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过了午膳,婆媳两个略说了会话,便让人套车回去了。悠然也没有虚留,只让人又拿了厚厚的坐垫和靠背放到马车上,让庄姝坐的可以舒服点。
    女儿和儿媳同时怀孕,可把林母折腾的不轻,每日里来回转悠,既担心这个又忧心那个。庄姝这一胎倒是不吐了但还是恶心、吃不下饭。悠然是吃嘛嘛香,但是经常吃完就吐,一天折腾好几回。林母只恨不得能分出一个自己来,一边守着一个,省的这样挂心。
    好在悠然的孕吐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过了有一个来月就渐渐止住了。林母见闺女怀相渐渐稳当了,好歹松了一口气,只专心在家照顾儿媳妇。
    悠然虽说没想着大肆宣扬,但是常来常往的几家还是渐渐的都得了信。众人纷纷收拾了合适的补品和东西送了过来。
    方心素早起正在梳妆的时候得了这个消息,笑着说:“怪不得这阵子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原来是在家里养胎啊,动作还挺快的嘛!”旁边给她梳妆的玳瑁笑道:“郡主若是羡慕的话,自己也赶快怀一个不就成了?”说完,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恰在这时,外头的小丫鬟禀道:“赵姨娘过来给王妃请安了。”方心素皱皱眉头:“我不是说了免了她的请安吗?”。赵姨娘不是别人,正是锦罗。她原先就是有品级的宫女,锦罗原以为就是为了给宫里面子,也该给她个正经的名分,最少也该是个孺人什么的。没想到方心素直接当着她的面对齐恒说:“她虽然是宫里出来的,但是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奴婢,我最容不得的就是背主的东西。你既然相中了她就该明明白白的和我说,不过是个侍妾罢了,我也没有拦着你的道理。如今整出这些肮脏事来,是恶心谁呢?要不看在她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我定会削了她的品级将她丢到浣衣局去做苦力。如今权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免了她的责罚,但是什么体面之类的是别想了。我已经回禀过皇后娘娘,将她的名字从宫女档里划掉了。以后这府里只有赵姨娘,没有锦罗姑姑。”这件事终归是齐恒理亏,闻言也没发表任何异议。这让赵姨娘大失所望,虽说心里万分不甘,只是如今情势不由人她不得不暂时蛰伏。
    只是她这些日子一向表现得安分守己的,方心素免了她的日常请安,她也是好久不过来了。今日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过来请安。画屏见主子脸色不虞,连忙对外说道:“王妃娘娘还没梳洗完呢,请赵姨娘稍候片刻。”说完捧了一个一尺多高的黄花梨妆盒过来:“王妃瞧瞧,今日想戴哪一套?”方心素素来不喜金饰,这盒子里多是些珍珠翡翠白玉玛瑙一类的,她看了一回说:“就戴这套白玉镶红宝的吧,喜庆一些,我一会亲自去给沈夫人贺喜去。我记得前些天巴蜀那边送来的蜀锦里头,有一匹玫瑰红色榴开百子花色的还有一匹丁香紫蒲草纹的,你去找出来。”画屏答应着去了。
    方心素刚梳好了发髻,还没插戴完呢,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请安声,看样子是应该是齐恒过来了。她冷笑一声,怪不得这位新晋的赵姨娘今天非要上赶着过来请安呢,原来是想着再过来挑拨离间一下呢。原以为是个聪明的,现在看看,也就那样了。原先还想着她要是以后都安安稳稳的,自己不介意给她几分体面。但是如果非要上赶着作死,那么她也不是好性的。这些天过去,她也想开了,怎么着这日子都得过下去。表姐和悠然说的没错,横竖她上头又没有婆婆管束,只要不把这府里掀翻了,齐恒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那她就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过就是了。
    方心素的心里一瞬间就转了千百回,不一会,齐恒就大踏步走了进来,丫鬟们连忙请安。只方心素稳稳的坐在梳妆台前,淡淡的说一句:“王爷来了。”然后就再也不看他一眼,至于他身后的赵姨娘更是被无视了。齐恒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一塞,还是嬉笑着上前搂住她的肩膀,然后赞道:“今日这套首饰挑的真好,更衬得素素清雅无双,正好我这里得了一对白底飘红的羊脂玉镯子,与素素这套首饰很是相配。我给你戴上试试。”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从里头拿出来一对白玉镯子。那镯子质地算不了极品,但是底子白净、上面还飘了一缕朱红色的飘花,这红色鲜艳欲滴,羊脂玉又比旁的材质内敛含蓄,倒比原先首饰里的那对镯子更让方心素喜欢一些。
    齐恒原先还怕方心素拒绝,没想到方心素倒是乖乖的让他给自己戴上了镯子,然后还谢了一句:“王爷费心了。”虽然还是有些冷淡,但是只要她不把自己拒之门外,齐恒相信自己依然可以将她哄得回心转意。方心素穿戴好了,移步到花厅用早膳。齐恒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方心素也没表现出什么异议,似乎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这让齐恒的心里更加踏实了些,他见方心素今日打扮得颇为隆重,便笑着问:“素素一会要出去吗?”方心素点点头:“是啊,沈统领的夫人又有了身孕,我想着吃了早膳去瞧瞧她去。”
    闻言齐恒一笑:“这沈统领的动作倒是颇为麻利,只是不知道素素什么时候给晨哥添个弟弟妹妹?”方心素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姨娘:“这不是马上就有了?我这不用自己遭罪就能当现成的母亲,多好啊。”齐恒一听她这话,顿时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个猪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这时画屏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东西进来了:“禀娘娘,您让我找的两匹蜀锦已经拿过来了,您瞧瞧,是不是这两匹?”方心素打眼一扫:“嗯,颜色花样都对,放到一旁吧。忘了和你说,你也不知道随手拿两块料子出来赏给你们赵姨娘,难为我免了她的请安,她还记得一大早的过来侍奉。只是这穿的也太寒酸了些,衣服袖子都起毛边了。难不成她的份例你们没有发下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黑手
    已经晋身为管事娘子的珊瑚立马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们不敢怠慢赵姨娘。因娘娘发话了,赵姨娘如今是双身子份例要加厚一倍,这个月月初姨娘该得的衣服和料子以及银两首饰等就已经送过去了。”
    方心素又看向赵姨娘:“周荣家的说的可对?你的份例可都已经收到了?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王爷在这,便是本王妃有什么疏忽,总还有王爷给你做主呢!”
    赵姨娘连忙躬身道:“娘娘贤惠,婢妾的份例已经收到了,只是婢妾穿惯了旧衣,让娘娘和王爷挂心了。”方心素摇摇头:“你以前在我身边时还算懂事,整日里打扮的鲜亮出挑的。怎的这会子这么不懂事了?你如今是王爷的人,穿的这样寒酸,让外人见了还以为王爷刻薄连自己的侍妾都养不起了。别说是姨娘了,就连咱们王府的小丫鬟也不会穿起了毛边的旧衣,你这样不是惹人笑话吗?以后万不可如此了,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王府的体面。”
    赵姨娘原是想着穿这身衣服在齐恒面前暗中上个眼药啥的,没想到方心素压根不按正理出牌。她只能是躬身应着,低下头却不由的暗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是,她的份例是早就送过去了。但是那些衣料什么的莫说是以前的她,就是王妃跟前的三等丫鬟都不会穿的。同样是绸缎,进上的和一般的差的岂是一星半点?偏偏王府的管事说了按规矩姨娘的份例就是这种档次的,想要好的自己拿私房去买。
    她如今是真的拿不准自己走这一步是对还是不对,以前在方心素身边做掌事女官的时候,凡是有赏赐,她都是头一份的。府里的下人们见了也是忙不迭的请安问好,年节下各处的庄头管事还会奉上一笔不菲的孝敬。她原先的月例虽然只有二两银子,但是每月赏赐和下头管事们的孝敬零零散散的总有几十两,再加上其他的衣料首饰,私房真的不算少。如今做了姨娘,虽说是半个主子,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吧。若是她受宠就罢了,只是如今府里的两个主子明摆着都不待见她,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还有哪个肯拿正眼瞧她?她以往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虽说没有仗势欺人,但是总有些目下无尘,不屑于和那些粗使婆子小丫鬟们打交道。如今,竟然落得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而王妃,素日里看着清高自傲与世无争的样子,耍起手段来却是一点也不弱。半点也不顾念以往的情分,如今,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赵姨娘退下的时候,正好从桌子上摆的那两匹蜀锦边走过。同样是奴婢出身,自己还是等级更高的女官,为什么这个林悠然运气就这样好?上苍为何要对她如此的不公平!?
    有人天生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却从不考虑自己的错处,只会一味地埋怨别人。若是方心素知道了她心里的想法,怕会当场唾到她脸上,真是的,拿自己和悠然比,真是自不量力!只是她这会子也没功夫去猜赵姨娘的心思,用了早膳,略一收拾,方心素便整装出发了。齐恒直把人送到朱雀街上,才掉头去了衙门。方心素从马车的车帘缝里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不由嗤笑一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为凭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自己回心转意吗?早干嘛去了?若不是为了儿子,她都不想做这个王妃了。表姐说得对,靠男人远不如靠儿子来的实在,为了儿子她也会把王府后院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方心素到了悠然家里时,悠然正在廊下倒腾胭脂膏子,见她来了连忙将东西交给丫鬟,自己洗了手挽着她进了里屋。方心素打趣道:“你倒是悠闲,还有心思鼓捣这些。”悠然笑笑道:“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都盯着我,不让做针线不让看书,我这样子出门也不方便,实在是无聊的紧。正巧后面花房里的玫瑰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用来做胭脂倒是不错,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就当是打发时间吧。”
    “你呀,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些灵巧心思,上回你送我的那盒香粉,我用着倒是轻薄润泽,半点也不滞涩,比宫里上进的还好用呢。”丫鬟端来热茶,方心素一边端起茶杯一边笑着说道。
    悠然也伸手拿过茶杯,笑着回道:“这是当然的,外头再好的脂粉里头也难免添些铅粉。我给你的那个可不一样,是用紫茉莉的种子兑了珍珠粉和几样名贵的香料做成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脂粉能比的。但是你要说比宫里的还好,我却是不敢认的。不过是你用那里的时间长了,怕是自己用腻了,因此才说这个好。”方心素摇摇头:“要是真好用的话还能用腻了?所谓进上的东西也不过是好听罢了,还真不一定比外头的好用。像是皇后娘娘用的,都是内务府专门有人做的。那些得宠的或是家世好的娘娘,也都有人孝敬。只有那些低位的妃嫔和宫女才会用外头进上的。再就是被宫里头的主子们拿来赏人。莫说是旁人了,就是你,如今也不穿外头的衣裳吧?道理都是一样的。”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悠然附和的点点头:“既然你喜欢,那下次做好了再让人给你送去。”然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
    她自怀孕之后不敢喝茶,也不爱喝什么红枣桂圆茶之类的甜茶,因此丫鬟给端来的是一杯白开水。她抿了一口觉得实在喝不惯,便伸手将一旁花架上的几簇桂花掐了下来放到水杯里。花香遇热瞬间散发出几倍的芳香来,悠然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勉强如意了,复又抿了几口。
    坐在旁边见了这一通的方心素虽然有些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打趣道:“说来,你这性子也怪的狠。说你细致吧,那样粗糙难咽的玉米饼子你也吃的津津有味。可要说你质朴吧,有时候你比我和表姐还要讲究,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正在两人喝茶聊天的时候,宫外某处,身穿水田衣的女子听了手下的回报,冷哼一声:“怀孕?这个林悠然还真是命好!只是女人生孩子素来都惊险万分,不知道这个沈夫人有没有福分平安生产呢。速速派人混到沈家去。”黑衣人答应着躬身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纠纷
    悠然丝毫不知道有人已经将魔爪伸向了她,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某些人如今已经蹦跶不起来了。她再单纯也是受过诸多宫斗和电视剧熏陶过的人,知道有些事总是要先下手为强。乐珍行事虽然比之前小心了几分,但还是被有心人捅到了宫里。没几天,皇后娘娘就亲自下了懿旨以为国祈福为名,将乐珍从白云庵迎回宫中,圈到宫里的天宁庵里,派了数十个太监宫女轮番看守,不准她踏出宫门半步。满腔抱负再一次被生生掐断,乐珍只气的在天宁庵里跳脚,但是这次任她如何威逼利诱,也没人敢放她出庵堂半步。
    至于那位徐姑娘,听说那天回家之后就“病了”。便是二姑太太有些摸不清悠然的脉搏,但沈湘母女可不会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表小姐得罪悠然。很快,在二太太的张罗下,徐大姑娘就被嫁给了一个六品小官的庶子。婚后不久,就跟着外放的夫家去了江西地界。
    这日,悠然见天色不错,秋高日爽的,再过段时间就要落雪了,到时候更别想出门,便想着去文华大街上看看。在街上转了一圈,随意买了些小玩意,她便想着去自家的书肆看看。车夫便驾车来到了书肆门前,悠然下了马车后正预备往书肆走呢,就看见书肆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喧哗打闹声。悠然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是从她们家的客馆门口传来的。她身子不便,便让跟着的一个小厮前去打探一下究竟。
    待进了书肆之后,眼见着里头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由有些纳闷。一个跑堂的伙计是认得她的,连忙迎了上来:“给夫人请安。”悠然问:“往常来的时候没见店里这么冷清过啊,你们掌柜呢?”
    那伙计笑道:“回夫人,本来这店里是有不少人的。这不是文华书院今日有大儒公开讲学,学子们都去听课去了因此便少有人来买东西。”
    悠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知道后头是什么事吗?”
    那堂倌摇摇头:“是租住在咱们客栈的一个举子前些天死了,正在办后事呢。好像是他那娘子和小妾掐架呢,掌柜的过去调停去了。”
    悠然皱皱眉头,听闻是这种事情便没有心思再问,又问道:“最近铺子里可有什么新鲜的杂谈游记类的?”
    往常铺子里一有新书,下人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家里去。只是自她有孕之后,表哥杨律在沈泽的示意下就不让人往家里送新书了,弄得她很是枯燥。这会趁机将铺子里最近一段时间新来的书都拢了一下,总共有十来本,够她打发一阵子时间了。让下人将书搬到车上,她估摸着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便预备要回去。
    正在这时,表哥叹着气从外头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真是晦气。”抬头一看站在眼前的正是自家表妹,连忙问道:“这里正乱哄哄的,表妹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悠然回道:“原本是出来买些东西的,想着许久没过来了,顺道来瞧瞧。表哥脸色怎的这样不好,后头院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律请悠然进了内堂坐下,才皱皱眉说:“你如今大着肚子我原不想告诉你的。但如今是在咱们地界上出了事,闹不好就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牵连到妹夫头上,还是告诉你一声吧。租了咱家屋子的一个郑举人,因着纳妾的事被发妻找上门来一顿排揎,他那婆娘着实泼辣不讲理,竟然非逼着郑举人将那小妾立时休了,要不就去衙门告他停妻再娶。郑举人一气之下竟然得了中风,没等大夫过来呢就那么去了。这不,这郑举人的头七还没过呢,他那婆娘就闹着将妾氏母子三人赶了出来。几个郑举人的同窗与我劝了良久,郑举人那娘子并没有生养,若是实在容不下小妾,留下那两个孩子也好有人给她养好送终。谁知道那婆娘就是不松口,一口咬定这俩孩子来历不清楚。那小妾也不愿把儿子留在大妇手里,宁愿带着孩子离开。”
    悠然有些疑惑的问:“这位郑娘子怎的这样厉害?生养过的妾氏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吧?那个小妾是买来的不成?”
    杨律摇摇头:“这倒不是,这个郑举人经常来咱们这二楼抄些书籍换些铜钱贴补家用,与我也算相熟。因此我倒听他说起过自家的事务,他与家里的妻子成亲十多年了都未生养。偏他那婆娘泼辣,岳丈家里势力又大,因此在老家也没敢提纳妾的事。直到六七年前来京城赶考的时候,才偷摸着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娘家姓陈,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父母长兄走得早,家里只剩一个寡嫂和一个侄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那年为了给重病的侄子抓药才不得不收了二十两聘礼给郑举人做了妾。这陈氏也是个有福的,进门不久就怀上了,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把郑举人乐的不轻。后来隔了两年又生了一个女儿,郑举人也算是儿女双全了,那阵子看着都年轻了许多。只是这些事郑举人都瞒着老家的不敢让人知道,为了避人耳目他都没和同乡住到一块。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不知道是谁把事情传回了他老家,这不,他那婆娘就带着娘家人打上门来了。”
    悠然便说:“既然如此,那这个陈氏可就是良妾了,郑娘子就算是正室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吧?再有,既然是她婆娘把丈夫给气死了,那么就没人告官吗?”
    杨律叹了口气:“俗话说气死人不偿命,这等家务事,本就不是那样容易掰扯清楚的。那郑举人是外地的,又没有旁的亲属在这,围观的举人书生的虽心里不忿,但是大家都不是苦主,也没法帮着去衙门告状。再有那个郑娘子要是个讲道理的,也不会把郑举人活活气死了。只是可怜了陈氏,虽有一双儿女,但是郑举人的家财却是别想沾上一分了。一个年轻妇人家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以后该怎么过活啊?”
    听到这里,悠然便道:“那郑娘子就没给陈氏些银钱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援手
    杨律答道:“那郑娘子原是打算让她们娘几个净身出户的。倒是陈氏一改平日的柔弱,不知从哪拿了一把剪刀出来抵在郑娘子的脖子上,扬言要是不给她们娘仨活路,她就先杀了郑娘子,再带着两个孩子去投井。郑娘子虽然泼辣但是也怕死啊,当场便让娘家人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了陈氏,陈氏早有准备,拿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带着两个孩子便走了。她以前也曾在咱家成衣铺子领过活计做,你嫂子见她们娘几个一时半会的也没地方去,就先带她到了铺子里去了。”
    横的就怕这不要命的,听起来,这陈氏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又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悠然不由的起了恻隐之心,又问:“这陈氏手艺如何?”
    杨律连忙道:“陈氏女红不错,要不隔壁的管事也不能收她的绣活。”
    闻言悠然便点点头:“那表哥瞧着办吧,若那陈娘子品行没有问题,就让她去隔壁做个绣娘吧,给她们娘仨腾间屋子住。不用租屋子,以咱家的工钱还是能养活得了她们娘几个的。”
    杨律跟着点头道:“你表嫂平日里与这陈娘子还有些走动,惯常都说她是个妥当的,想来错不到哪去。工钱倒好说,我见那陈氏是个有成算的,往日里郑举人的银钱都是她管着,怕是早有计较。只是她们娘几个身上带着热孝,周围的人家都要避讳,又不愿搅和到她们妻妾纷争里去,竟没人肯赁屋子给她们。孤儿寡母的要是流落街头,明面上又有那二十两银子,怕是用不了明天人和银子就都没了。表妹肯收留她,就是给她们一条生路,也是积福积德的大好事。”
    悠然笑着说:“我自来命硬,向来是不大在意这个的。听表哥说起来这也是个命苦的,若是咱们能帮得上忙就伸把手。还有那郑举人的后事,不管怎样总是在咱们的地界上没的,这郑娘子眼见着不是个肯上心的。表哥帮着张罗一下,别让他的身后事没个着落。”
    两人又说了几句旁的,悠然便回了家里。她也没怎么将这件事往心里去,回家和沈泽感叹了一回就忘到脑后了。
    过了约有两个月,京城里连下了几场雪,天气冷得很,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悠然不能出门,这日正在家无聊呢,杨律的妻子许氏突然来了。悠然听了下人通报,亲自迎到正房外头:“这大冷天的,天寒地冻路上又滑,表嫂有事只管派人过来就是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了?”
    许氏笑道:“前两日老家那边来人送了好些野物过来,其中有一张狐皮,通体雪白没有杂毛,我想着也就你能配的上,便给你送过来了。还有几张鹿皮,虽然差一些,做靴子也还使得。”
    悠然就着丫鬟的手看了一眼那狐皮,果真是通体雪白没有杂色的,不可谓不名贵了,连忙笑道:“这样的好东西表嫂自己留着就是了,还拿来送我,让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许氏笑笑:“你这样说,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才对,素日里不知道偏了你多少好东西,如今不过回敬一二罢了,你若是不收才是打我的脸呢。”
    悠然忙笑道:“表嫂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我收着便是,嫂子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只管送来,我一定来者不拒。”许氏道:“这个好说。”丫鬟刚要将许氏带来的东西都抬到库房里,许氏却突然说道:“先等一等,看我这记性,今个我来还帮别人带了东西呢,差点给忘了。”说着,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一个一尺来长的锦盒递给悠然:“这个是我帮别人送你的谢礼,你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谢礼?悠然一时间有些疑惑,谁会托许氏给自己送东西呢?她迟疑着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卷轴,看样子是一幅绣品。悠然把卷轴打开,只见画上绣着一丛绿竹,葱郁的竹叶间伸出两三支灼灼盛开的桃花,两三只雁子栖息在桃枝之上。这幅刺绣是仿的当朝一位花鸟画名家于辉先生的画作《竹枝图》。悠然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这画正是她的嫁妆,是义父韩尚书在她出阁前给的。书肆开业之际,被她拿去书肆二楼的抄书处挂着充门面去了。这位于辉先生是大康朝第一届科举的探花郎,听说其人是风度翩翩、貌比潘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经俘获过无数少女的方心。他还曾任国子监的授课学士,就连韩帝师当初也曾听过他的讲学,因此其人在当今文坛颇有地位。
    再转回头来看这幅画,因着年代没有太久,于先生的画流传的还是比较广泛的。也有不少书生学子临摹他的画作,悠然就见过不少画的不错的仿品。但是刺绣仿品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画说实话绣的也很是不错,针法工整细腻,设色很生动,没有呆气,往远处一放就跟是画的一般。悠然当下赞道:“这手艺倒真是绝了,我瞧着竟然不在我的手艺之下。”
    许氏惊讶的说:“真的假的,你的绣艺那可是连先太后娘娘都夸赞过的,这个竟然能比得上你?”悠然点点头:“我这两年哪有正儿八经的捏过针?这个比现在的我还要强一些呢。表嫂快说,这是谁绣的?”
    许氏笑着回道:“不是旁人,就是那个横死的郑举人的寡妾陈氏陈娘子。郑举人走后,她家大妇容不下她,她和娘家嫂子又有些龌龊。郑家那个大妇又凶悍,不让街坊邻居的帮衬她,她们娘们差一点就要露宿街头了,多亏了你发了话,让咱家铺子收了她,她们娘几个才算是有个安稳地。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心里记着你的恩情呢。这俩月除了做工,每日里熬夜腾出些功夫来绣了这幅图,托我给你送来。说是身无长物,就拿这个略表感激之情呢。她原是想着要亲自过来给你磕头的,只是铺子里如今大节下的正是用人的时候,也没空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陈氏
    这个陈氏倒是个有心的,定是和人打听过她的喜好,才绣了这幅图。以往都是她绣了东西送给别人,没想到如今她也成了收礼的。悠然赞道:“手艺真精细,心思也灵巧。她这手艺在铺子里做那些缝衣裳的活计倒是有些埋没了。”然后对着苏合吩咐道:“你派个嘴角利索的,坐车去绸缎铺子说一声,就说我相中了陈娘子的手艺,让她来家里住些时候,帮我做些活计。让掌事的另外找几个人,花费的银钱从我的私账里出。”然后又问许氏:“她那两个孩子都多大了?”
    许氏忙道:“大的是儿子,今年五岁,小的是女儿,今年三岁了。”
    悠然松了口气:“都还是小孩子到不用避讳,让人将堂姐常住的那院子里的西耳房收拾出来给她们娘几个暂住,被褥什么的你找人看着弄的齐整些。”苏合忙答应着去办了。
    苏合找了惯常出门的杨妈妈去做这事,杨妈妈虽然不愿意在冰天雪地里出去。但是苏合如今是悠然身边的掌事大丫鬟,杨妈妈也不敢埋怨,只好收拾一下就去了。
    绸缎铺子的掌柜听了杨妈妈的话,虽然有些不愿,毕竟如今快到节下了,成衣这块正缺绣娘呢,如今还要再走一个手艺最好的。但是主子的意思他也不敢违背,只能让陈氏赶紧收拾行李跟着杨妈妈去沈宅。掌柜的估摸着这陈氏得了主子奶奶的青眼,以后指不定要发达了,忙笑着说了许多恭维的话。陈氏淡笑着一一应了,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一双儿女就跟着杨妈妈上了马车。
    家里有滚滚的牛肉汤和新鲜的牛羊肉,中午,悠然让人弄了暖锅,和许氏两人吃的酣畅淋漓。许氏笑道:“这个季节,我在家也常张罗这样的吃食,但是味道比起妹妹家里的总是差了许多。当家的每来吃一回,回去就要数落我一次,我以往还不大服气,今日自己吃了才知道,果然是好吃多了。怪不得你表哥总是念念不忘呢。”
    悠然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汤底和蘸料多费些心思罢了,一会我让人抄个方子给表嫂,表嫂回去照着做了试试。”许氏有些迟疑的说:“这个不大好吧,毕竟这方子可是你家的。”
    悠然笑着摆手:“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开食铺要靠这个生财的。”
    许氏这才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说道食铺,你家那个酱菜铺子如今也挺火的,上回我还见客院里有外地的书生专门买了预备带回老家去呢。”
    正说着话,下人便报说陈娘子几个来了,悠然让人把她们娘几个带过来。陈娘子自下了马车,便不敢乱瞄,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不住的叮嘱他们要听话。大冬天的,屋里头和外面温差较大,马车上虽然有火炉,但是这么长的路过来身上也是冻透了。从寒冷的室外一下子进到温暖如春的室内,陈氏顿时觉得像是近了仙境。她屏住呼吸,一进来就拉着两个孩子在屋子中央跪了下去:“民妇见过夫人,谢夫人再造之恩。”说完就拉着一双儿女咚咚的磕了几个头。
    悠然见状,连忙让人将她们娘几个拉了起来:“你又不是我家的下人,万不用行此大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闻言,陈氏哽咽道:“于奶奶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我们娘仨却是救命之恩。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她们孤儿寡母的,便是带了银子出来怕也是保不住的,说不好还因此更招人眼。只是寡嫂刻薄她回不去娘家,周边的人家都不敢赁房子给她住,成衣铺子的掌柜生怕担上什么干系,开始也是不敢收留她们的。若不是悠然这边开了口,那会子她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这个陈娘子的长相倒是和她心里想的差不多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个子,长相虽然不是十分出众,但也有几分清秀之姿。再看这样冷的天气,她身上也不过穿了一件不大厚的半新棉袄,冻得脸色都有些发青。倒是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明显的厚实多了,一看便知是今年新做的棉袄。
    一时间悠然心里感慨万分:这当是天下大多数母亲的写照吧,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把自己的孩子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这些心思也不过是转瞬间的念头,悠然让丫鬟给她们看座,陈氏有些拘谨,还是许氏劝道:“你们东家奶奶向来和气,让你坐你就只管坐吧。”陈氏方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上。
    悠然让人拿了两个荷包给俩孩子一人一个,然后笑着问:“你送给我的绣图我还很喜欢,说来我很久没看到这么出众的手艺了。”
    陈氏连忙摆手道:“奶奶过奖了,您不怪我关公门前耍大刀就是您的大度了,当不得您的夸奖。要不是奶奶慈悲,收留我们娘仨,我们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这点子女红还算拿的出手。听闻奶奶如今身子不便,就自作主张绣了这个,好赖是我的一番心意,奶奶不嫌弃就是万幸了。”
    这段话说的倒是有些意思,悠然摇头道:“这样好的女红,都要把我们府里的绣娘比下去了,我怎么还嫌弃呢。听你谈吐不凡,该是读过书的吧?”
    闻言陈氏毕恭毕敬的回道:“不敢称读过书,小时候跟上过学的哥哥认了几个字,后来又和老爷学了一些,不过是勉强认得一些字罢了。”
    悠然颔首:“这就很不错了,我看你的针法细腻如法、灵巧别致,不像是京中常见的手艺,不知师承何处?”陈氏笑道:“谈不上师承,我娘亲原是姑苏人士,我爹年轻的时候跟着主家到姑苏进货,两人因此结识。成亲后我娘便跟着我爹来了京城,我自四五岁开始就跟着母亲学女红,如今有二十年了,也算是有些心得。”
    第二百六十章 年节
    姑苏离着京城千里之遥,陈氏的母亲缘何会远离家人嫁到千里之外来。陈氏这话难免有些不详之处,再看陈氏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一般得平头百姓能教出来的。想来她的母亲怕是有些来历,只是既然对方不说,悠然也不想再问,只笑着道:“看来令尊和令堂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要不是令堂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来,今日我怕是就看不到这样精巧的手艺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绕弯子,我喜欢你的这份手艺,想着让你帮我绣样东西,你可愿意?”
    陈氏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奶奶看得起我这点子手艺是我的造化,再没有不愿意的,奶奶只管吩咐就是。”
    见她这个样子,悠然笑着示意她坐下,方问:“这幅绣图你绣了多长时间?”
    陈氏答道:“因为还有旁的活计,因此每日里只能绣一两个时辰,绣了将近两个月才绣好。”
    悠然点点头:“那你的活计倒真是做的挺快的。这样吧,我那个图样还没想好,眼看要到腊月里了,年前你先就先帮我做几个荷包,过了年我要用的。花样要精致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必太赶。那个大活计等过完年再说。今日天晚了,你先去住下,略收拾一番,明日我在让人把针线和布料给你拿过去。”
    听了这番话,陈氏感恩戴德的谢过了,自然有丫鬟将她们娘几个带下去安置了。
    待她们走后,悠然在心里琢磨:这个陈氏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也忘了是长的和谁相似了。一时想不起来,就抛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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