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充耳不闻,便要从他身旁跨过,之时在与他擦肩而过之时道:“我没有一个做公主的母亲,是以,我不晓得有母亲是什么滋味。只知,师娘胜过母亲,待我很好,我不能如你一般糟蹋她唯一的女儿。”
    第24章 我没错
    说罢,不待秦邦开口,走向了内院。去时,内院已是站满了人,冷燕启正在问:“所有人有目共睹之事,你还不肯认么?说话,你究竟知错没有?”
    冷扶宴站在一旁,焦急的看着他从不曾如此生气的大伯父,父女俩谁都不曾退一步,这样的局势着实不妙。见了秦岳,担忧道:“你来了,那丫头,不论如何都不肯认错。大伯父道只要她向大伙儿认个错,抄些书便是,她却是死活不肯,硬说自个儿无错。我是没法子了,你能不能劝劝她?”
    秦岳被问的有些愣,所有人都觉着他的大小姐待他是不同的。又有谁晓得,那个先前对他百般照顾的女子,此刻不过将他当陌路人罢了。是以,只得无奈摇摇头,不曾开口说话,上前与冷燕启请安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冷燕启只不咸不淡扫了秦岳一眼,又目光平静望向那个跪得笔直的爱女。不曾见她有半点儿忏悔之意,仍旧高傲的抬起头,冲他道:“不论老爷问我多少次,我都只得一个回答,我没错。”
    冷嫣堇此时亦在这儿的,只双颊红肿,眼眶亦是红肿着的。正与田夫人抱在一块儿低低啜泣,闻言有些怯懦抬头,眼中满是委屈:
    “父亲,女儿受点委屈着实不算什么,姐姐一向待我很好,也不过是因着误会才会动手。女儿怎样都无所谓的,却不能让我母亲受委屈。只求姐姐能还我母亲一个公道,与我母亲认个错,便成。”
    冷嫣堇的声音满是浓浓的委屈,又带了些许对冷世欢的包容,当中还夹杂着对生母尊严固执的坚持,这样的委曲求全却是得不到冷世欢半分感激的。甚至,还换得了冷世欢的鄙夷:
    “她害死了我娘,霸占了我娘应有的体面,私吞了我娘的嫁妆,有什么好委屈的?你晓得替你娘要公道,那么我呢,我娘的公道谁来还?是你?还是他?”
    说话之时,先将手指向冷嫣堇,随后又两指向了冷燕启,那个一向将她视若掌上珠的父亲。昔日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如今的情形,不过印证了先前的宠爱不过是一个纯粹的笑话罢了。这样虚伪的疼爱,她冷世欢不屑。
    冷燕启手中的茶盏被他端得有些摇摇晃晃,半天不曾说出一句话来,满脸失望之色不加掩饰。终,不过狠下心吩咐大管家:“上家法来!”
    动用家法教训女儿家,这在冷家还是头一遭,大管家不肯去,却又不得不听主子的话。奉上那精致的棍子后,在一旁有些不忍道:“老爷,恕老奴冒犯了。这、这是大小姐啊,您,您可得想仔细才是。”
    冷扶宴在听闻果真要上家法之时,早已悄悄潜到一旁,溜出大厅,要去找自己爹娘前来救场。冷燕启是看见的,却并未阻止。
    所有人都晓得冷燕启有多喜欢这个长女,是以,所有人都懂得冷燕启是不肯下手的,只肖冷世欢叫声爹爹,说句好话,别说抄书,怕是连认错都不必的。冷世欢却是固执的不肯低头,非要将自己逼上绝路才罢休:
    “谁都别求他,我也不会求他。今日若不打死我,怎能掩盖掉我娘被害的事实,怎么让那狐狸精高枕无忧的霸占我娘的嫁妆?”
    小小年纪,生的便是不肯低头的性子,旁人看的厌恶之时,秦岳却只带了浓浓的心疼。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是该被万般恩宠捧在手上养着长大的,如今却成了这样,究竟是什么变了?或者,究竟是哪儿出差错了?
    一番话,说得冷燕启握着那棍棒的手不住颤抖起来,闭眼片刻后方睁开,随即起身走到跪着的冷世欢跟前,对着那笔直的爱女一棍子下去。
    就是那么一棍下去,闷声传来之时众人听得格外清晰,冷世欢就那么被打趴在地上,脸色发白,却是死咬着嘴唇不开口。便是如此,也能从那满头大汗的的样子看出来她忍痛忍的有多辛苦。
    对此,冷燕启狠下心不去看她,扭过头看向别处问:
    “这一棍,是打你脑子不清醒且嘴硬,为父说过,你母亲的半数嫁妆不翼而飞了,为父也不知她究竟交到哪儿去了,你却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强行诬赖旁人。我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错?”
    而那打完冷世欢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饶是冷燕启强行逼着自己别抖,却是无半点儿用处,那手,仍旧颤抖得厉害。
    冷嫣堇面上全是不可置信,在场之人连带着田夫人,都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切。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冷家大小姐,今日挨了打。
    好半天,冷世欢才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跪直了身子:“阿娘的嫁妆会自己不翼而飞么?不过是你想随意寻个由头将我也打死了作罢,要我如同阿娘那般,死的不明不白,我又何错之有?我没错。”
    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却秦岳心下惶恐起来。那笔嫁妆在哪儿,果真只得他一人晓得的。师娘为何连大小姐都不曾告诉?
    冷夫人死的不明不白这事儿,是冷燕启心上伤口,谁都不能触碰的底线却叫冷世欢当众揭穿。终不过冷笑一声:“好,有骨气,是我冷燕启的女儿。今儿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说着,又是两棍子棍下去。这下,冷世欢被打的趴在了地上好似不大能爬起来,却还是没有听见她哭。明明搂着冷扶宴能哭成泪人的她,放声大哭的她,那么喜欢哭的她,到了现在确实一声不吭。
    饶是她不吭声,也掩盖不了冷燕启下手之狠的事实。下唇已然被咬出血,手指甲也深深掐进了她自己的掌心,怕也是出血了。大管家着实看不下去,在一旁用有些颤抖着的声音开口:“老爷...”
    秦岳想,此刻大管家的感受他是能懂得。因为,大管家跟他一样是看不过去的。冷家里若说还有谁对大小姐掏心掏肺。除却少爷就只得大管家与自己了罢。说来可笑,先前人人奉承的冷世欢挨打之时,满大厅里那么多人,却无一人上前说话。
    彼时,秦岳只恨被打的那人不是自己,若是惩罚可是让人代替,他想除了大管家便只剩自己会替她受了罢?
    那轮高高在空中的太阳,终是被灰尘蒙住了光。没有往常的朝气蓬勃,也没有往日的光芒万丈。即便如此,秦岳心里所有能温暖的光,仍旧是她带来的。
    用了比方才更长的世家,她还是执着的跪直了身躯,那单薄的身子却是比刚刚抖的更厉害了,在秋日的凉意里显得愈发的楚楚可怜。
    跪正身躯后,仍旧只得三个字:“我没错。”
    冷燕启更是气恼,只恨不得狠狠打她一顿,让她学乖才好。再次举起来的手眼看就要落下,秦岳已顾不得许多,也可以说是扑过去的,在棍子快要落下瞬间用尽力气拦着冷燕启的手。冷燕启用力之大,他竟险些没能拦住:“老师。”
    情急之下做出的这荒唐举动,秦岳也顾不得。彼时什么他都不知道,脑子里只得一个想法,那便是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艳阳呢?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失了母亲庇护的小女孩罢了。
    在所有视线聚集在秦岳身上之时,秦岳方惊觉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以,他只得口不对心道:
    “老师若要罚,换种方法罢,这样下去,大抵是会留疤的,女孩子身上有疤不好。”
    冷扶宴还不曾回来,他不过是寄人篱下依附冷燕启的孤儿,能做的,不过就是让她受轻一些的责罚罢了。可他这话在有心人耳中,却是带了别样的意味。
    比如秦邦,就自然而然理解成了冷世欢将来是要嫁入那些名门世家的。那样的世家子弟,怎能容忍自己棋子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是以,他自发觉着秦岳是在为冷家今后的联姻考虑。便是冷燕启,也是这么觉着的。
    沉默半晌后,逐渐垂下了要施家法的手,看着地上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冷世欢:“你既那般舍不下你阿娘,那么便去那琼花树下跪着罢。何时知道错了,何时起来。
    岳儿扶她出去跪着后遣散住院中所有人再进来,为师有话要说,其余人,散了罢。”
    看着那固执的冷世欢,秦岳低低称是:“学生明白。”
    至此,冷嫣堇终是从冷氏挨打的惊讶中回过神,离开前仍旧柔柔弱弱的看着冷燕启,怯懦叫着父亲:“能不能不罚姐姐了,姐姐定是晓得自己错了,这次便算了罢。”
    田夫人在一旁,满是爱怜的看着冷嫣堇,想着她的傻女儿总是吃力不讨好,却又不忍心责怪她,只由得她为冷世欢求情。
    冷燕启不曾说话,只看着冷世欢,等她开口。秦岳在心底着急,恨不得自己能替她认个错才是。不过低头一次,有那么难么?大小姐这又是何苦呢,何苦呢。
    “早先怎么不求情?哑巴了么?如今尘埃落地再来买个好,便想着我感激你么冷嫣堇,你当真是好算计”
    她这话,着实是伤了冷嫣堇的心,方才她是真的吓坏了,故而不曾求情。却不想,冷世欢在再不肯信她了,思及至此,不免又落下泪来,委委屈屈唤道:“姐姐。”
    冷燕启挥挥手:“岳儿,扶她下去跪着罢。记着,遣散所有人。”
    对此,秦岳明白,便是罚冷世欢,冷燕启终究不舍得太过绝情,还是肯留了一丝余地。可他的这分余地,却不是冷世欢所想要的。
    跪在琼花树下,秦岳正要前去遣散众人,冷世欢叫住了他,似问他又似自言自语:“秦岳,你果真想拿我一辈子去铺就你的青云之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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