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这艘船上的主事人脸色煞白,“韩潘围困玳瑁岛日久,却一直未能攻破公孙氏的防御,现在可能是想拿下徐世子作筹码,逼着岸上给他们搭手了!”
    其实他刚才听那少年去禀告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事关性命安危,人皆有侥幸心理,所以还是应下了抬出徐抱墨身份的做法——不过徐抱墨本人倒是非常冷静,淡然道:“做筹码就做筹码,横竖他们的对头公孙氏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要能保下咱们这一船人,同他们虚与委蛇一番又如何?”
    他这处变不惊的风范让船上众人都放松了几分,之前的少年脱口道:“那咱们还要逃吗?”
    “能逃掉吗?”徐抱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主事人,主事人苦笑道:“逃不掉的,不然小的怎么会泄露您的行踪?”
    这时候匪船已经追近,可以看到许多海匪已经在摩拳擦掌,甩着飞爪、钩绳,预备打跳舷战了。徐抱墨这船的人手是临时拼凑的,只看人数就不会是海匪的对手,更遑论寻常水手与海匪之间的战斗力差距了!
    徐抱墨示意盛惟乔走到自己身边来:“那还是停船吧!”
    既然跑不掉也打不过,执意继续逃的话,万一激怒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到时候即使还想用自己做筹码,对船上其他人可未必不能下毒手了。徐抱墨还希望用自己的身份保下这些人的,自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他们停船之后没多久,对方就赶了上来。飞爪钩绳蝗虫般飞出,牢牢的绑住了两艘船之后,五六张跳板顷刻间被架起,一群打先锋的赤膊汉子吆喝着冲了过来,目光一转,都落在徐抱墨与盛惟乔身上——尤其是后者,盛惟乔容貌清丽,乌鬟雪肤,搁岸上就是个公认的小美人胚子,现在站在一群长年跑海的黝黑水手中间,越发的出众。
    那些人本来是要进船舱里去搜查的,这会竟大抵看她看得有点走不动,一面指指点点一面吹起了口哨,甚至有胆子大的走近几步,意图揩油。
    徐抱墨见状脸色顿沉,边将盛惟乔护到自己身后,边冷声道:“我乃朝廷钦封宁威侯世子!家父且官拜兵部侍郎,今日相逢,却不知道贵方主事之人何在?!”
    那些人对望一眼,倒也没敢继续乱来,只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盛惟乔,进舱去了。
    跳板上随后又上来了一批人,却没进去搜查,而是打量几眼徐抱墨,要笑不笑的拱手道:“这位就是世子爷?我家少主有请!”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合着他们居然碰见了韩海主的儿子?
    “世子爷既然主动叫人停船,想来是个明白人。”片刻后,徐抱墨与盛惟乔到对方船上见到了那位少主——说是少主,但看起来已经三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是这位韩少主长相老成,还是他确实年纪不小了。
    不过这位韩少主尽管其貌不扬,为人却极干脆,一照面,就开门见山道,“我跟我爹欲为祖父报仇,无奈公孙氏盘踞玳瑁岛多年,将之经营得滴水不漏!世子爷身份尊贵,又与南风郡三大势家之一的盛家交情深厚,若能助我等一臂之力,使海上风消云散,复归风平浪静,却是皆大欢喜!”
    不待徐抱墨说话,他又道,“说起来公孙氏为祸海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孙氏一家四代都在官府的悬赏榜上挂着。他们这家子的首级祭奠了我祖父之后,却就没了用处,但若世子爷带回岸上,朝廷少不得一番表彰——世子爷以为如何?”
    这番话总结一下,无非“威逼利诱”四字:不合作,徐抱墨别想有好下场;合作,还能送徐抱墨一番好前程。
    索性徐抱墨本来就做好了妥协的打算,此刻也爽快道:“有道是相逢即是有缘,只要少主莫伤了本世子同船诸人,本世子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区区几个船工,本想船都烧了,人也随手杀了的,既然世子仁厚,留他们一命也无妨!”那韩少主很满意他的回答,摆了摆手,命手下去传刀下留人的命令,又说,“我已命人预备客房,这段时间,就委屈世子了!”
    徐抱墨正要回答,那韩少主忽然目光一闪,看住了他身后的盛惟乔,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说道:“这位可是世子的丫鬟?不愧是世子的身边人,这等姿容,我在海上还从未见过!”
    “少主请自重!”徐抱墨沉下脸,“这是舍妹!”
    “原来是侯府的小姐?”韩少主露出歉然之色,起身一抱拳,笑道,“却是韩某孟浪了!”
    徐抱墨因为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欲跟他闹翻,所以安抚的反手按了按盛惟乔,按捺住怒火道:“无妨。却不知道给我们安排的客房在何处?舍妹年幼,方才已经有些累了。”
    “世子爷,你我既然约定结盟,共诛公孙氏,何不将这合作再进一步?”那韩少主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韩某虽然年已二十有五,然而至今未娶正妻,看令妹的年岁打扮,也是云英未嫁。世子方才也说了,相逢即是有缘,韩某既与徐小姐有此缘分,怎可辜负?不如就此许下婚姻,如何?”
    第三十七章 绝境
    这话才说出来,徐抱墨已是怒极反笑,语气森然道:“韩少主,你是否当真以为本世子不慎落到你手里,就真的可以任你予取予夺?!”
    “怎么会呢?”韩少主微笑道,“只不过世子爷何等身份!即使今日受制于我,帮忙灭了公孙氏,等您回到岸上,说不得在朝廷水师那边说一番话,从此盯着我韩家打了!”
    “为了防止被世子爷过河拆桥,我也只能委屈令妹,屈就我这个海匪之子了——索性岸上那些与侯府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都是道貌岸然的紧,若知令妹曾经沦落草莽,即使依旧清清白白的回去,心里怕也存下不屑!”
    “世子爷既是疼爱妹妹的好兄长,又怎么忍心让令妹嫁到那种人家去受委屈呢?”
    “而我这身份在岸上人看来固然粗鄙不堪,然在海上却还有几分薄面,却也不算太辱没令妹了。世子爷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儿也不待徐抱墨回答,抬了抬下巴,看向左右,“没眼力价的,还不快点把少夫人安排到我房里去?!”
    左右哄笑了一声,当即就有人答应着,上前去扯盛惟乔。
    又有人凑趣道:“少主,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您今儿跟少夫人遇见合该有缘,倒不如就在这里把堂拜了,给世子爷这大舅子敬上酒!如此一家人齐心协力的对付玳瑁岛,岂不更好?”
    韩少主打量着脸色煞白、尖叫着避入徐抱墨背后的盛惟乔,心中觉得十分满意,这女孩儿长得美,出身高贵,还能令堂堂侯府从此投鼠忌器,真正是一箭数雕,想到这儿,他开口道:“船上到底简陋了点,等回到……”
    话音未落,却见舱中一道寒芒闪过,跟着血光飞溅,两声惨呼几乎同时响起!
    正调笑得起劲的众人下意识的望去,瞳孔俱是一缩!
    面无表情的徐抱墨手持软剑,看也不看地上被自己斩落的两条胳膊,森然望向韩少主,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将门子弟该有的傲气:“韩少主是否以为,我兄妹会是贪生怕死之人?!”
    言下之意,逼急了大不了他带着妹妹就战死在这儿,到那时候,看韩家怎么迎接宁威侯府的怒火!!!
    韩少主笑容僵住,脸色迅速阴沉下来:“闻说宁威侯膝下只有一子,世子爷如此年轻,前途大好,何必如此不知珍惜?”
    作为独子,你死了宁威侯说不定就绝嗣了!
    为了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孩儿,至于这么豁出去吗?!
    “本世子祖籍苍梧郡,原是世代佃农,因祖父与父亲相继投军,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劳,方有我徐家今日富贵!”徐抱墨冷笑出声,屈指弹去剑身上沾到的几滴血珠,一字一顿道,“当年祖父正因家贫无食,为求活命,提着把柴刀投了军,跟着已故的周老将军辗转大江南北,杀敌无数,父亲自幼耳濡目染,方有今日成就!”
    少威胁我——我徐家往前数几十年,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只不过我祖父选择了从军而不是下海,要不然凭我那爹的能耐,这海上今日未必没有我徐家的一席之地!
    大家祖上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当真拼起命来,谁怕谁?!
    韩少主皱紧了眉,感到棘手了:他方才提出要娶盛惟乔,多多少少有点觉得徐抱墨主动让船停下,又爽快答应合作,显然是很识时务很看重自己性命的人。
    那么即使自己要求娶的是他妹妹,是尊贵的侯府小姐,这人纵然舍不得,在性命的威胁下,终归还是会妥协的。
    谁能想到这位世子居然是个疼妹妹的,为了妹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韩少主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韩潘两家虽然联手把公孙氏堵在了玳瑁岛,然而玳瑁岛的地形本来就易守难攻,被公孙氏经营了数十年下来,简直就跟个刺猬似的。两家合攻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不得不打上了消耗战。问题是韩潘二人乃是外来户,南风郡这边的三大势家到现在都没有对他们示好的。底下的富户跟着三大势家走,也没有下注他们的意思。这就造成了他们的辎重比被围困的公孙氏还要吃紧——也就是说,韩少主其实迫切需要徐抱墨的帮助。
    早知道徐抱墨这么着紧他这妹妹,韩少主再垂涎,也会忍住,先把玳瑁岛打下来再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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