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临霄瞳孔紧缩,这一日之间得知的事太多,他需要时间让自己镇静。
    而就在此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们听见夏舞雩的声音:“大人,是敬王殿下来了,他说能医治义父。”
    不知怎的,冀临霄觉得夏舞雩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第53章 风雨同舟
    房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夏舞雩, 后头跟着沐沉音。
    冀临霄诧异沐沉音会过来, 注意力却在夏舞雩身上,他察觉到她心绪不宁。
    “艳艳。”他唤了声, 又冲沐沉音歉意的一笑,“敬王殿下。”
    沐沉音简短的说:“御史大人若是信得过本王, 就让本王为令尊治伤。”
    夏舞雩道:“敬王殿下说, 他擅长医术。”
    冀临霄松开冀明鹤的手,起身, 将位置让给沐沉音,说道:“有劳了。”
    “御史大人不必客气, 医者仁心。”
    夏舞雩听着这话,心间一沉。
    医者仁心, 这便是她的沐师兄。
    沐沉音是犹豫了许久才过来的, 他在听到了冀明鹤被谋害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当即就想跟着过来, 即便可能暴露自己的江湖身份。
    可是, 暴露身份对他来说是小事, 但若是牵连到长安和雩儿,就是大事了。
    昨晚上楼咏清见到他和长安走得近, 若是他“妙手佛医”的身份曝光,长安的身份便很好联想,这会影响长安在帝京要做的事。
    同样的, 他怕自己对雩儿时不时流露的关心惹人生疑,要是他的身份暴露,也许也会有人猜想出雩儿的身份呢?
    勾魂娘子是个杀人于无形的角色,先前帝京的几起案子,受害者可不就死的不明不白?一旦教人发现雩儿是“勾魂娘子”,楼咏清、冀临霄这些人就定能联想到那几起案子,这对雩儿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沐沉音起先没有跟过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冀临霄带着夏舞雩匆匆过来。
    可待两人走后,沐沉音却陷入了心理斗争。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些都是他从小到大所坚持的信念,是一个医者的准则。
    他和应长安不同,应长安号称“辣手毒医”,比起治病,他更喜欢放毒,他会见死不救,只因看不惯病号,也会倾囊相救,只因对方合他眼缘。他不喜的人,哪怕捧着金山银山来求救也会被他踹走。可沐沉音不是。
    妙手佛医,辣手毒医,一佛,一魔,他们原就无愧自己的名号。
    沐沉音最后还是来了,冒着一切风险,也定要搭救一个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就如他在广阳殿里也是,随随便便就把稀有的百草丹给了柳淑媛。
    给冀明鹤切脉,沐沉音神色稍凝,接着手一挥,一排银针飞出,准确的刺.入每一个穴位,封住了伤势的恶化。
    这手法令冀临霄一惊。这般高妙,竟是他平生所见!
    夏舞雩怕冀临霄再看下去,会看出更多破绽,便道:“大人,我们先出去吧,让敬王殿下专心给义父治伤。”
    冀临霄有些诧异,打量夏舞雩,却仍是觉得她情绪不稳定的离奇。
    接收到冀明鹤认同的眼神,冀临霄说:“敬王,本官和内子先出去了,不会走远,你随时可以叫我们。本官的义父……就拜托你了。”
    “御史大人请放心,令尊伤的虽重,但不是不能痊愈,只是失血过多,才会令医者棘手无奈。”
    “那敬王……”
    沐沉音清朗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御史大人,先熬些当归、红枣、枸杞和红糖,给令尊补血。后面的事,交给本王。”
    尽管冀临霄心中存疑,但还是暂且听了沐沉音的话,带着夏舞雩出了房间。
    房间外,有下人在待命。冀临霄吩咐他们去熬当归、红枣、枸杞和红糖,他回头望一眼冀明鹤的房间,下颌紧绷,神色肃然。
    负手踱了几步,冀临霄驻足,说道:“敬王的医术……我虽不懂医术,但单看他施针的手法,也能判断出在如今的太医院院史之上,须知院史大人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良医。”
    夏舞雩说:“敬王殿下身为皇子,学一两门手艺傍身,不足为奇。”
    冀临霄摇头道:“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皇子会去学医。艳艳,你不接触皇亲国戚,不知道这点。”
    “我……”她怎会不知道?昔日她是尊贵的公主,当然知道皇族并不注重手艺活。
    夏舞雩道:“左右是敬王殿下自己的事,要是他能治好义父,那就是我们的恩人。”
    冀临霄沉然道:“你说的是。”
    见他始终绷着脸,定是心里焦灼的不行,夏舞雩下意识想安慰,可又没办法扯出宽慰的笑容来。
    刚刚,在她告诉冀临霄沐师兄来了的时候,她刚好听到了冀明鹤的话。她听见冀明鹤对冀临霄说,蓬莱灭国是柳家人出的损招。原本惠宗没想将蓬莱举国拿下,却是柳家人为了扶持当今圣上,便拿蓬莱那么多条人命当他们的铺路石。
    她恨,那一刻恨的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从小到大,她记着的仇人,除了那些烧杀抢掠的士卒,就是主战派和亲自下达屠杀命令的那五个人。
    那些士卒,在战争结束后,有的被分派到各地兵营,有的解除兵役回家,杳杳十几年,早就不知道散落在哪里。夏舞雩找不到他们。
    而她虽然恨他们侮.辱了她的母后,恨他们杀了她的家人,却也清楚的知道,是将领专门给他们下了命令,他们才会这样做。
    高弘、徐桂、裴将军,是他们命令将士们奸.淫杀戮,直到黎明!
    她原以为事情只是这样而已。
    却没想到,如果没有柳家从中作梗,或许惠宗根本不会向蓬莱兴兵!
    这个事实,让夏舞雩在震惊过后,便愤怒难当,仇恨占据了身体。她艰难的控制着情绪,看着冀临霄,却见他专注的望着她的眼睛,皱了皱眉,朝她走过来,问道:“艳艳,你怎么了?”
    “大人,我……没什么。”
    冀临霄关切的说:“你情绪不好,是因为义父,还是……”
    夏舞雩费力的扯出点笑意,“我真的没事,大人。”
    冀临霄一怔,只觉得她的笑太过艰难,竟是比哭还要让人心疼。他握住夏舞雩的双肩,低声哄道:“不管你是担心义父还是心里有别的事,不要憋坏自己的身子。我……我是你夫君,你可以依靠我,不必自己硬撑。”
    夏舞雩心里又酸又暖,眼睛有些发烫,微微低头避开冀临霄温柔关怀的视线。她就这样伫立片刻,感受到冀临霄双手下移,环抱住她,她忽然就觉得撑不住了,身子倒进他怀中,寻求这份支撑。
    她语带哭腔的说:“我不知义父都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手心都是血,我看见了,你一定是因为难过才把自己手心都弄破了还不觉得疼。你都这样了,还来安慰我……”
    冀临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血都抹到夏舞雩身上了,他尴尬道:“艳艳,本官不是故意的,这件衣服不要了,回去我再给你买新的。”
    他这么一说,反把夏舞雩逗笑了。这个人啊,怎么突然就搞不清重点了?
    她道:“大人快别抱了,让我给你包扎下伤口。”
    冀临霄听话的放开她。
    看着她撕下衣服,一圈圈缠在他掌心,冀临霄闭眼,脑海里浮现冀明鹤所说的种种。
    关于爹娘的事,无一不让他悲痛气愤。他努力的控制情绪,唯恐会在人前失控,却没想到一旦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他心里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就全变得微不足道了。仿佛他再怎么心如刀割都不要紧,只要夏舞雩能平安快乐。
    冀临霄定定道:“艳艳,我会保护好你的。”
    夏舞雩动作一僵,“大人何出此言?”
    “只是……心里这么想的。”
    “还是义父和你说了什么吧。”夏舞雩敏锐的猜了出来。
    冀临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两个人能走得更近,能走入彼此的心。他想要知道她的一切过往,也想在适合的时候告诉她,自己的爹娘不是别人,正是季樘和如烟。
    冀临霄受伤的手团起,把夏舞雩正包扎伤口的一对小手握住。夏舞雩不知他在做什么,抬眼嗔怪的瞪他一下,却见他另一只手也覆上来了,一起将她的双手握着。
    “艳艳。”他问:“你愿不愿意与我做最亲的人?”
    夏舞雩说:“我们之间不就是最亲之人的关系吗?”
    冀临霄道:“我是说,能和你彼此共享心里最深处的东西。”
    心里最深处的东西……夏舞雩的心一抖,她想,冀临霄该不会怀疑她了吧?
    冀临霄没料到夏舞雩会是这种有点惊恐的反应,他以为是自己操之过急,吓到她了,不免懊恼,“艳艳,是本官的错,不该这么逼你……”
    夏舞雩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了,沉吟片刻,笑道:“不,是我给大人添麻烦了。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我能承诺大人一件事。”
    她如立誓般说道:“冀临霄,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风雨同舟。”
    冀临霄太过惊喜,倒吸一口气,接着猛地把夏舞雩扯到怀里,吻了上去。
    这人这般掠夺,教夏舞雩吃惊了好一会儿。她本想说,还没给他包扎好伤口呢。但是……罢了,由着他们放肆吧。
    她释怀的闭上眼,双臂如灵蛇似的缠了他的脖子,回应起来。
    ☆、第54章 好儿媳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家家户户烹羊宰牛, 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门前的旧符揭了, 换上新的木桃,一壶壶酿好的屠苏酒被开封, 酒香四溢,街道上爆竹声声。
    年三十, 最后一个辞旧迎新的日子, 夏舞雩守在冀明鹤的床前。
    那日沐沉音妙手回春,稳定住冀明鹤的伤势, 提笔写下行药方,让冀临霄照着抓药熬汤就是, 几日下来,成效明显。
    就连冀祥请来的太医见了药方, 都直呼:“华佗在世!此乃华佗在世!就是当年的季樘, 也未必能超过他的技艺!”
    冀临霄高兴之余,内心也疑窦丛丛。
    一个亲王,有百草丹不说, 还身怀如此高的医术。大燕这么多年来有这等医术的, 无非季樘, 如今放眼列国,能达到这般境地的医者也是凤毛麟角, 可偏偏从没人说过敬王就是这样的医者。
    看来,敬王医术超群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那他就是偷学的了。
    冀临霄脑中浮现出四个字“江湖中人”。
    虽说疑心敬王,但敬王救了冀明鹤,冀临霄便打心眼的奉他为恩人。
    他端着药来到冀明鹤的房间,看见夏舞雩正燃起一块香饼。
    清新的味道缭绕开来,冀明鹤缓缓低笑:“这气息很舒服……”
    夏舞雩笑着说:“之前我们软红阁有姐妹虚弱休养的时候,我就给她焚这个香,香方是在一本书上学的,对养病、尤其是养伤病的人很有好处。”
    冀临霄走了过来,“义父,该喝药了。”
    “……好。”冀明鹤在冀临霄的帮助下,缓缓坐起身,接过药来,瞥一眼冀临霄,见他时不时看向夏舞雩,不禁低笑:“盯那么紧做什么?还怕义父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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