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国公瞬间浑身都凉了,瞪了那士卒良久,颓然软了下去。
    “这个逆子,连这等事都干出来了,还留之何用?”英宗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失望又痛心道:“押入都察院大牢吧!”
    “皇上!”皇后挣脱禁卫军的钳制,爬过来拽住英宗的袍底。
    “皇上求你饶了弘儿吧,弘儿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皇上不要重罚他!”
    英宗失望的看了眼皇后,对左右道:“拖她回宫,朕不想再看见她。”
    随着皇后被两个禁卫军将士拖走,刺耳的哀嚎从广阳殿一路蔓延远去,到了好远才消失。经此一事,哪怕英宗顾念夫妻之情,不会赐死皇后,但皇后往后的日子怕也是与关冷宫无异了。
    之后数日,帝京百姓全都在议论太子和柳国公叛变的事。
    距离昔日郑国公叛变,已经过去二十年,那时的刀光剑影、血沫横飞,许多人还历历在目,所以在太子叛变的那天晚上,整夜都惶惶不安。
    却不想,当夜叛乱就被镇压了,据说是都察院御史冀大人和刑部尚书楼大人提前侦知了柳国公和太子的不臣之心,这才令圣上提早做了准备,将叛逆一网打尽。
    现在,整个柳国公府都倒了,丫鬟下人被遣散出京,柳家的一干人等被关在都察院地牢里,据说七日之后便要公开问斩。
    百姓们都说,此乃快事一件,谈论此事的同时,也谈论起那些向柳国公投诚的朝臣。
    当墙头草也是没有好下场的,那些人现在不都失了官位,后悔的很吗?
    当然,在议论这件事的同时,百姓们对英宗、冀临霄、楼咏清也夸赞连连。冀临霄和楼咏清原本就是口碑极好的官老爷,此番他们为帝京和平立下大功,百姓们更是无不称颂。
    两人似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冀临霄可没心思管百姓们怎么评论他,他有一堆事要忙,就比如说,七日后逆党们的死刑,便是由他监斩。
    都察院的地牢如今专门开辟了几间牢房给柳家人,恰好这几间牢房都围着若情的牢房。若情一边编草结,一边看着这些柳家人哭天抢地,在牢里不甘的大骂、互相埋怨。
    若情懒洋洋的一抬眼皮,说:“谁让你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反正奴家是在这上面吃过亏了,要是再给奴家一次机会,奴家一定不做坏事。你们也别喊了,都喊了大半天了,吵死人,留着力气多吃几顿饱饭吧。”
    柳家人一齐瞪若情,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
    柳芸一声冷笑道:“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柳家人听了这话,更是群情激愤,连带着辱骂起若情。
    若情不理他们,继续编自己的草环,顺便瞥了眼其中一座牢房里的柳夫人。
    那柳夫人木木呆呆,如中邪似的自言自语,还打摆子。若情看了眼,就没再看了。
    当夜,一股奇异的香气飘荡进都察院地牢。
    看守地牢的狱卒们闻到香气,纷纷打了瞌睡,晕睡过去。接着其他的囚犯也睡过去,只有监牢最里侧的若情和柳家一干人等,没有闻到香气,尚还清醒。
    柳芸突然察觉了异样,道:“都别喊了!没听见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全没了吗?”
    柳家人一怔,这才发现,整个地牢除了他们这群人,竟是安静的跟死人窟似的。而接下来,他们就听见了脚步声,很轻、但听在耳中就是有种莫名的恐怖,在从不远处一点点的接近他们。
    昏暗的烛火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也将来者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上。
    很快,应长安走了出来,站在他们中间,冷笑着看着他们。
    柳国公一看到应长安,就有种坠入冰窟的恐慌感。他维持住表情,假意希冀道:“长安?你怎么来了?”
    应长安听自己的名字被柳国公用这般口气叫出来,恶心的跟吞了苍蝇似的,他道:“我怎么就不能来?”
    柳国公忙扒在牢门上,求道:“长安,爹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爹早就后悔了,恨不得时间能回到过去,好让爹保住你们娘俩!如今爹快不成了,你就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救爹出去吧!你娘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欣慰?应长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了个恶心无比的笑话,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能起一身。
    他冷笑:“你还真好意思说啊,是不是不知道‘厚颜无耻’几个字怎么写?”
    柳国公神色凋敝,“长安,爹这些年日日活在悔恨中,你还不愿意原谅你爹吗?”
    应长安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蓦然笑声一止,眸中带戾,放声嗤道:“我辣手毒医应长安想折磨的人,就没一个能逃得了的!狗东西,还以为我今儿来这儿是跟你叙旧来着?我呸!你他娘的做梦去吧!我说过要让你们这帮杀人凶手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
    话毕,应长安蓦然将一把粉末扫到柳国公脸上,“狗东西,好好体会我专门为你设计的毒.药吧!我保证,你会尝到这个世上最恐怖的折磨!”
    柳国公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躲避,便吸入粉末。他惊得忙捂住喉咙,将手伸到嘴里不断的往外抠,却怎么抠也抠不出来,整张脸因为恐惧而畸形扭曲。
    柳家的其余人吓坏了,看着应长安映在火光中那冰冷的笑脸,纷纷后退,退缩到牢房的墙角,瑟瑟发抖的看着他。
    应长安的目光扫过众人,“哼,一群胆小鬼!哥还不屑殃及你们这些人!”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听应长安道:“昔日害死我娘应氏的,却是一个都跑不掉!”
    跟在柳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吓得面如死灰。
    应长安锁定了她们,瞥一眼柳夫人,又掏出一把粉末洒在柳夫人脸上。
    这粉末是解除阿芙蓉药.性的,柳夫人一吸入,霎时就如从梦中惊醒。她愕然半晌,再看着周围的环境,完全懵了,“这……我这是在哪里?”
    应长安再度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让柳夫人觉得宛如是听见地狱里恶魔嚣张刺耳的狂笑。几个嬷嬷惧不成声的给她解释,她这才慢慢明白,柳家倒了,他们下狱了,七日之后就要被问斩。
    柳夫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疯的呼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为什么不管我们?国公府怎么可能叛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老妖婆,你认命吧!”应长安一声怒吼,柳夫人通体冰凉,恐惧战栗。
    应长安双目里含满仇恨,死死盯着柳夫人和这一干嬷嬷,一字字道:“都给哥记清楚,你们所受到的一切折磨,都是咎由自取!”
    话落,他将先前撒给柳国公的毒.药撒给了这些人。
    柳夫人和嬷嬷们吸入毒.药,恐惧的哀嚎声震动了整个地牢。
    应长安抱肘,冷冷看着他们在毒.药发作前的种种丑态,尔后一个转眸,盯上了柳芸。
    ☆、第98章 说亲
    柳芸是独自一人关在一间牢房里,饶是平日看着还算镇定, 此刻也身子颤抖, 大气不敢出,恐惧的瞧着应长安。
    应长安散漫的走到柳芸的牢门前, 抱肘笑问:“这位小娘子该不会就是柳良娣吧?”
    柳芸不敢说话。
    应长安再道:“或者,要不要鄙人称呼你‘王小阮’?”
    柳芸心下一骇, “我不认识你, 和你没有冤仇,你何必找我的麻烦?”
    “我呸!”应长安嗤道:“你他娘的还和太子一起坑过我小师妹, 哥今儿不教训教训你,哥就不是罂粟谷应长安!”
    柳芸心下突突, 不能置信道:“你小师妹……织艳?”
    “否则还能有别人?”应长安靠近牢门。
    对面看热闹的若情忽然道:“原来你是织艳姐的师兄啊!”
    应长安回头,“正是鄙人!小娘子有何贵干?”
    若情说:“奴家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些天柳芸总是骂你小师妹, 骂得忒难听,吵得奴家心烦。”
    柳芸没料到若情会落井下石,厉声道:“你这婊.子——”
    “对!就是这么骂的, 她也这么骂织艳姐!”若情道:“真烦死了, 赶紧让她闭嘴吧, 奴家可受不了这些人没日没夜的闹!”
    应长安嘴角一翘,笑容冰冷骇人。
    此刻柳国公和柳夫人的药.性已经上来了, 他们宛如在做恶梦似的,又哭又闹,又打又喊, 一会儿撞墙,一会儿互掐,喊叫声凄厉无比,就像是陷入在至深的恐惧中无法脱身,看着让人无比恐惧。
    应长安笑嘻嘻问柳芸:“小娘子,你知不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药?”
    柳芸根本不敢回答一个字。
    应长安说:“他们中的是鄙人独家发明的‘幻忆散’,但凡服食下去,就会陷入此生最恐惧的记忆中,受尽折磨。”又问:“知道幻忆散怎么解吗?”
    柳芸已吓得瘫软在地。
    “幻忆散没有解药!”应长安吼道:“他们将永远做着恶梦,在梦里经受人间地狱的折磨!什么时候梦醒了,就是什么时候生命终结!”
    不!柳芸的脑海一瞬间空白,恐惧让她的思路断裂,什么也不敢想,徒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应长安。
    随着应长安将幻忆散的粉末撒来,柳芸避无可避的成了被辣手毒医玩弄于股掌的小丑。
    在意识散尽的最后一刻,柳芸想不起高弘、想不起自己死掉的孩子,想不起杨云柯和自己杀的人,只能记住应长安那凶狠的面容、带煞的瞳孔。
    阎罗,他是阎罗。
    他是阎罗……
    ***
    七日之后,柳国公、柳夫人和柳芸等作恶多端之人,被押上刑场。
    那些株连之人,因罪不至死,皆判流刑。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刑场外却围了无数前来观看的百姓,似是从二十年前处决季樘起,帝京的刑场头一次这般“热闹”。
    刑场上,柳国公等人身着囚衣,面目狼狈,背后插着木牌,东倒西歪的还在念念有词。
    应长安的幻忆散,已经将他们折磨了六天六夜,这些人都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监斩台上,冀临霄一身绯色官服,胸前绣仙鹤补子,正襟危坐。
    烈日、万民、囚徒、刽子手,皆在他眼前拼凑成浩大的画面。
    他神情严肃,目光凛然,下首的楼咏清看一眼刑场边摆放的日晷,轻声提醒道:“临霄,时辰到了。”
    “时辰已到!”冀临霄执了斩首令,缓缓起身,猝然将斩首令甩出。
    “行刑!”
    刽子手刀起、刀落,几颗脑袋带着血滚了下去。
    百姓们爆发出冲天的欢呼声,半城之人皆若狂,额手称庆,场面震撼。
    与此同时,东宫内,英宗赐下的一根白绫结束了高弘的生命。皇后的哭喊声被淹没在层层叠叠的雕梁画栋中,很快,凤宫也传来报丧的声音,皇后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随着高弘一道去了。
    半城的百姓还在欢呼,甚至有人开始奔走,把大奸佞终于死了的消息传给那些没来观斩的人。
    冀临霄还立在那里,楼咏清也起身,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座高楼。
    在那高楼上,站着两个女人。郑长宁一袭白衣,扶着夏舞雩。夏舞雩艳紫色的襦裙盖着高挺的小腹,远远的看着,依旧是那般冷艳逼人,耀眼无比。
    她们相扶着,像是清凌的白梅和妖冶的罂粟,静静望着被斩首的柳家众人。
    这些尸首分家的人,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里,仿佛一切都在血色中终结,尘归尘,土归土。
    夏舞雩不禁双手合十,喃喃道:“父皇、母后、珑姨、圣女,致使蓬莱灭国的人,终于都得到报应了。雩儿还要继续活下去,既是作为蓬莱的公主,也是作为御史大人的妻子和我们孩子的母亲。如果有来生,愿我们再做亲人,都能和和美美的生活到老,弥补这一世对我们的亏欠。”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说到尾声,带着浓浓的虔诚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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