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这盘菜没炒好。
    章御看着有一点发黑的菜叶,微叹了口气,转头打开汤锅的盖子看了眼,心想接下来是要往这里放盐,他可千万不能再走神了,否则整锅汤都要悲剧。
    此时时间是八点半。
    因为爆了种而总算能提前下班的纪涵已然到达门口,心情很好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屋中的气氛已快成为修罗场。事实上,她以为穆容早送完东西就回去了,所以在看到他给自己开门时顿感颇为惊讶,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怎么还在?”
    穆容就呵呵了,心想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他推了推眼镜,回答说:“报告总要亲手交到你手上。”
    “哦,那快点拿来吧。”然后接下来就是久违的二人晚餐时间了嘿嘿嘿!
    穆容瞥了纪涵一眼,一边走回沙发边拿起公文包抽出文件夹,一边状若无事地说:“说起来时间不早了。”
    “是的。”纪涵点头,满眼都是“所以你可以回去了”的意味。
    “我还没吃晚饭。”
    “是么。”纪涵再次点头,满眼都是“所以你赶紧自己去解决”的意味。
    穆容冷哼了声,直接把话给挑明了:“我觉得你这里的饭菜就很不错。”
    “想都别想。”纪涵也是冷哼了声,“赶紧回去。”章大做的东西只有她一个人能享用,都是她的!!!
    穆容没想到黑心老板居然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赶自己走,顿觉无语:“……资本家都没你这么冷血吧?”
    纪涵为了表示自己没这么冷血,非常果断地翻出了曾经对付过谢凛的支票本,然后潇洒地签了一张,直接塞进穆容胸前口袋中,豪爽地说:“一次性请你吃半年的饭,够大方了吧?”所以赶紧地走人!
    这一下,穆容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平时总被他鄙视“不会花钱”、“毫无人生追求”的老板,关键时刻还是很会砸钱的,且也疑似暴露出了她的“人生追求”,虽然这点追求实在很是上不了台面。
    作为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投资人,穆容自然分得清开玩笑的分寸,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再这么强行留下来就会招人嫌了。他摇了摇头,随手抽出口袋中的支票放在茶几上:“你赢了。”临走前又嘱咐说,“对了,我整理的几份关于未来投资方向的文件,你最好看一下。”
    “知道,有空就看。”反正今晚没空!
    “……”
    被“撵”出屋的穆容站在门口,只觉得自己晚饭完全不用吃了,啧,光吃狗粮就吃饱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拿那张支票了,因为可以拿来买胃药。
    另一边。
    已经听到纪涵回来动静的章御将餐桌摆好,才一走到客厅就惊讶地发现那位穆先生人不见了。对此纪涵表示——
    “他还有事,没空留下来用餐。”
    “是么……”并未听到二人对话的章御对纪涵的话深信不疑,温和道,“饿了吧?可以吃饭了。”虽然这么想也许有些不厚道,但不得不说“穆先生已经离开”这件事的确让他松了口气。因为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总感觉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光带着点审视称量的味道,这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加班到现在的纪涵可以说是又累又饿,吃饭的动作简直可以说是猛虎下山风卷残云。
    章御原本就不太饿,看她吃得香甜不知不觉就停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想:人拥有的时候果然是不懂得珍惜的。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时常会像这样相对而坐,一起进食。此时却已然与上次时隔不短时光,而未来……也不知道还会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句话他早就听过,却直到此刻才理解了其中意味。
    越是这么想,原本想说的话就越难出口,心里总想着“再等一下吧,再等一下”,于是不知不觉地就等到了她吃完饭,等到了他洗完碗。
    当章御擦干净手走到客厅时,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逃避了。有些话总归得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然而老天也不知道是帮了他一把还是坑了他一把——
    纪涵睡着了。
    人吃饱了总是容易犯困的,更别提她最近还睡眠严重不足+过劳。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等章御忙完出来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所以装修房子不该买太舒服的沙发,真的太容易倒头就睡了。
    于是,来到客厅的章御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侧卧在沙发上熟睡的身形,她眉头微蹙着,怀中紧抱着一个抱枕,身体蜷缩成一团,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
    他快步走到沙发边,单膝跪下身,轻轻地推了推她:“别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回应他的,是蹙得更紧的眉头和胡乱摇了两下的头,毫无疑问,她睡得正香,不乐意被打扰。
    章御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探了下她手上的温度,发现不是很高。就算客厅有暖气,再让她这样睡下去也肯定会生病。他原本想着帮她那床被子来,结果才刚站起身,就见她一个翻身,整个人半个身体就垂在了沙发边,吓得他连忙用双手挡着,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滚在地上。
    看来不仅别的方面,她在睡觉的时候也颇像小孩子啊,睡姿这么不老实……
    如此想着的章御微微叹了口气,而后,微微用力将纪涵公主抱了起来。
    ☆、38卖文买包子的第六天
    很轻很软又很暖。
    章御抱着纪涵, 感觉像在抱着一团温暖的云。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正漂浮在云端呢?
    她似乎真的有些冷, 所以在感觉到热源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丢弃了怀中的抱枕, 拼命地往他怀里蹭,害得他差点没站稳。
    “咚!咚!咚!”
    他突然非常庆幸她睡着了, 否则自己该怎么掩饰这宛如响鼓般的心跳声呢?
    当将她放在床上时, 章御隐约觉得松了口气,但心中更多的是不舍。他是个正人君子, 所以很快就将每个男人心中都有的野兽捆得严严实实丢到一旁,动作轻柔地为纪涵盖上被子。想了想, 又抬起手帮她散去了挽起的头发。她的发丝冰凉柔顺, 摸起来宛若上好的绸缎, 让他爱不释手乃至于流连忘返。
    不能这样。
    再这样下去会打扰到她的休憩。
    他努力克制住继续抚摸下去的欲望,从她的乌黑发丝中抽回了手,顺带又帮她提了提被子, 将肩头盖得严严实实。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因为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就在此时, 纪涵又是一个翻身,手无意识地伸出了被子。
    章御无奈又温柔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就想塞回被子中, 动作却蓦地顿住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手,触感极软极暖,指尖因为工作而有着浅浅的一层茧。他轻轻摩挲着这层茧,下意识就想起了她伏案工作时的样子, 以此为初始,他又陆续想到她在生活中的种种样子……
    而熟睡中的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紧握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像是要将这容颜深深烙刻进灵魂深处,再也不要忘记。
    在这过于静谧的一刻,章御终于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逃避的事实——
    他……是爱她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隐约发觉到自己的真实心情以来,他彷徨过,懦弱过,不知所措过,然而最终,原本就不甚结实的城池轰然坍塌,意志从来不坚定的守城人丢盔弃甲,放弃了全部抵抗。
    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刚才发觉了一件关键的事情——彷徨时也好,懦弱时也好,不知所措时也好,哪怕在这些时候,他也无法停下这份心情,或者说它与日俱增。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所以,为什么要抗拒?
    即使这份爱让他痛苦,但同时也给予了他同等乃至于更多的欢欣。
    他不知道这份爱的尽头会不会是绝路,但他已然决定于此时此刻毫无保留地奉上自己的整颗心,不给自己任何退路,甚至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余地。
    章御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对不起。”
    请原谅我擅自地喜欢你。
    “我想追上你。”
    最初明明约好了一并前行的,她却走的那么快,他担心如果再继续在原地滞留下去,有朝一日,只能远远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再不能靠近分毫。
    “所以,在那之前——”
    他低下头,极尽温柔地吻上了她左手的无名指。
    “这里的位置能先为我保留吗?”
    ——作为交换,我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你。
    就这样,在这安静的夜里,他悄悄许下了誓言。
    即使她并不知晓,他也矢志不渝。
    在这之后,章御安静地离开了。
    但与来时不同,他已然放下了一些事物,同时又担负起了一些事物。并且,并非被动,而是主动地完成了一场会让他变得更好……不,是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好的蜕变。
    次日,章御敲响了郑大爷家的门,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说了出来。
    “怎么突然就要走?小纪知道吗?”
    面对马大妈的询问,坐在沙发上的章御平静地回答说:“她只知道乐熙找我签约的事,暂时还不知道我决定签约的事。”
    “住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走呢?”马大妈又重复了遍自己刚才已经说出了这句话,这也充分地证明了她有多不舍,“非要搬去那什么员工宿舍?不能留下来吗?”
    章御摇了摇头。这件事也许有特例,但毫无疑问还轮不到他来享受。
    “可……”马大妈简直快纠结死了,心想这俩孩子抽的恋爱签不都是吉吗?怎么反而越来越不吉啊。一个整天不着家,一个转眼要搬走,这是要掰的节奏啊!咦?等等,她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重点,连忙问道,“小章,你和小纪不会是吵架了吧?”
    这边章御还没回答,那边郑大爷就开口了:“少乱说,你觉得小章和小纪是能吵起来的人么?”
    马大妈一想也是,一个锯嘴葫芦一个闷骚,能吵起来才叫怪事!可这要说一点事情也没有,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郑大爷没管媳妇的纠结,直视着章御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得想好了。”
    “嗯。”章御郑重地点头。
    “要不你再想想?”马大妈还是有点不赞同。
    郑大爷却千年一回地表现出了强势的一面:“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去去,一边去!”
    马大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她家那个怂怂的老头子吗?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郑大爷哼了声,“我有话要和小章单独说。”
    马大妈咬咬牙,站起身就走,心想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这只毛都快掉光了的老狐狸要玩什么把戏!
    事后,难得“雄起”一回的郑大爷被罚承包家务三个月,可无论老伴再怎么威胁利诱,他就没说出那天和章御谈话的内容。实在被逼急了,就只说上一句——
    “男人也有男人的倔强!”
    是啊,即使温和如章御,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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