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教大家识字的。”方历继续说,并没有阻止下面的议论。
    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读书识字是有钱才能读得起的,他们中,九成九的人都没读过书,现在有人来教他们识字,让他们又喜又忧。
    “大人……不不,先生,教读书教我孙子就好了,他小孩子家,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我都快死的人了,就不用学了吧?”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头站起来说,他一说完,就有好几个人站起来附和。
    “大家先坐下,听我说!”方历又抬手示意,大家好半天才安静下来,“因为到了目的地,跟在咱们在老家时候有很多不同,就像咱们现在学的字,都会有一些改变,所以要大家都要学的……”
    “先生,这文字乃是圣人制下,岂能轻易改变?况且让那种下等之人学来又有何用?”
    听说话,这是读过书的,狂妄之气展露无遗!
    怎奈方历并不睬他,只是问大家:“说到这里,我倒还得先问一下,咱们中间读过书的举一下手。”
    说话的那个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多嘴,但文人气节又让他放不下面子,所以他破罐子破摔举起了手,后面又有两个举起了手,有一个犹犹豫豫地问:“先生,小人没读过书,可小人在私塾的窗下偷听过……”
    举手的几个中,有一个嗤笑了一下,说话的人就说不下去了。
    “怨我没说清楚。”方历歉意地对那人笑了一下,“只要是识几个字的,都举一下手。”
    这次举手的人有十几个。
    “好了,我知道了,大家把手放下吧。”方历对刚才说话的人笑道:“你很好,叫什么?”
    那人红了脸,吭吭哧哧半天才说:“小人叫买铁头。”
    “买,铁头,这样吧,我把你的名字改一下,叫买铁,怎么样?”
    “买铁!”还是有些怪,不过比买铁头好听了点,那人点点头说,“谢谢先生改名字,今后小人就叫买铁了。”
    “好!买铁同学,今后你就不用再偷听偷学了,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学字识字。读书识字是为了明理,在这里,我希望大家都向买铁同学学习,都要有学知识、学道理的上进心。”
    买铁的脸因激动而红红的,因为先生的夸奖,也因为今后的读书识字。
    “哼!”有人冷哼,就是刚才嗤笑的那个,“一个杂种而已,还读书!”
    “你骂谁?”买铁怒道。
    “骂你,一个不明生父的杂种……”
    “他妈我揍死你!”买铁挥拳就砸了过去。
    人们有的躲有的拦有的喝骂,场面又乱了。
    “都住手!”
    方历一拍桌子,看大多数人还在闹,就高声道:“从现在起,再闹事的,罚三天不准吃饭!”
    这句话果然有用,人们都安静下来,方历眼睛一一扫过他们:“我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遭遇,有什么恩怨,可如今到了我这儿,一切都要照我的规矩来!你,过来!”指指买铁。
    买铁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有些手足无措,而和他吵架打骂的几个却幸灾乐祸起来。买铁闭了一下眼,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决然地走到讲台前。
    “先生……”他低低地,怯怯地,二十来岁的大汉,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媳妇,先生肯定不让我读书了,他绝望地想,后悔自己的行事冲动。
    “你待会儿去把你的铺盖行李拿来,搬过来,今后就和我的童子住在一起!”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个人。
    所有人都惊讶,买铁更惊讶,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看向方历。
    方历把他拉到讲台的一边,对他又说了一句:“今后你和我的书童住在一起,有什么想学的,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问我,但凡我知道的,一定会讲解给你听。”
    买铁听清楚了,可他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人以这么光明正大的形式和他这么说话。
    “谢先生,谢谢先生!”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就这么着,这个买铁就得了先生的青眼了?
    不!不行!
    看买铁起身站在方历身边,一脸止不住的笑意,一个半老头子忍不住高喊道:“不行啊先生,这个买铁头,哦不!买铁,他是个生父不详的杂种……”
    买铁的脸一下子又冲血般的通红,他又要发怒,方历按住了他的肩膀,转头问说话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是他的什么人?”
    “回禀先生,小老儿叫买士能,这个是我儿买孝直。”指指刚才嗤笑的人,面带得色地说,“我儿是童生!”又指指赵铁,“这个孽障,是我的养子。”
    “噢?你说详细点。”
    “先生!”买铁一下子又跪了下去,“不要问了,小人求您了,不要问了好吗?”
    “你个贱种!为什么不让先生问!你还知道丢人就赶紧滚回来,让孝直去跟着先生,他可是实打实的学问人!”
    方历的脸色很难看,他沉着脸哼了一声道:“没想到教识字倒教出故事了,买铁,你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后不要再轻易给人下跪!”
    “是!”买铁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心里无比的绝望,幸运之神照顾过他一次,不会再照顾他第二次了。难道这个名声,如噩梦般的过去就永远的跟着他,永远的摆脱不了了吗?,既使他换个环境,换个天地也不行了吗?
    “你,说吧,怎么回事?”方历继续问买士能。
    “这个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啊!”买士能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她亲娘沈氏是我赵家出妇。想当初因容不下孝直的娘,负气跑回了娘家,半道上遇见了匪徒,便被匪徒掳去,后来便有了他……可恨那沈氏贱人一直瞒着我,直到六年后我表弟,也就是孝直的舅舅查明了情况,那贱人才羞愤自尽。临死前还要挟我不要赶走这个杂种,先生您说,这样的贱人所生的孽子怎么还配跟随先生,倒是我儿孝直,自幼聪明……”
    “行了,我知道了!”方历打断买孝直的话,转头问买铁,“你恨你母亲吗?”
    买铁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恨!当年的事,我娘无错!”
    “噢?你说说。”虽然这样揭一个人的伤疤不好,但方历却认为,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然,买家父子会用这个把柄拿捏他一辈子!
    买铁嗫嚅了一下,但还是咬了咬牙道:“我母亲被匪徒掳去时,就抱了必死之心的,可她却听到匪徒们的谈话竟是要针对我外祖,就冒险逃了出来……后经好心人搭救,到了外祖家。那时外祖父病重,家里正好有郎中在,看母亲又惊又吓的,就给母亲也把了脉,才知道已经怀了孕——这中间总共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我怎么会是……况且母亲也说过,那匪徒并没有,没有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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