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你发动战争的理由!沈炎,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从我们死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这里不会是二十一世纪!永远都不是!鬼迷心窍、执迷不悟的人是你才对!你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带来这里,把战争和伤亡带来这里,就是最大的错误,现在我要亲手终结它。”
    她拔剑,剑端凝着寒光。
    沈炎唇角笑意淡却。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正与她刀剑相向一决胜负的时候,心还是不免颤抖起来。
    “你别后悔,这一次,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他扣着扳机,子弹蓄势待发。
    云樱冷笑:“彼此彼此。”
    语落,剑出。
    从宫墙外吹来大片的白桜花瓣,随着二人翻飞的身影飘然而落。
    一黑一红,似暗夜里跳跃的火焰。
    ——“你叫云樱?嗯...干脆叫你樱樱好了。不愿意?啧,云樱樱也行啊!”
    ——“哟,云樱樱,早上好!其实我今天想逃课来着,但这样就见不到你了,所以哥就来了!”
    ——“班花?当然是我们樱樱咯,不止是班花,校花、市花、地球花、宇宙花都是她!哎哟,轻点!”
    ——“云樱樱,我…喜欢你。”
    长剑划过碧蓝苍穹,直指心口。
    火铳的枪口直指眉心。
    对视间,彼此微微动容。
    云樱弯起眉眼:“一起去死?也好。”
    她用力,刺穿他的胸膛。
    他却…没舍得扣下扳机。
    血以极快的速度溢出,染红剑柄,爬上她葱白的手指。
    她一怔,松开了手。
    面前的人屈膝跪地,轻咳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沈炎......”她蹲下身,眼波摇晃得厉害,“你为什么没有开枪?!为什么!”
    说好了,彼此不会手下留情,为什么?为什么又骗她!
    他低低地笑起来,唇角的血和她眼角的泪,决堤般往外流。
    他伸手,指腹轻柔擦过她的面颊,虚弱的笑容盛满哀伤:“云樱樱,我又犯贱了……”
    他是那样地想要回到过去,回到21世纪,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场浪漫的告白,甚至计划好了和她的大学时光要如何度过,想好了未来如何早早地把她娶回家,想好了这一生要如何珍惜她呵护她,哪怕美人迟暮,哪怕天荒地老......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他。
    视线渐渐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温和,亦如初见:“不要哭,云樱樱……”
    殿内传来凄凉的歌声,盘旋在正殿上空。
    云层散去,连绵细雨中,那光灿若琉璃,却再也照不亮亡者的眼睛。
    沈炎的手无力地滑落,指尖凝固的血被雨水冲刷,自他身下泼墨般涌开,好似彼岸红莲,徐徐绽放。
    歌声停了。
    从正殿里走出一抹身影,华丽宫装,嫣红长裙,却失魂落魄得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云樱起身朝她走去,蒙泪的眼波倒映着她温婉的容颜。
    “宋芸熙!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怀里啼哭的孩子递给她:“云樱,你能帮我照看晋儿吗?无须给他荣华富贵,只要他能平安长大就行,如果可能,请不要逼他坐上皇位,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你要做什么?”云樱扣住她的肩膀,心里隐约不妙。
    却见宋芸熙笑了,不是曾经少女明媚又天真的笑容,而是历经沧海后终于找到归宿的释然。
    “云樱,我要去陪阿珏,晋儿就拜托你了。”
    “喂!宋芸熙!”云樱追上去,那嫣红身影仿佛一朵飘摇在风里的花,眷恋地坠在君王身侧。
    她回头朝云樱淡淡一笑,咬破了藏在齿间的毒.药。
    血似蜿蜒的河流,缓缓滑过唇角:“阿珏,你无需再嫉妒什么了,我做不到为季鸿而死,却为你做到了……”
    云樱怀里的孩童大声地嚎哭起来,她不忍地拢住他的眼睛,声音哽咽:“晋儿乖,你娘不要你,我要。”
    她转身走出空无一人的大殿,幡旗在雨中无力地垂下。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失去了......
    ……
    淳光十二年。
    莲国。
    先帝殉国,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御龙。
    ……
    “女皇大人,早朝第一天感觉如何啊?”曹慧抱着晋儿在膝盖上玩,揶揄地问云樱。
    明黄龙袍的女子瞪她一眼:“不怎么样,一群老头叽叽喳喳个没完,既然质疑我的能力,当初又干嘛非把我推上皇位?说什么我是铲除叛贼,守护莲国的头号功臣。”
    说到此处,她眼神黯淡下去,“真正的功臣,是那些以身殉国的英魂才对。”
    曹慧也叹气:“沈炎他…唉…不说了!”
    门口有太监禀报:“皇上,穆宰相和叶尚书求见。”
    曹慧听见叶尚书三个字,忍不住朝门外看去:“你真让叶淮风当尚书了?”
    “嗯,先前的户部尚书死了,暂时没有信任的人,叶淮风本来就是皇商之后,做这些并不难。再说,男神的办事能力,我还是很放心的。”
    她冲太监颔首,淡声吩咐:“让他们进来。”
    曹慧趁这空档又插嘴:“对了,你怎么让穆流芳当宰相?那混蛋可对你心怀不轨!”
    “他是穆侯府家的嫡孙,又是状元出身,无论家世还是才学都算得上拔尖,为什么不用?”云樱端了茶盏,微挑的眉梢有睥睨众生的傲气,“再说,他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曹慧用晋儿的小手比了个大拇指:“得,你牛.逼!小的给大佬跪下了。”
    “臣穆流芳(叶淮风)参见皇上!”
    殿内传来两道男声,打断曹慧二人的对话。
    云樱放下茶盏:“爱卿平身。”
    曹慧在一旁憋笑:哎哟妈呀,太你妈搞笑了!
    云樱余光睨她一眼,示意她带了晋儿下去,曹慧知趣地退下,路过叶淮风的时候,忍不住小声打趣一句:“哟!男神当官啦!”
    叶淮风没理她,只端庄地起身,一脸正经:“臣有事启奏。”
    身侧的穆流芳冷哼一声,也道:“臣也有事启奏,当比叶尚书所言之事更迫在眉睫。”
    “哦?不知宰相大人是否有先知能力,微臣还什么都没说,您就知道我启奏所为何事?”叶淮风冷眼看过去。
    穆流芳拢拢袖子,反唇相讥:“不过是工部请求修葺的银两数目过大,开支过重,来找皇上商讨对策罢。”见叶淮风表情微青,知道自己说对了,便露出些许得意之色,遂道,“臣要启奏之事,与兵符一事有关。”
    云樱眸色略沉,坐直身体,抱歉地看向叶淮风:“叶尚书稍等片刻,朕与宰相细说之后再与你商谈。”
    叶淮风虽和穆流芳不对盘,但江山社稷更为重要,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私情,站去一旁,不作言语。
    大殿里回荡着穆流芳醇厚的声音,叶淮风抬头看去,龙椅上的女子一袭金色长袍,额前坠着金色流苏,堪堪将年轻稚嫩的脸庞衬出一抹庄重之态。
    自从三年前那场筵席一别,他就再为见过她,有时夜里会梦见当初一同去雪山旅游的场景,半夜他透过玻璃窗,看见她和沈炎依偎在月光下的身影。
    那一刻,他嫉妒、难熬,却又隐忍、克制。
    沈炎自流火赶来,将她带走的那一夜,他去酒楼喝个伶仃大醉,他早就输了,在当年分班的第一天起就输了。
    他只是没想到,一度嫉妒的人,会死在云樱剑下。
    更没有想到的是,心里的某个角落,竟在偷偷窃喜,卑鄙地以为这样就有了追求她的机会。
    但,从那日起,他再没见过她的笑容,仿佛空荡荡的皮囊,魂魄随着战火一并逝去,再也...追不回来了。
    有风涌进殿堂。
    叶淮风微微侧头,他看见紫色的花瓣从袖袍间穿过,落在锃亮的琉璃地面上。
    是紫阳花的花瓣。
    方才来的路上,瞧见宫内种了好些紫阳花,簇拥着盛放在六月的阳光中。
    浇水的宫女们小声聊天——
    “皇上好像特别喜欢紫阳花,好些衣服的图案都是紫阳花,我记得,紫阳花的花语好像是重聚?”
    “你不知道,皇上曾是亲王府世子妃。”
    “这就难怪了,世子爷他......”
    “嘘!别说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若是惹了皇上不悦,当心你的脑袋!”
    重聚吗?
    叶淮风失神地看着掌心的那瓣花,阴阳两隔,还能…重聚吗?
    起风了。
    花瓣从他掌心飘摇而去,似蹁跹的蝶,一路乘风,越过桂殿兰宫,越过渐渐恢复繁华的龙城,越过修葺中的城门,落在南郊的羊肠小道上。
    马蹄踏过,马端的男子一袭玄色锦衣,脑后马尾幡旗般翻飞。
    那双清冽的凤目噙着无尽思念,遥遥望着前方。
    ——云樱,我回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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