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犹豫了一瞬,他便将怀中的赖明明抛到了凌霄怀中,施起轻功离开。
    赖明明莫名其妙地就被丢了出去,凌霄连忙收剑,赖明明才刚到他怀里,就被他借力在腰间推了一下,赖明明整个人被推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掉下了屋檐。
    她本就是病人,被折腾了半日还给人在空中推了两拨,这会儿还没落地,就在空中晕了过去,在掉落地面之前,稳稳落入了一人怀中。
    凌霄已经前往追回,十七虽已负伤,可他轻功了得,很快又与前来接洽的暗卫汇合了,凌霄见时机不退,便没有再追,自觉退了回来。
    十七的身上染了不少血,破天荒的,这些血居然有他自己的。是他失算了,在小九和他说了许多事后,心神不定,才会受了一剑,从受这一剑的那一刻开始,他今晚就注定一败涂地。
    此时此刻,他挺直着背跪在一人跟前,低声道:“属下知罪。”
    那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着他,因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旁人看只知是一位华服公子,他开口,声音略有阴柔,“我倒不知,你还有一个小师妹。”语音似笑非笑。
    十七低头,沉默不语。
    “大忌啊大忌……”华服公子颇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他原先一直以为他是无牵无挂之人,他亦从未显露丝毫,是以他才会这般重用于他,还将无极宫交给了他。这些年来,十七也从未让他失望过,谁知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就让他这般的失望透顶。
    “属下不会背叛主人。”十七一字一句道。
    华服公子轻笑,“你这不叫背叛?”他敛笑,甩袖间怒气忽来,“擅自行事!闹出了多大动静!”明知是陷阱,居然还敢前去!安小九不是他软肋是什么!
    “属下知罪,但凭主人处置。”十七声音无波无澜。
    “宫牌拿来。”华服公子冷声道,这是要罢了他宫主之位。
    十七双手恭敬递上,没有丝毫犹豫。
    华服公子一声冷笑,“杀了她,表你忠心。”说罢拂袖而去。他只给他这一个机会。不然,他不会留他。
    赖明明昏迷了两天,再次睁眼醒来时,已是恍如隔世。
    她睁开眼,看着这古香古色的床幔,半晌,喃喃自语道:“我还活着……”似是十分难以置信。
    “你当然还活着。”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
    赖明明看了过来,就这么望着他,熟悉的面孔,陌生的眼神。二人明明只有数步之遥,她却觉得二人之前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赖明明低头,神色落寞,一句解释都没有。
    屈檀栾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懂她。
    她和大福或许是清白的,可是和那个人……他一想到,就觉得自己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绞着一样,生疼生疼的。之前听说的时候,他还不觉得,可是当看到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像是要融入对方骨血之中时,他忽然觉得他疼到无法呼吸。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他们,他不知自己在看什么,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是想等他们二人抱到腻了,终于愿意松开对方了,可是他怎么都等不来那一刻。
    他在床边守了她整整两天,时时刻刻都盼着她醒,总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和她说,想质问她、想怒斥她、想凶她、更想狠狠地去亲吻她、咬她、报复她。可是等她真正醒来了,他却一个字也不愿意和她多说,甚至不想看她一眼。
    虞不医说,若是一直高烧不退,伤了记忆和脑子也是有可能的。离开的时候他在想,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伤了记忆变傻的好,只认自己一人,粘着自己,他想甩都甩不掉。
    赖明明叹了口气,疲累得不想说话,昏迷这段时间,她接触到了许多被安小九封闭起来的幼时的记忆。安小九之会这样,也是这屈檀栾年少时造下的孽。
    这个世界再怎样也就算了,她都能慢慢接受,可是让她震惊的竟是她在原来的世界居然还活着,有人在不顾一切地抢救她,安小九像是和她……调换了身体,而且,安小九似乎并没有接收到她的记忆,那个世界的病房仪器、还有医生护士差点没把她给吓坏了,好在还没吓傻。
    那个世界的情况,她知道得并不是很清楚。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昏迷的,一直在重症监护室躺着。根据安小九半睡半醒的记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国内了,应该是通过国际医疗救护机到达海外的,以她当时的紧急情况飞那么一趟,至少也要花费数十万,而且后面的治疗也一直在一个相当安静且奢华的环境中,医生和护士都非常亲和。保守估计,她的治疗至少也得花费数百万吧。
    如果她没记错,她不是植物人,而是脑死亡,可那个人却一直还没有放弃她。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土豪。
    那个人像是偶尔偶尔才来看她一次,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每次都像是穿着一套很整洁的黑色西装,这人似乎也不爱说话,有时候,她能感觉到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像是与她相熟已久。这些,全是她这个失去知觉的人的感受。
    赖明明想得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明白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还回得去吗?如果回去了,会活过来吗?还是会被困在那个没有任何知觉的身体里,靠机器维持生命?靠传说中的第六感感受世界?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红桑进来了,是给她送药的,见了她这憔悴的模样,也只幽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赖明明犹豫了下,想起了这个世界的事情来,悄声问道:“红桑姐姐,大福怎么样了?”段哥去救他了吗?
    “他好着呢,昨儿还来看你了。”就是爷没给他进疏竹斋半步,红桑在心中默默补了句。
    “昨天那么晚他还来看我啊?”赖明明惊讶,那个时候不都半夜三更了?
    “傻呀你!”红桑轻点了她额头,“你都睡了两天了!”她靠近她耳旁悄声道,“爷守了你两天了。”
    赖明明一怔,想了一会儿道:“爷真好。”
    “你知道就好!”
    “爷人呢?我要谢谢他!”
    红桑笑,“谢什么呀,晚上他回来后,你好好待他便是,别惹他气了啊。”
    赖明明点了点头,“一定的。那爷……会不会很为难啊?”
    “为难什么?”
    “他救了大福出来,不会为难吗?”
    赖明明这几句话问得红桑哑口无言,敢情她说爷真好是以为爷救了大福,不是因为爷守了她两天?
    红桑叹了口气,总算明白爷心里为什么那么不好受了,嘱咐了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赖明明服了药,迷迷糊糊睡下了。她如今脑子乱糟糟的,知道大福没事就好了,其余的事,她有些理不过来。
    赖明明这次病得不轻,休息了三天才恢复了过来,只是康复后,不像以前那样活力满满了,一直唉声叹气。
    而这三天,屈檀栾也没有回疏竹斋,她连他影儿都没见着。
    这样也好吧,她见着了他,怕尴尬,他会不会要求继续那晚未完成之事?毕竟他答应她的他做到了,而她答应他的还没完成。
    她现在比较想找的人是十七,竹林那晚她有点印象,这两天渐渐回想了起来,安小九好像和十七说了她这个外来入侵者的事,不过十七信不信她就不知道了,他对此没做任何表态。
    第39章 19.6
    想到十七上次受了伤, 只怕这阵子还在养伤中,暂时见不到他,再者, 如果十七真的怀疑她, 应当会主动来找她的吧,碰上这种事, 怎么说该着急好奇的也应该是他啊,这么一想, 赖明明也就不着急了, 先去找了大福。
    出乎意料的是, 大福还在思贤轩,并且被升成了一等小厮,毫发无伤。
    赖明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假少爷居然这么给力?
    “你身子好些了吗?”大福打量着赖明明,有些忧虑道,“像有些瘦了。”
    “还好吧,”赖明明摸了摸自己的脸, “大少爷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大福轻声道,“我本就是被冤枉的, 同他说清楚他就放了我了,因为冤枉了我,所以补偿我做了一等小厮。”
    赖明明听得有些不对劲,“是大少爷放了你?不是少爷帮忙吗?”
    “少爷帮忙?”大福摇了摇头, “少爷怎么可能会插手思贤轩之事。”
    赖明明唇张了张,无话可说。原来,屈檀栾竟是没有帮她。她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失落。
    “小福,”大福犹豫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她,郑重道,“赎身吧,不要再待在屈国公府了,也不要留在疏竹斋。”
    赖明明望着他,低垂下眼眸来,道:“大福,你的身份不简单是吗?”
    大福没有说话,如同默认。
    “不过,我是不相信你那天说的话的。”赖明明仰起头来,冲他咧嘴一笑,“你说你是因为我入了疏竹斋才故意和我交好,我不信,因为在我入疏竹斋之前你就对我很好了!当初你还劝我不要入疏竹斋的,对不对?”她没有忘记,那天在柴房,他是努力地想要护住她。
    二人互望,片刻后,大福才浅浅一笑,“嗯,你是我的朋友。”
    赖明明释然一笑,他们之间是真诚的友谊,真好。
    “钱你拿好,一定要离开这儿。”大福语重心长道。宫主三日前已被主人撤位,在这之后,只怕没人能照应她了。而如今的他,也已无暇顾及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这勾心斗角之地。
    赖明明垂首,也不想去问他是谁的人了,犹豫了一下,她将银票接了过来,“那我收下啦,以后记得来追我还钱啊!”
    大福清浅一笑,点了点头。
    二人会心一笑,眸色珍重,就此别过。
    回到疏竹斋,赖明明立刻就给段念递上了银票,要求赎身,“找我四十两,谢谢。”
    段念一脸为难,推拒道:“这个、我真不能作主。”
    “我签的是活契,只要交了赎身的银子,东家便没有不让我走的权力。”赖明明一板一眼道,“段哥你要真作不了主,那我便报官了。”这地方变了味,她不想多呆了。先前还以为她欠了屈檀栾,她都不好意思走,但现在屈檀栾竟然没有帮她,那她也就不欠他什么了。
    段念拧眉,“你这臭丫头来真的?”
    “当然。段哥,午时前你要是不把卖身契还给我,那我就去报官了。”
    “你急什么嘛,”段念头都大了,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现在先去找爷,至少知会他一声好吧?”
    “段哥你怎么处置我没意见,我只要结果。”赖明明板着脸道,她觉得以段念狡猾的性子像是有后招,只怕没那么简单。
    得,才跟了爷一段时间,这态度都学上了,段念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很快便离开了。
    午后,段念不见人影,赖明明果真去报了官,说到做到,只是衙门里的人却没一个愿意跟她来的,连万能的银子都使唤不动。赖明明明白了,这就是段念的后招。
    赖明明忽地就来了气,直奔虞府。
    屈檀栾这几日还能在哪,定是躲在虞不医那儿的!
    赖明明到了虞府门口,敛了怒气,恭恭敬敬地表示要找自家少爷。
    门房表示要去禀报一声,让赖明明猜中了,屈檀栾就在这儿。可是赖明明等了一会儿,门房那边却传来了消息:你家少爷不在我们这儿。
    睁眼说瞎话,不带眨眼。
    赖明明差点没气炸,她倒不知这屈檀栾是个这么爱逃避的人!至于这么躲着她吗?
    在回府的路上,赖明明火气越来越大,自她穿越而来,再憋屈的事她都遇过,每次都能忍下,可是这回不知为何,只觉得有滔天怒意,难以压制!她就是要走,就是要离开他!仿佛一刻都不能再忍。
    赖明明不知道,她才是那个疯狂想要逃避的人。
    在回屈国公府的路上,她忽然听到路上有人提到了大富翁,说是赌坊新出的一种赌局,似乎正火着。
    赖明明一愣,忽地想到了什么,立马就跑回了屈国公府。一到疏竹斋,二话不说收拾她那点破行李,打包好扛起就走。
    红桑连忙来拦,赖明明不为所动,“红桑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唉呀你走什么呀,卖身契还在呢!”红桑连忙道。
    赖明明道:“我今日才想了起来,曾经,我和爷玩大富翁的时候,爷欠了我一个大冒险,他说以后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都可以,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赖明明垂了垂眼眸,“我要走了,这就是我的条件。所以我现在赎身银子也不用给了,你让爷把我的卖身契烧了就可以了,就这样吧。”
    赖明明说完,利落抬脚往门口走去。
    却不曾想,屈檀栾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
    赖明明对上他,忽然有些心虚,刚刚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可是——听到就听到吧,她说的不就是事实!
    见他不作表态,赖明明唤了他一声,还想将刚刚说的话强调一遍。
    屈檀栾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仿佛她是透明的一样。
    赖明明就这么看着他,谁知道,屈檀栾却在经过她身边时一把扣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捞了起来,别在腰间,霸气地往正屋里大步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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