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茂齐马上挂了电话,再打就打不通了。
    段宇成干瞪眼。
    他想起昨天去商场,毛茂齐和刘杉也一起,他们中午吃了冷面,毛茂齐好像有点闹肚子。后来他问如果大赛发挥失常,比差了怎么办。段宇成想起罗娜的话,就告诉他这是全国性质的比赛,王主任和校领导都会去看,最好别丢脸。
    因为毛茂齐一直这种天然呆的属性,段宇成根本没看出他害怕了。
    “操!”段宇成被逼得骂了个脏字。
    他第一反应是给罗娜打电话,把事情通知她,可罗娜的电话一直占线。他不停拨不停拨,罗娜手机一直在通话中。
    最后都快登机了,电话终于打通,段宇成着急,张口就说:“你电话怎么回事,一直都打不通!”
    没想到罗娜那边火气更大。
    “打不通就是有事,你还一个劲拨什么!”
    说完就挂断了。
    段宇成被吼得不知所措。
    领队那边也在催他:“你联系上没有,这运动员怎么这么没有组织纪律性,到底比不比了,不比我就通知替补了。”
    “别别别。”段宇成连忙道歉,“对不起,他家里有点急事。要不你们先走,我去接他,我们晚一班飞机去。”
    “这个时候了哪能改签?”
    “我们自己买机票,最晚明天肯定到,您通融一下,真的是遇到急事了。”
    家里果树熟了算屁的急事,段宇成在心里把毛茂齐扇了二百个耳光。
    领队见他这么保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算是应允。
    段宇成说:“那……我们的身份证……”
    领队把一叠身份证塞给他。
    “自己找!”
    段宇成忍气吞声。
    他终于如愿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但冰咖啡已经化了,心情也完全不同了。
    第四十章
    王叔病情突然恶化。
    消息还是保姆打电话来告诉罗娜的,她焦急地说:“怎么办, 我找不到吴泽人。”
    傍晚的时候, 吴泽也没有出现在集合地点, 本来约定一起前往机场,但他没来。
    她以为他自己先去了。
    停车场里信号不太好, 保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能联系到吴泽吗?我下午的时候跟他说了老爷子情况不太好, 他过来把人送到医院然后就没影了。”
    罗娜试着给吴泽拨了几个电话, 能打通,但没人接。她告诉保姆自己也联系不上他。保姆问:“你能来一趟吗?”
    “这……”罗娜看了眼时间, 去的话, 飞机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她的犹豫让保姆更急了。
    “行!你们一个个都不来, 合着老爷子是我亲人吧!你们不管我也不管了!出事了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一个“后悔”把罗娜说得手心全是汗。
    “你们在哪家医院?”
    她的车在地下车库停了不到两分钟,再次开走。
    前往医院的路上,罗娜不停拨打吴泽的手机, 但吴泽一直不接,同时段宇成的电话又一直往里进。焦躁让罗娜的坏脾气又上来了, 最后她接通段宇成的电话, 内容也没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然后摔了电话。
    天黑了。
    路上灯影交叠。
    最后一次见王叔时, 他有意无意拉她手的那一下,此时好像成了某种征兆。
    吴泽还是不接电话,罗娜在等红灯的时候急得哭了出来。
    “王八蛋……”
    赶到医院时,王叔还在急救室。他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陷入昏迷, 现在靠呼吸机维持。医生以为罗娜是家属,跟她说了基本情况,什么血糖高,电解质不平衡,血压不稳定,出血处水肿很厉害。罗娜根本听不懂。
    “能治好吗?”她只关心这个。
    “这不好说,还要看后续手术情况。”医生解释完就走了。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罗娜拿着通知书,努力辨认上面的字。通知书上写着“尊敬的患者家属,患者王怀浩因——就诊,临床诊断为——,院方积极救治,目前病情仍然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出现——,危及生命,特此通知您,请您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治疗。”
    所有“——”都是医生手写部分,字迹就像搅在一起的麻绳,看得人头晕眼花。
    医生给罗娜一支笔。
    “请在患方处签个字。”
    罗娜茫然,“什么?”
    “请签字。”
    “这些地方写的是什么?”
    “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些。患者家属,请您冷静一点,先把这个签了。”
    罗娜回头,把笔递给保姆,保姆像躲瘟神一样往后退了几步,说:“你签,我才不签!”
    罗娜看着这张天书一样的通知书,对医生说:“我也不是他的家属,家属还在来的路上,能不能等他到了再签。”
    医生点点头,他对于这种心态已经习惯了,很多家属不愿意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好像不签就能阻止死神降临一样。
    医生暂时离去,罗娜靠着墙边蹲下。
    旁边就是一排横椅,可罗娜不想坐,那些椅子一定被很多病人坐过,让罗娜感到一种隐形的可怕。
    罗娜从小就不喜欢医院,或者说对医院很陌生。她爸妈也是运动员出身,身体素质非常好,自己从小到大也没得过大病,去医院的次数寥寥可数。她受不了医院的氛围。病人缓慢的移动速度,家属苦森森的表情,甚至拥挤的挂号队伍,都让她感到压抑。
    蹲了一会,她起身,往走廊尽头走。
    “你去哪?”保姆在后面问。
    “去买水。”罗娜随便编了个理由,她只是想走动一下。
    罗娜走到安全通道口,再次拨打吴泽电话,还是没人接。不是关机,只是不接而已。手机没剩多少电了,罗娜心想干脆把这点电都打完算了,便不停拨电话。
    然后某一刻,微弱的铃声忽然传入耳朵。
    吴泽的手机铃声是一首老英文歌,铁匠乐队的《dream on》,从他有手机以来就没变过。那旋律罗娜太熟悉了,只听前奏就能把整个曲子串成线。
    罗娜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声控灯亮起。罗娜没有看到人,但手机铃声还在响,主唱用嘶哑的声线唱歌。
    everytime that i look in the mirror.
    (每一次我看着镜子)
    all these lines on my face getting' clearer.
    (脸上的皱纹日益明显)
    the past is gone.
    (昔日已远)
    it went by like dusk to dawn.
    (像黑夜变成黎明一样消逝)
    罗娜顺着这歌声往下走,很快闻到浓浓的烟味。转个弯,看到一道暗沉的黑色背影,独自坐在台阶上抽烟。
    i know what nobody knows.
    (我明白没有人会知道)
    where it comes  where it goes.
    (它来自何方,去向何处)
    i know it's everybody's sin.
    (它是每人皆有的罪)
    u got to lose to know how to win.
    (你无法知道如何赢过它)
    “吴泽?”罗娜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你干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长时间?”
    手机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终于断掉了,世界重新陷入安宁。
    地上堆了满地的烟头。
    吴泽就像个活化石一样,不紧不慢抽烟。
    罗娜拿出病危通知书。
    “你看这个,医院下了这个。”
    吴泽眼神微移,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他随意扫了一眼后,从罗娜手里抽来笔,在通知书上签上名字。
    “拿给他们吧。”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
    罗娜愣愣看着手里的纸。
    “你这就签了?”
    “不然呢?”
    罗娜往楼上走,上了两阶台阶停下了,把通知书塞给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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