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又怕盛惟妩小孩子家没耐心,“马上就要过年,过完年之后的元宵节,据说灯会的规模可大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出去玩,一准热闹的很!”
    盛惟妩很期待:“灯会?咱们南风郡也有灯会,就是家里不让咱们女孩儿晚上出门,每次都只能站在楼上远眺会子。记得去年五哥出去玩的,回来时候给咱们各带了一盏兔子灯,可好玩了!可惜他说他月钱都花完了,买不起太多的,不然还有很多其他样式的花灯哩!今年咱们在长安,爹娘大伯大伯母祖父祖母他们都不在,咱们却可以自己上街去看啦,哈哈!”
    顿时神采飞扬,对左右说,“快去点一点我手头有多少银子,要是不够,拿点我不常用的东西出去变卖,免得到了元宵节的时候钱不趁手,像五哥那样,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买不成!”
    “别别别!”盛惟乔赶紧阻止,“咱们元宵节去逛灯会肯定是一起的,既然有哥哥在,还用咱们付钱不成?哥哥手里头有长辈给的好一笔银子呢,肯定够咱们花的,哪里还用你卖东西凑钱?”
    她暗擦一把冷汗,心说真的怪不得祖父要把自家那二叔赶出去,瞧瞧好好的一个小堂妹,都被这二叔耳濡目染成什么样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钱不够就拿东西出去卖,这败家劲儿哪里像是才九岁的女孩儿?!
    说起来当年盛睡鹤才进门时,盛惟妩之所以有钱去天香楼雇姐儿当众栽赃这兄长,就是因为她把过节的时候长辈赏的好几件首饰全打发底下人送去当铺了!
    这为姐姐出气不惜倾家荡产的豪爽劲儿……
    连作为大伯父的盛兰辞后来查明经过后都觉得十分无语,真不知道是该夸这侄女儿跟自己的掌上明珠姐妹情深呢,还是该劝她不要老是跟不争气的盛兰斯学习?
    “不过八妹妹之前的那个大丫鬟跟乳母都已经被打发了,她往后应该不会再做出类似的事情来了吧?”想到当年盛老太爷寿辰上的尴尬,盛惟乔提心吊胆的想,“不过她这没钱用了就卖手头东西的习惯,必须给她改掉啊!”
    ……要说当初盛惟妩年仅七岁,就能干下那么坑全家的事情,也是跟她屋里人的勾心斗角有关系:她乳母跟她当时的大丫鬟有矛盾,知道盛惟妩的打算后,就劝她让大丫鬟去做这事儿。
    理由是:“您这大丫鬟左右就要放出去配人了,不会继续伺候您下去!何不让她在大夫人跟前好好表现下,回头大夫人一个高兴,没准明着把她赶出去,好给合家做交代,暗地里啊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的出阁呢?如此也全了她伺候您一场的主仆情分不是?”
    如此说服了盛惟妩后,待盛惟妩一五一十把这番话说给大丫鬟听了,大丫鬟迟疑的时候,乳母私下又说大丫鬟:“你真是个拎不清不识趣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尊贵人儿吗?咱们小姐给你脸面你也不过是个奴婢,不给脸了你跟那猪狗有什么两样?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跟着小姐吃香喝辣这些年,就以为自己也是主子了不成?!”
    “咱们小姐这些年来跟大房的那位有多要好你是知道的,这会子小姐要给那位表忠心,用得上你是抬举你!你这个不识惯的,居然还徘徊起来了!你忘记你的身契还在盛家手里了?盛家要你生你就生,盛家要你死你敢不死?!”
    “就算咱们家夫人们都是慈悲为怀的,明年放出去的人里你就在列,到时候给你随便配个嘴毒手狠的鳏夫,那等人最嫉恨你这样娇滴滴的花一样的女孩儿,保准你出阁之后活不过几日就给折腾死了!”
    “到时候再懊悔啊也来不及了!”
    骂的才十七岁的大丫鬟方寸大乱,继而又哄,“这是小姐送你在大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要不是小姐亲自择了你,我这把老骨头都巴不得亲自上阵呢!你也不想想,那外室子说是认祖归宗了,可这祠堂还没开呢!如今才是年初,咱们大老爷若当真这么急切又欢迎这外室子的归来,还等得到年底吗?”
    “这摆明了就是为了给老太爷老夫人交差,权宜之计罢了!”
    “一旦大夫人在这期间有喜,你看着吧,那外室子从哪来的还得回哪里去!”
    “不然那外室子进门后,大老爷至于跟脚就去了冯家陪笑脸,做低伏小了多少日子,也要求着大夫人回来?”
    “可见这家里,大夫人的地位依旧稳固如山!”
    “别以为那外室子是大房目前唯一的男嗣,就一准是往后的主事人,所以怕得罪他了!只要大夫人在一日,他啊什么都不是!你是明年就要放出去的人,又不会在盛家待上千年万年,你怕他?!”
    “现成让大夫人亲自给你过问终身大事的机会不要,活该你这蠢货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那大丫鬟年轻,又是盛家三夫人肖氏考虑到自己女儿年岁尚幼而且心思单纯,专门挑的性子偏于老实木讷,免得私下欺负利用自己女儿,自然不会是什么心思机敏老于世故的人。
    彼时正为年纪到了即将配人的事情牵挂着呢,哪里禁得住这乳母如此舌灿莲花的劝说?
    于是犹犹豫豫了半日,就去找盛惟妩表态,愿意从命了……
    还好后来肖氏念在她伺候盛惟妩多年的份上,私下跟冯氏求了情,到底给她说了个同样老实敦厚的庄户人家。
    至于那存心搞风搞雨的乳母却是被暴打一顿逐出盛府,连带亲眷都不再用了。
    这会盛惟乔思及前事,不免引以为戒,决定接下来不但要好好的矫正堂妹那些错误的观念,连她左右之人也要多盯着点,免得重蹈覆辙,带坏了她好好的妹妹!
    正思索间,外头槿篱却来了,脸色有点古怪的禀告:“三小姐,外头来了两名女子,说是来找咱们大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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