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食难安是什么鬼,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玻璃心么。”听见他如此故作夸张,邓芮茗不由嗤笑。
    “我这不是怕你半夜难过得睡不着,想抱我又抱不到,结果更难过么。”前者阖着眼低笑。
    这句玩笑话本让她咧开嘴要反呛,而后半句“想抱又不到”又引得酸楚即时泛起。
    邓芮茗闭上嘴,将快要出口的撒娇硬生生压回肚里。
    确实在这种时候,再多情话也比不过一个真切的拥抱来得有效。可惜他真的很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半梦半醒间能被其拥入怀中。
    平日里,这些不愉快的小心思她从不表露。因为知晓对方工作繁忙,所以不敢给他增添别方面的压力。
    每次都这样,一旦和谈恋爱三个字挂钩,再尖酸暴躁的性格也会变得通情达理。
    即便连亲密的朋友也打趣说过“你们刚热恋就陷入‘异地’也是挺作孽”之类的惋惜言论。可事实正是,作为另一半不能只顾自己,还要考虑对方的感受。
    他已经够耐心了,自己不应再得寸进尺事事都依赖他安抚。
    察觉出对方语气中透着的疲惫,她关照道:“那就这样吧。不早了,你快点洗澡休息,忙了几天了。”
    谢闻并不知晓她心底的为难,在那头对着空气弯了弯嘴角,“好的,你也早点睡。”
    互道晚安后,他拿起睡衣走向浴室,而邓芮茗依旧坐在原位忐忑不定。
    对于这个结果,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尽管当事人不再出现,可事情终归是在众人面前被提及,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并非妄自菲薄,对学校来说,她始终还是“外人”,也不知群里其他老师会怎么看她。
    她愁眉苦脸地托腮思忖,直至母亲喊她刷牙,才起身离开被捂热的转椅。
    经过客厅时,恰巧被老妈看见自己那苦兮兮的脸,一下被其叫住。
    “你大晚上哭丧着脸干嘛?跟男朋友闹不开心啦,还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母亲蹙眉问道。
    她一惊,心想前几天因为高泽天的事情已经被责怪过,这回不敢再把事实全盘托出,便撒谎说了句“没有,就是太困”。
    母亲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个脚受伤的小朋友这两天怎么样啦?他妈妈还有找你吗?”
    “没啊,没什么大问题。”邓芮茗又睁眼说谎话,只是心情比刚才更沉。
    她知晓自己藏不住心情,生怕长辈看出端倪,说完就急匆匆前往浴室关上了门。
    表面来看,事情是差不多搞定了,可是总觉得有哪里没处理好。她边想边烦躁地搓洗|身|子,连皮肤上被搓出几道红印都无心理会。
    是夜,她辗转反侧,隔天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前去上班。
    兴许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强烈,刚上完两节课,还没回到办公室坐多久,就收到副校长发来的消息。
    [曹校长]:小邓,这节你有课吗?没有的话请你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邓芮茗彻底垮下双肩。
    担惊受怕一晚上的flag果然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之前跟我同办公室的老师也碰到这情况了。她儿子放在隔壁班,有天跟一个女生发生了点矛盾,小姑娘回家把事情有些夸大,结果这家长就直接在班级群里at班主任和小孩子的爸爸告状emmmm说你们老师怎么怎么样,其他家长都看见了
    正好班主任和这个老师又是同一办公室,可以说非常尴尬了
    第72章 第七十章(一更)
    她太阳穴一跳,条件反射似的看看周围。确定其他老师都满脸淡定, 趁机迅速小跑去三楼。
    无端端被副校长点名约见, 肯定有事发生。短短半分钟, 她脑补了很多,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昨晚那桩事。
    即使有所心理准备,但刚站定领导就开口说的话仍是让她措手不及。
    “听说昨天晚上, 你们班群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是吗?”曹校长直截了当地问。
    邓芮茗极力掩饰, 面色却依然带着些许窘迫,“嗯,是产生了一点误会, 不过已经解决了。”
    她拣选了一些关键点告知了领导,并略去自己和学生家长恋爱的事实。
    可副校长还是把话题牵引到这事上,“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 但大致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了解了。我没有想插手你私人事情的意思, 毕竟是你的个人隐私嘛,谁都无权过问。可问题在于, 现在有家长向校方质疑你的办事能力, 认为你有失公允。”
    “关于这件事, 我可以再解释!”她眉间一拧, 立即唤道, “自从小朋友脚受伤后,他妈妈就对我的话产生了一点曲解。不过我可以再跟她沟通,让她明白老师始终会站在公正角度处理事情。而且我也提醒过她了, 叫她以后都不要再把这些事情放在班群里讲。”
    曹校长低眉叹气,说话的声音刻意放低,“我想你搞错了。具体哪个家长我不方便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认为的和你有过误会的那位。”
    邓芮茗眼眶睁大,暗道不妙。
    “人家的意思是,认为你作为班主任没处理好事情,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说你在班群里跟其他家长大吵大闹。这点呢,相信对方肯定是夸大了,我们也知道你很有分寸,不是那种性格。然而关键是,因为这事,学生家长对你的工作态度表示怀疑。校方肯定对你予以信任,也跟对方保证你作为教师是绝对的公平公正。虽然事情是暂时压下了,可你必须引起重视。”
    随着谈话深入,听者的耳根因羞惭和不忿而微微泛红。
    领导话锋一转,语气尤为严肃,“另外,感情这种私事,没外人会掺和,但前提是不能给学校和你自己造成负面影响。你知道的,通常为了避嫌,就连老师们的亲生孩子都不会放在自己班里。并非怕老师有私心,而是给其他家长一个安心的交代。鉴于你和那位家长还是情侣关系,我也没有逼迫你非要怎样处理的意思。可你以后务必要留个心眼,为人处世灵活一些,这样才不会被人抓住话柄。小邓啊,站在前辈的角度,我要提醒你。毕竟你目前的工作还没完全落实,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千万保持头脑清醒。”
    她不敢多言,悻悻地退了出去。
    下楼的途中,恰巧碰上另一位主任。对方一看见她,马上问道:“哎,昨天晚上你们班那个家长怎么样啦?消停了吗?”
    邓芮茗正神游,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怔住,眨眨眼恍惚回答:“嗯……后来解释清楚就好了。”
    主任了然点头,说了句“以后自己注意”便转身离开。
    正是上课时间,楼梯上只有自己一人。前者扒住扶手,只觉脚下无力,头脑一阵发涨。
    果然同事之间像有个扩音喇叭,无论事件大小,只要发生了就必然会被传播。
    既然领导阶层都知晓了,那更别提同办公室的那些普通教师。如此一来,哪怕再有人询问详情,也不用担心如何回答。因为什么都隐瞒不了,该知道的早知道了。至于别人背地里怎样议论,亦轮不到她来管。
    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成了真,对此她忧虑重重,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邓芮茗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有气无力地回到办公室。人一急总容易多做小动作,别人都在安静批本子,就她不停按压home键,一次又一次对着毫无动静的锁屏发愁。
    今天课多,所以之前没怎么看手机。要不是因为当下心烦得想找人说话,才不会记起早上谢闻发来的消息。
    “今天事情很多,可能没空及时回你。有事你就说着,我一定会看。”
    刚收到的微信那刻,自己还善解人意地回复了句“没关系”,没料到当下会委屈得无处可诉。
    她没忍住点开微信聊天框,在键盘上迅速按压。打下几个汉字之后,又慢慢地删除干净。
    且不提他工作比她忙,即使他看见了消息肯定会回复,自己也不晓得该说什么。难道告诉他,因为和他的事情,被副校长骂了一顿还搞得人尽皆知么?
    别等下她发泄完了,又轮到他郁郁寡欢,那可真得不偿失。
    邓芮茗思忖着,终是关闭app。
    奈何这份惶恐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导致她中午一进教室看见学生们乱作一团,顿时大发雷霆。她狠狠训斥了所有学生,并面孔紧绷地给他们盛饭盛菜,整个教室陷入异样的寂静。
    直到分完饭,她的脸上还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我警告你们,我现在去吃饭,你们都安分点。二十分就开始念课文,不许做无关的事情。我不希望回来的时候,其他班老师跟我告状说你们很吵,听到没有?!”她瞪眼丢下这句威吓,调头即走,争取赶在餐厅收拾之前吃上午饭。
    然而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像刚出生的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当邓芮茗狼吞虎咽吃完饭菜,又兴冲冲跑回教室查看时,距离刚才还没过去十分钟,教室里已然再度吵得天花板都快震下来。
    她随手抓起书,对着讲台就用力猛拍三下。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更令她头疼的是,一群人举手说“邓老师,高泽天又把谢皇上弄哭了”。
    邓芮茗心里暗暗直骂。抬眸一看,小家伙果真坐在位置上抽噎,鼻涕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她把他和高泽天都叫了上来。
    “你又欺负他了是不是?说了谢皇上年纪比你小,体型也没你壮,你要让让他的!”她正气着,忍不住呵斥。
    高泽天大呼冤枉,噘嘴反驳:“我又没打他,也没骂他,就只是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了?”邓芮茗扯了扯他胸前的红领巾。
    他瞅瞅她没有出声,一旁的谢皇上则哭啼着开口了。
    孩子的声音十分含糊,可问出的问题愣是让她憋下满肚子气无处撒野。
    小家伙问,邓老师,我不能参加比赛是不是因为你是我舅妈?
    她眼皮一跳,转头反问高泽天:“你这么跟他说的?”
    后者神色虚晃,不敢应答。
    谢皇上还在一旁嚎哭,“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她感觉连喉咙都有些发紧,连忙轻拍孩子的背部帮忙顺气安抚,“不是啊,因为你脚扭了。昨晚不是还差点在浴室摔跤么?”
    “可是……可是高泽天说因为你是我舅妈,所以我不能参加……”
    这个小家伙虽然习惯漏嘴,但以往他都能屏住不在校园里称呼邓芮茗为舅妈。当下他把这两个字连念两遍,配合小朋友独有的喘不过气式的哭泣,听得人极为心疼。
    至于是否会被旁边的孩子们知晓她是他舅妈这件事,当事人已经头大得没空在意了。
    高泽天好似嫌气氛不够,又火上加油,多嘴加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妈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给我住嘴,不许再乱说话!”她急忙阻止。
    谢皇上立马哭得更厉害了,满腔疑问化成一句句“为什么”敲击她的神经。
    为什么?难道要跟一群九岁的孩子解释何为避嫌?
    剩下的小朋友们早就从他俩的争执中听闻这个讯息,当下见谢皇上如此伤心,也不免一个个向她投去困惑诧异的目光。
    显然这群小孩无法理解成年人的无奈和顾忌,除了用“闭嘴,安静”或“不要乱讲,事情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诸如此类的一言堂方式之外,邓芮茗想不出其他回应。更操心的是,她不希望舅妈这个称呼会让谢皇上产生反感。
    可是当她强装淡定,又一转眼看见小家伙通红委屈的眼神时,她发觉自己这回真里外不是人。
    不知详情的大人以为她偏心袒护,年岁幼小的又当她故意阻拦,两边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再一想刚和领导谈话的内容,更觉心力交瘁。
    已是午休时分,整个走廊里只有他们班如此嘈杂。面对这群天真而不自知的小家伙,邓芮茗没忍住鼻头一阵泛酸。
    自己何尝也不是特别委屈?就为了点莫名其妙的事,一次又一次被迫争吵。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把学生们赶回位置后便横眉冷目教育起行规,借以转移忿恨。从课间的追逐打闹到上课的随意发言,这些平日里一而再再而三强调的东西摆在今天更成为开火的利器。
    邓芮茗像吃了□□一样,在课桌间穿行,逮到做小动作的学生就开始严厉斥责。怒喝的声音如夏季闷雷,整个教室因此染上沉重的气氛。可她并没收敛的意思,仿佛把怒气迁移至他人身上,就可以抵消自身郁闷。
    可惜现实并如愿。直至她终于撑到下班,回家途中还始终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今天父亲上夜班,家里只有母亲跟自己。她慢悠悠地挪动步子,宛如行尸走肉,并在进门的瞬间宣泄似的把包往地上一丢。
    “砰。”
    背包落地的瞬间发出不小的声响。她这才记起里边还有手机,只好再捡起来确定屏幕没砸碎,才又继续挪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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