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挑眉道:“真是稀奇!公孙海主还没死呢!就算那严奴奴已经怀上了,但且不说她这一胎是男是女,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皇家也常有小孩子夭折哪!公孙海主如今就应敦这么个长成的男嗣,都说好了不杀他了,现在谁敢下这个毒手?”
    声音一低,“还是公孙海主到现在都弹压不住底下人?”
    盛睡鹤摇头道:“这事情复杂的很,不是简单的弹压得住弹压不住的问题——”
    盛惟乔在心里默默的想:“是啊,关键是公孙氏,还有今天议事堂上的那些人都是赞成洗白上岸的!”
    而他们洗白上岸的关键是盛睡鹤,偏偏公孙应敦对盛睡鹤敌意深重,甚至连盛惟乔都被波及在内。
    此举在那些人眼里,不啻是断绝他们以及他们家人后嗣逃出生天的指望!
    那些人一则怨恨公孙应敦,二则是担心公孙应敦不死,盛睡鹤或者盛家事后想起来余怒未消,会牵累到他们,所以哪里肯轻易打消对公孙应敦的杀意?
    然后公孙夙上台也才两年,根基远不如他爹公孙老海主——他当初上台之后难以服众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盛睡鹤替他承担了大量出生入死的任务。
    而这种任务虽然危险,但对于个人能力的锤炼、威望的提升却肯定都是大有好处的。
    如果不是因为决定上岸的缘故的话,前年公孙老海主战死海上后,盛睡鹤其实是有能力与公孙夙一争海主之位的——毕竟海主传承中,血脉的重要性是远远比不上实力的。
    这不全是因为海匪们见利忘义,而是因为做海匪这行,生存环境艰险,领头的海主如果无能的话,这一伙人是铁定没好下场。
    事关重大,谁肯跟个没指望的老大?
    前年公孙夙肃清叔伯等牵掣势力之所以顺利,说到底是因为盛睡鹤、盛兰辞父子都非常坚定的站在他这边,并非他独自就有镇压全岛的实力。
    如今岛上大部分人都同意了接受将来的招安,本来在玳瑁岛势力不小的盛睡鹤,自然是越发受到他们的推崇与重视。
    一群积年的悍匪想表诚意,把主意打到少海主的性命上也真的是顺理成章。
    这点公孙夙也没把握能在他们的时刻算计之下,看好了自己儿子——毕竟要打理偌大岛屿、海域,还要为若干年后的招安做准备,也是很忙的。
    至于即将远赴长安的盛睡鹤,发现自己说服不了这些人之后,也懒得啰嗦了,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把公孙应敦带走!
    这缘故只要知道公孙氏想弃暗投明,就能推测出来,但现在盛睡鹤不想把这事儿跟盛惟乔说,自然就要支支吾吾了。
    而盛惟乔固然知道,盛睡鹤不提,她也装作不知,只道:“玳瑁岛的事情我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我走的时候当众买下应敦,也没什么。问题是买下他之后,怎么安排他?”
    她提醒道,“公孙氏一家四代的脑袋都在悬赏榜上挂着呢!应姜是女孩儿,官府连她画像都没有也还罢了。应敦好歹做过两年少海主的,他要被发现了,哪怕南风郡上下官府有意包庇,说不得也是个麻烦——最麻烦的是,以前咱们家都在郡中过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有斡旋的余地。但你马上就要去长安赶考,万一入仕之后,有政敌抓到这个把柄,岂不是害了你前途不说,连咱们全家都要受牵累?”
    而且,“就是不说那么远的事情,应敦才受三刀六洞之刑,即使没有危及性命,也肯定有失血过多之症。这模样总不可能带进盛府里去吧?倒不是我嫌他什么,可咱们府里人多眼杂,谁知道会传出什么话什么事来?少不得得给他找个地方安置,把伤养好才成!”
    “咱们家庄子别院多,遣俩心腹专门找个地方伺候他也还罢了——问题是,他好了之后继续跟你作对怎么办?!”
    盛睡鹤淡淡道:“乖囡囡果然长大了,思虑竟这样周全——不过这事儿倒也不难!回头上了岸,悄悄安排应敦去别院养伤,他身体不错,伤的也不在要害,我想养个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届时我也差不多要动身前往长安,把他带上,跟阿喜一样充当小厮书童,回头不管是对长安那边,还是对家里,都说在赶考路上因缘巧合收的人,想来也没多少人关心个下人的来龙去脉。”
    “至于官府那边的悬赏,其实那些画像我看过,画的跟真人都相去甚远!”
    “毕竟应敦从前在岛上地位并不高,官府的探子根本不会重点注意他。”
    “他今年才十四岁,还在长身体之中!”
    “等跟我去长安宦游个几年,眉眼身体都长开了,跟画像就更不像了——到时候即使回到南风郡,怕也没人会认出他来!”
    盛惟乔皱眉道:“带他上长安?你明知道他对你未必安好心……就不怕他在路上或者你下场的时候给你使绊子?”
    “教教就好了。”盛睡鹤不在意道,“乖囡囡放心,我压得住他。”
    盛惟乔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想了想,最终道:“好吧。不过,这事儿还得禀告爹爹,爹爹同意了才成!”
    她心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去找爹娘,至于其他事情,先顺着盛睡鹤的好,以免他忽然翻脸,为难自己。
    索性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小心翼翼的盛惟乔为了以防意外,甚至拒绝了公孙应姜去爬玳帽峰的提议——总算熬到回程这天,她照盛睡鹤的叮嘱,在公孙夙率人至码头送别时提出买下“玳瑁岛的新鲜奴仆公孙应敦”,那些希望公孙应敦死的人尽管脸色不太好看,但在公孙夙说了:“这孽障对不住小姐,本该交与小姐处置,哪能再让小姐破费?”
    之后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不能说不让盛惟乔出气吧?
    虽然谁都知道盛惟乔买公孙应敦不是为了出气。
    如此将公孙应敦抬上船后,看着楼船升帆起航,盛惟乔简直长出口气!
    数日的航行后到了岸上,因为他们这时候应该还在“城外的别院里刻苦攻读以及陪读”,自然无人迎接,也没有大张旗鼓,悄悄下船后换乘马车,先到了之前的别院落脚。
    盛惟乔连日赶路,心里又惦记着事情,到这里已经非常疲惫了,几乎倒头就睡!
    等醒来时,盛睡鹤已经将公孙应敦送走,虽然不知道送去了什么地方又安排了什么人照顾,但看公孙应姜完全不牵挂的样子,盛惟乔也就没问。
    她跟盛睡鹤商量:“咱们现在就回去吗?”
    盛睡鹤道:“咱们出来的理由是为了赴考专心读书,算算时间,从离府到现在也有半个来月了,要是回去也可以。但本来我是不在乎早点去长安的,现在却得等应敦,如此总不能回盛府去住上个把月再动身吧?所以乖囡囡要没什么事儿,咱们在这里再住些日子?”
    “但我想回去了!”盛惟乔哪里肯?当下皱了眉,道,“好些日子没见爹娘,我想他们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盛兰辞面前,把盛睡鹤的身世问个明明白白啊!!!
    盛睡鹤以为她自来娇惯,这回在岛上多少吃了几日的苦头,回到岸上第一件事自然是扑到父母怀里找安慰,想了一想,就道:“也罢!方才听这里的下人说,前两日府里来了消息,说咱们从未见过的小姑姑回来了,打算在府里长住。要不就用这借口回去小住几日?”
    想到盛惟乔之前跟自己出来,原本是为了玳瑁岛之行,现在这女孩儿未必肯继续在别院陪自己不说,不欲大事未成就被儿女情长消磨意气的盛睡鹤,其实也不愿意她继续留下,所以又补充,“之后我一个人回来这里念书,你就留在爹娘身边陪伴吧!”
    盛惟乔这才满意,又催促他定下明早的归期,方回房去叮嘱下人别把箱笼打开太多,免得明早来不及收拾,耽搁了归程。
    这时候的盛惟乔还不知道,她固然是心急如焚的想早点回盛府,盛府之内,却也有人在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她回去——盛兰泠第一百次在内室跺脚叹息:“都半个来月了!我那侄子侄女怎么还不回来?!就算来年会试要紧,我好歹是他们的嫡亲姑姑,这许多年才回来,大哥大嫂竟也不把他们喊回来给我磕头见礼!?”
    “就算我那侄子功课繁忙,好歹把侄女儿单独喊回来叫我见见啊!”
    ——她好不容易才获取了亲娘明老夫人的信任,得到老夫人的帮助重回娘家,没住两天,就被盛家现在的豪富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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