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落,卓二叔刚刚还有点严肃的脸上,此时终于放轻松了。
    连蒋少明都觉得,这事儿,姑奶奶八成是改主意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姑奶奶说,“我啊,原先觉得小明明年纪小又没谈过恋爱,所以想要管着他,怕他受伤害,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这得谢谢您。您的话简直当头棒喝,让我一下子就醒悟了,他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孤单一辈子呢,我那老哥哥也不会同意的。只是……”
    这一个只是,倒是让所有人都提起心来,姑奶奶越过了卓二叔,直接就看向了卓睿,冲着他说,“你的这份心我也是感觉到了,我也相信你是真喜欢我们家小明明,要不不能把你爸都请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就说实话吧,小明明谈恋爱我同意,可是跟你,我不同意。”
    即便蒋少明一直想着不露心思,可这会儿也没忍住,叫了一声,“姑奶奶。”
    姑奶奶就扭头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才冲着卓睿说,“不是你不好,你的好处你爸爸都说了,我也同意,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你这样优秀的孩子真是少见。可我把我的担心说了吧,我担心的就是你的优秀。这话我也对小明明说过,你们是一个行业的,你那么优秀,那么积极进取,可小明明明显的就比你少经验少阅历,你们该如何相处呢。你怎么能保证小明明的利益呢。别跟我承诺,承诺是没有用的。”
    卓睿想开口,可这时,卓二叔哪里能让他跟姑奶奶硬碰硬,当即就说道,“就因为他们是一个行业的就不成,你不能看看好处吗?”
    姑奶奶直截了当的说,“不行,周昌荣我才收拾完呢。当然,”她说话这会儿倒是和气,“我也不是一棒子打死,你要是真有心,愿意退出这个行业,那我不会有半点反对。”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蒋少明的手,冲着卓二叔和卓睿说,“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我和小明明就先告辞了,卓睿,你想想我的话。”
    说完,她就一把拉着蒋少明,往外走去。
    蒋少明都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峰回路转,可姑奶奶都八十岁了,却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蒋少明想不走都不成,几乎是被拉着出了包厢到了电梯口。等着上了电梯,蒋少明忍不住就说,“姑奶奶,您这不是为难人吗?这么大企业,卓睿做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不干了。”
    姑奶奶一抬眼皮,问他一句,“你着什么急啊,你不是不承认你喜欢卓睿吗?”
    蒋少明:……
    屋子里,使劲了自己六十年人生所有力气,来劝说的卓二叔,简直要气死了,冲着卓睿就说,“这女人怎么都八十了还不讲理啊。”
    卓睿都没见过他爸气成这样,赶快安慰他爸,“别气别气,我约了少明去南非考察了。”
    卓二叔顿时就不气了,冲着卓睿点赞,“你终于像我了点。你们去你们的,我非要搞定这老太太不可。”
    第87章
    蒋少明自认也是个聪明人, 平日里他也就是对卓睿也花点心思应对的, 其他人都没让他觉得太费劲。可不知道怎的,遇上这事儿了,他就不好控制自己了。
    姑奶奶一句话,他就卡了壳, 想了想怎么回答都不对,干脆就闭嘴了。
    倒是姑奶奶瞥了他一眼,瞧他装聋作哑不回答,也就不问了。
    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 祖孙两个又找了个饭店吃了顿饭。蒋少明对感情这事儿有点拿捏不开, 别的却是一把好手, 虽然和姑奶奶才相处了几次, 可对姑奶奶的口味拿捏的那叫一个准啊, 点的几道菜让姑奶奶胃口大开, 吃完还赞他, “东西很合口味。你费心了吧,对我不用这样, 我是你姑奶奶, 这样多累啊。”
    蒋少明可不好意思跟长辈卖乖, 就实话实说,“其实也不是,开始是注意了一下, 后来就不用了, 您跟我姥爷是一个口味, 半点不差的。”
    蒋少明跟着老爷子长大的,如何能不了解老爷子的口味。老爷子原是南方人,到了京城生活多年,也改不了口味,喜欢偏甜偏清淡的食物,姑奶奶显然一样,也是如此。
    姑奶奶一听就叹了口气,蒋少明听她叫了声哥,便不出话了。过了一会儿才指着一盘糯米藕说,“小时候我最爱吃这个,你姥爷那会儿上学,每日有几文钱的零花钱,都省下来给我买糯米藕吃了。”她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想的就那么一块糯米藕。吃到了,就跟哥哥在身边一样了。”
    蒋少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姥爷这么爱吃这一口,便跟姑奶奶说,“这盘菜姥爷在的时候,家里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呢。姥爷年纪大了后,血糖有点高,这种太甜的食物其实是吃不了的,可他总是让人做了给我吃。原来原因在这儿啊。”
    姑奶奶顿时就泪目了,“这是哥哥想着我呢。”
    祖孙俩一边回忆亲人,一边吃饭,等着吃完的时候。跟卓二叔斗法时的尴尬都没了,姑奶奶岁数大了,今天又忙了一天,蒋少明晚上也没安排活动,直接就带着姑奶奶回了家。
    他以为这事儿已经结束了,姑奶奶是定了不同意的。可回家休息了一会儿,姑奶奶也进屋了,却拍着他手说了句,“你要真喜欢也没什么,谈你的去就是了。”
    说完,姑奶奶就施施然上楼睡觉去了,倒是留下蒋少明愣在了原地,这是……姑奶奶跟卓二叔斗法谈条件,让他该谈就谈的意思吧。
    真是……蒋少明瞧着姑奶奶今天那副不讲理的样子,都以为这事儿黄了呢。哪里想到,居然在这里峰回路转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她可能一开始不同意,但是三番五次确认后,发现蒋少明是真喜欢,所以心里是愿意了。只是又担心,于是故意装出不同意的样子,给蒋少明争取条件呢。
    蒋少明一时间,就感动的不得了。
    从他妈去世后,已经没人对他这么好了。
    他也不是拙于表达的人,也明白心里有什么该说就说,亲人之间也不是靠心里明白就能处好的,于是,蒋少明就去了二楼,敲了敲姑奶奶的门。
    姑奶奶应该是还没歇下,等了一会儿过来开了门,打开后能听见电视的声音。她这会儿已经卸了妆换了睡衣了,看起来可不是白天里那副年轻的模样,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型,瞧着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了。
    姑奶奶戴着个金丝边眼镜框,问他,“怎么了?”
    蒋少明就走过去抱了抱她,冲她说,“谢谢您为我考虑这么多。”
    姑奶奶显然没想到,蒋少明还有这个举动,愣了一下后,才将扎着的手松了下来,同样抱住了蒋少明,一边拍着他精瘦的后背,一边说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啊,我就你一个亲人,你跟我亲孙子没有任何区别,我怎么会不替你考虑?”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天色已晚,蒋少明就没太耽误,让姑奶奶早休息了。等着他回屋,心里就觉得特别的高兴,那种高兴,不是他拿回了家里的产业,不是他挣钱了,这种高兴。而是有一种温暖的高兴。
    他忍不住的,就想跟人唠唠。
    可姑奶奶都给卓二叔打上擂台了,显然这事儿不能跟卓睿聊了,他只能打给了林白。只是意外的是,原先他打给林白,这家伙闲的几乎都是秒接,恨不得随时随地守在手机旁,一点别的事儿都没有。
    可这次,电话响了得有十几下,林白才接了起来,声音还不是那么有力,透着虚,不过心情倒是挺好,“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说在香港吗?”
    蒋少明就说,“从香港回来了。”
    林白知道他去干什么的,一听就恭喜他,“那是东西拿回来了,恭喜恭喜啊,这下终于不用天天犯愁了,也不用天天跟着卓睿混一起了。”
    一提这个,蒋少明顿时想说的话就卡了壳,他原先求卓睿,卓睿又不答应,他没少在林白面前嘟囔,他俩什么不说啊,自然,抱怨的话也说了不少。这会儿,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跟林白说,他似乎有点对卓睿有感觉的事儿了。
    林白还在那儿接着说呢,“那家伙太精明,我爸前两天还替你担心呢,你虽然不差,他毕竟打拼了十年,根基深厚,卓氏如今大势已去,就剩下你们两家竞争了。你比他终究少了点经验,你要小心啊。”
    原来局外人都在替他担心啊,其实他想过这事儿,只是没想的那么严重而已,结果让姑奶奶和林伯伯一说,似乎要慎重起来。
    蒋少明那股欢喜,就只剩下亲人的温暖了,别的一概都凉透了。
    林白说了半天才问他,“对了,你这会儿怎么跟我打电话了,出去玩是不行了,”他有事也不瞒着蒋少明,“我跟白锐翻脸了,这家伙拿着投资的钱胡乱花,我说他他还振振有词,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懂,他会把事情做好的,让我看着就行了,气死我了,我正在补课呢,我就不信我弄不过他。”
    蒋少明可没见过这样努力奋发的林白,还挺欣慰的,就说,“不是找你玩,就是跟你聊聊天,你忙吧。好好学习,不懂的问林伯伯和你哥都成,他们都有经验。”
    说完,蒋少明就想挂了,结果林白倒是不干了,“你肯定有事吧,说吧,学习也不是这一会儿半会儿的事儿。别闷着。”
    蒋少明想了想,的确闷不住,就干脆趴床上,叽叽咕咕地把姑奶奶替他把关的事儿说了,顺便讲了自己的小烦恼,“我其实的确有点感觉不太一样了,就是没事干总是会想他,两个人在一起吧,也总是会注意他,愿意听他讲话,愿意跟他说话。姑奶奶这么干,我刚刚还挺急的。”
    林白是恋爱过的人啊,一听就说,“你这不就是喜欢他吗?”
    蒋少明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又纠结了,“我就是没想好,我不知道我这是真喜欢他呢,还是因为别人提醒了才喜欢他呢,反正乱糟糟的。他又没表白。”
    林白倒是谈恋爱方面比他明白,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因为别人说才喜欢啊,喜欢就是喜欢,无论什么样的开始,都是喜欢,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跟蒋少明这样的聪明人,不能用这种笨法子,他不信的。林白就给他指了条路,“你不是要和他去南非吗?试试不就知道了。”
    蒋少明一想也是,就同意了。
    等着挂了电话,他就去洗澡去了,结果回来后就发现卓睿给他发了微信,蒋少明一边躺下一边看,结果就瞧见卓睿在微信里说,“我想你了。”
    刚刚还纠结说不清楚不确定不知道的小混蛋,这会儿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没人看见他了,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一边在勾着嘴角,一边躺倒床上,举着手机在那儿口是心非,“你这是表白吗?你想好怎么应对我姑奶奶的了?你不怕她不同意啊。”
    卓睿回的也快,就寥寥几个字,“不怕。我怕你不同意。”
    蒋少明瞪着眼睛瞧了这几个字半天,自己更乐了。在床上品了一会儿,就觉得卓睿这是告诉他,即便姑奶奶不同意他也不会退缩,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的。他心里不自觉的就美的不得了,可惜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表露出来,他还要试探试探呢,就装模作样的回了句,“太晚了,我睡了。”
    然后自己做梦美去了。
    第一天蒋少明陪着姑奶奶将京城里逛了个遍,姑奶奶虽然身体不错,可终究年纪大了,第二天就没再安排出行,祖孙两个在家里窝了一天,说说话聊聊天。卓睿倒是没再发短信过来,只是跟他有关系的事儿也没闲着——助理那边确认了去南非的时间,又给他定了飞机票。
    第三天一大早,姑奶奶就一早醒了,替他做了顿地道的家乡早餐,笑眯眯的看着他吃完,把他送上了车,还叮嘱他,“出去了就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另外到了外面,注意安全。”
    蒋少明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可是瞒着姑奶奶这是跟卓睿出去的,只是这会儿也不能说了,只能带着愧疚点了头,又反过来叮嘱了姑奶奶注意身体,这才让司机开着车,把自己送到机场去了。
    到的时候,他的助理已经到了,卓睿带着助理也早就到了。卓睿看见他就顺手递给他一杯牛奶,顺嘴说了一句,“早上肯定没吃饭吧,先垫垫肚子。”
    于是,两边的工作人员,就挺当没看见一样,扭过了头。
    反正……绯闻早就满天飞了,还怕这点吗?
    蒋少明就觉得,怎么卓睿自从被姑奶奶点破了后,跟变了性子一样了。他忍不住扫了一圈当自己不存在的工作人员们,小声冲着卓睿说,“你正经点。”
    卓睿还挺无辜的呢,问他,“牛奶还有正经不正经的吗?”
    蒋少明张口结舌,自己喝牛奶去了。
    倒是卓睿眼尖的发现,小混蛋的耳朵不知道怎的,变得红彤彤的了。他一开始以为,以小混蛋的嚣张,调戏这种事八成不管用。可他现在才知道,当时在他公司的待客室,威胁他要亲下来那都是假的,这家伙,也就嘴巴厉害,其实腼腆的很。
    他知道不能太过分,就老实的,坐小混蛋旁边了。这家伙瞪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倒是蒋家,姑奶奶起了个大早,给蒋少明做好了早饭,可她却是没什么胃口,就又回去补了个回笼觉,准备等会儿起来了,去博物院看看转转。
    结果没睡多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她迷迷糊糊的就问了句,“什么事?”
    保姆王姨就回答她,“老太太,外面有位卓先生,说是您的朋友,来看您了。”
    姑奶奶顿时就清醒了,她在京城哪里有什么朋友,唯一认识的姓卓的,就是卓骏亚父子俩。她顿时皱了眉,这两人不会是想说服她吧。她干脆起了床,从自己南面的窗户往外看出去。
    花园不算小,可终究没有遮挡的,倒是让她看的明白,来的那个不是儿子倒是老子。
    外面王姨还等着,问她,“我要不要让他进来啊。”
    刚刚见过面没两天,姑奶奶也不好将人赶走,得罪他们,就说,“你请他进来喝杯茶,就说我不舒服,不好见客了,让他谅解。”
    王姨听了就应了,然后不多时,姑奶奶就瞧见卓骏亚进了花园,她就放下了帘子,又回去躺着了。
    她岁数大了,夜里睡不好,白天却是能睡着,这一觉就睡了一个多小时,等着醒了,她也饿了,就换了衣服下了楼准备吃东西。结果电梯门一打开,第一眼就瞧见了还在客厅坐着的卓骏亚的背影,姑奶奶都愣了,她以为卓骏亚早走了呢。
    她当即就想躲,立时就把腰弯下去了,蹑手蹑脚的往厨房走。
    可是已经晚了,卓骏亚大概是听见了电梯的声音,已经扭过了头来,冲她笑眯眯的说,“蒋阿姨,您这是舒坦点了?感觉怎么样?要是不舒服,我带您去医院瞧瞧吧。”
    姑奶奶多铁齿的人啊,这会儿又不好承认是骗他的,就只能装了一副虚弱的样子说,“老毛病,没事不用了。你怎么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能招呼你,小明明也不在家。”
    一般人这时候就该说那我先告辞了。但显然,卓骏亚这是跟儿子下了保证了,要说通她,再说他一个晚辈,再怎么礼貌也不吃亏,就冲着姑奶奶很是客气地说,“没事,我是找您的,您要是不舒服,就先歇息去。什么时候舒服了,我什么时候跟您说。我反正也是闲人一个,没什么事,不怕耽误时间。”
    姑奶奶瞪眼瞧着他,她……她这是被缠上了吗?
    第88章
    若说是个小无赖吧, 姑奶奶也能对付,直接让人打出去得了。但是卓骏亚都六十岁了, 自然不是小无赖,而且他非但不无赖,还风度翩翩,今天没穿西服三件套了,改成了件手工盘扣的立领中式衬衫, 亚麻材质的, 穿着别提多有气质了。而且人家态度也好,明明儿子独当一面混得风生水起,他在家也是老太爷一样的人物了, 愣是等了她整整一个小时, 还半句抱怨都没有。
    姑奶奶从功利方面出发, 卓睿是蒋少明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得罪了他爸爸没有半点好处。从感情方面出发, 蒋少明虽然没说,可肉眼可见的对卓睿有意思, 她阻拦是阻拦,但就跟昨天的辩论一样, 争可以, 却不能得罪人, 否则以后怎么相处, 孩子还不怨他吗?
    所以, 姑奶奶瞪眼瞧着卓骏亚那张笑眯眯的面容, 终究没发话打出去,只是矜持的点点头,客气的说道,“那恐怕要让您等一等了,我不太舒服,要先吃点东西。”她看了看天,“这也快中午了,要不卓先生一起用点?”
    好在卓骏亚没有挑战她底线,很快就拒绝了,“不用了,我不饿,您忙就可以了。”
    姑奶奶就点点头,去吃饭了。
    王姨的手艺是蒋东方老爷子调教过的,所以姑奶奶吃着特别的合胃口,尤其是早上的小笼包,鲜甜可口,跟她记忆里家门口巷子头上的那家包子店一个味道,小时候她后妈对他们不好,家里明明日子不错,每次吃饭都紧盯着他们兄妹,也不说不让吃,只是夹了就要挨骂,他哥哥就省了那点钱,除了糯米藕,就是给她买巷头的包子了。
    钱就那么一点,每次也就买回一个来。她吃的时候,哥哥就看着她,每次她都让的,可哥哥总说,“我不喜欢吃这个味。”
    她以为是真的,直到这两天吃到这口带着乡味的包子,她才知道,那是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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