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神志错乱,你可以上吊啊!这里有缆绳,这么多的缆绳,随便一根都能上吊的!”
    “缈,好热……好吵……”唐画细声哭,“要回家……”
    唐缈安慰:“乖,马上不热。”
    “死了就不热了!”周纳德叫道,“真的!小妹妹,死了一点儿烦恼都没有了!你快去死吧!”
    第60章 深洞之二
    唐缈已经烦透了疯疯癫癫的周纳德, 他跳回到升降平台上,换淳于扬沿着石壁爬上去,并问:“离离和表舅爷呢, 怎么听不到他们的动静?”
    离离躲在墙角。
    唐缈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枉论危险从哪个方向而来——他不该说话的, 说话很危险。
    他再次失误了, 同理还有淳于扬——由于先前被司徒湖山吸引了注意力,在乘着升降机下降的时刻, 他们都没有发现离离依然藏着铁棍, 那根把淳于扬敲得头破血流甚至短暂昏迷的铁棍。
    在唐缈问完话, 而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间隙,离离高举铁棍, 朝着他声音传来方向奋力挥去!
    这一棍子本来是想敲他的头, 但是角度略微低了点, 于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左肩上,几乎立即就把他的左臂废了。
    唐缈似乎都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离离站在周纳德这边, 她也疯了,仅仅为了争夺一丝空气,她便要杀人,先杀唐缈、再杀唐画, 然后杀淳于扬以及其他人——她甚至都不考虑把唐缈杀了,就可能永世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
    淳于扬听见时已经晚了,离离挥动铁棒向四周持续攻击, 乱打乱扫。淳于扬就算能抵挡住她的铁棒,也挡不住突然从侧面踢出来的腿。
    一时间拳脚棍棒像暴风骤雨一样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到底在和几个人对打,有几个人加入了战圈,几个人在攻击他!
    他所能做的只是拼命反抗,用头、用手、用胳膊、用腿、用脚、用膝盖,用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骨骼和关节去抵抗,只要还活着就豁出命去打!
    是不是周纳德踢了他一脚?是不是司徒湖山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唐缈在哪里?唐画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打死了?
    “死了没有?!”离离一边挥舞铁棍一边叫道,“姓唐的死了没有?!”
    唐画在一片混乱中大哭:“缈!缈!”
    “好哇!”离离喊,“你居然还没死!小丫头片子你不用谢我,姐姐先送你去西方享福!”
    “我打死你们——!!!”
    离离完全失控,她的棍子敲向所有人,那根坚硬冰冷的凶器几乎每一秒钟就会引起一声饱含疼痛的惨呼。有时候是周纳德,有时候是司徒湖山,还有的时候是淳于扬。
    淳于扬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几乎已经站不住,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流血了,流得很多,他的双眼已经被血糊住以至于睁不开,鼻腔里也灌注着浓烈的腥甜气味。
    他再没有听到唐缈和唐画的声音。
    他宁愿往好处想,他想唐画是很聪明的,她在黑暗中能够灵活躲避,而且她目标那么小,一定好好地缩在某个角落。
    他想唐缈也一定藏起来了,唐画会带着他藏的。
    于是他以自己头盖骨或者肩胛骨或者手臂上三根骨头的碎裂为赌注,冲向铁棒呼呼生风、大展淫威的方向,硬扛着挨了几次重击,擒住离离,将她手中的凶器夺下!
    主动权换了,淳于扬手握铁棍咆哮:“来啊!一分钟之内我要把你们的脑浆全打出来!说到做到!”
    离离被他一脚踢在角落里,大约昏过去了所以没动,但有个人不信邪,喘着粗气扑了过来。
    淳于扬不知道是谁,也不关心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唐缈或者唐画),举起武器就狠狠将此人打了出去,径直将其打到了对面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死没死不知道,总之也快了。
    “再来啊!!!”淳于扬吼。
    这次无人响应,所有人都仿佛突然被剥离了语言能力,背靠石壁,保持静止,只听得到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忽紧忽慢的喘气声。
    “来不来?!”淳于扬最后一次问。
    他似乎拥有了压倒性优势,可惜没有,缺氧和失血让他眼前一阵阵昏花,突然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唐缈晕厥得比他还早一些,早在离离举着铁棍大杀四方之前。
    唐缈左臂受伤,出于本能做了个错误的动作,那就是捂着伤处蹲下。下方空气更加污浊、更加稀薄,于是他就使不上力气,睁不开眼睛,在剧痛的双重打击下再也没能起来。
    唐画搂住了他,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两个人自然而然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互相依偎。
    人在频死状态会看到什么呢?
    问问那些有过体验的人,有的人会说不记得;有的人则添油加醋讲上一大堆从书上或者电影里看到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亲眼目睹,其实只是受了暗示。
    而唐缈的的确确看到了,不是黑白无常,而是唐竹仪。
    还是那个梦,那梦就是他的潜意识,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上表面。他在梦境的这一侧生存,而梦境在那一侧看着他。
    唐竹仪依旧站在一棵云烟般的梅花树下,衣着整洁,面目模糊,用温柔的语调说着叮嘱的话。可这次连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清了,或许是唐缈剧痛的左臂在时刻提醒他赶紧清醒。
    他大概只听到唐竹仪说了一个字,光。
    光……
    ……光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唐竹仪的两只眼睛亮了起来,黄绿色,像是萤火虫,小小的,圆圆的,一亮一灭。随后是他的鼻子,他的嘴,他的头发,身上的纽扣……星星点点,团团簇簇,全亮了起来。
    说实话那有点可怕,唐缈要不是昏迷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吓醒。
    具体过了多久他也说不清,他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唐竹仪,那真的是光!夏夜流萤一般的光,黑暗中看得见但是毫无亮度,就像颜料落在黑漆上的光!
    发出这种光的只有一种东西……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明明见过的,
    就是想不起来……
    ……
    空气流通,微风吹来,吹落梅花瓣。这三四月的清风多么清新、清爽、温柔,是唐竹仪带来的这阵风吗?
    唐缈以右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他精神恍惚,摇摇晃晃,不知道自己是醒着呢,还是仍旧在做梦。
    他眼前有许多光晕,但都离得很远,很渺茫的样子,只看得清脸侧有一点一点的萤火跳跃。他的脑袋仿佛锈死了,盯着那东西看了好久,也记不起来是什么。
    那东西便用触手碰了他一下。
    好烫!唐缈有点儿反应了。
    又碰了一下。
    真像有人在他手背上直接摁灭了烟头,唐缈打了个激灵,终于说:“是你啊……”
    “你”就是那看门狗。
    他们坠下秘密甬道时,在盘根错节的绳梯上最初看见的那一只——不管它呈现什么形态,也不管它是胎生孪生,唐画说它是狗,它就是狗。
    唐缈慢慢拧头,看到敞开了的升降平台,原来那里也是个小半岛地形,只不过有一面石壁不见了。
    是不是刚才他们就被困在那后面?
    原来这扇大门也是由狗子看守的……
    “是我喊你来的吗?”唐缈有气无力地问。
    “……”
    “没听姥姥的话,所以步步艰险是吗?”
    “……”
    “是不是唐画喊你来的?”他继续喃喃。
    想起唐画,他猛地跳了起来,结果触碰到了受伤的左臂,疼得龇牙咧嘴。“画儿!唐画!淳于扬!”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寻找其他人,发现他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淳于扬!画儿啊!”他叫道。
    那两个人靠在一起,都面朝下躺着,一动不动。
    他吓得腿都软了,两步冲到唐画面前去摸她的鼻息,还好小姑娘只是晕过去了。
    他刚放下一点心,又赶忙去看淳于扬。
    “淳于扬!淳于扬你怎么了!”他想把淳于扬的身子翻过来,可只凭一只手翻不动。
    淳于扬满脸是血,脖子上、衣服上也血迹斑斑。
    “淳于扬!”唐缈几乎快急疯了,“快醒醒!”
    幸亏淳于扬也不是因为受伤而晕倒,而是因为短暂性的缺氧,他被唐缈用尽全力的一阵晃动,便顺势呼出一口长气,呛咳着醒了。
    “咳咳……咳咳……”
    淳于扬迷糊了一阵,望着四周问:“这……这是哪里?”
    唐缈来不及回答,又去查看其他人:都还活着,也都受了伤。
    离离伤势最轻,因为她是打人的那个,仅在面部有擦伤;周纳德伤势比较重,可能伤在内脏;司徒湖山已经率先醒来,慢悠悠站起了身。
    每个人都有些衣衫褴褛,刚才那一场不分敌我、毫无意义乃至疯狂的混战,几乎把他们都打脱了一层皮。
    “这是哪儿呀?为什么会有光?”司徒湖山用手遮着眼睛问。
    和控制室一样,光来自电力和灯泡。远处挂着无数盏灯,每一盏像月光那么亮,合在一起也许仍旧不能让你读书写字,但是足以看清周围。
    周围是一条石头甬道,既窄也长,他们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这是哪儿?”淳于扬用手背擦着自己脸上的血,再一次问。
    唐缈四处张望:“要不是这儿高处有电灯,我还以为是一开始摔下来的那个地方。”
    “不是。”淳于扬用手背擦着脸上的血迹,很笃定,“地形略有区别,况且那里可没有升降机。”
    唐缈仰头看他,突然说:“你等等!”
    “什么?”
    唐缈问:“你脸上那么多血,居然没伤口?”
    淳于扬一愣:“这么一说,好像真没有呢。”
    “可是你在上面控制室被离离打了头,倒下时脸上明明有擦伤啊!”唐缈问。
    “你看错了吧。”淳于扬回答。
    “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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