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宝珠倒不是真的多狠心,若那杨大勇切切实实的是有难处,张记也不是不能放过他,毕竟一点损失她还是能承受的起的。偏生这位不仅不是为着家人或是难处,完全就只是因为被银子迷了心窍,才办下糊涂事,而且张记许多消息,这位可是都忙不迭的送去周记换好处了。这样的人要是还留着,岂不是个祸害?
    吴管事儿神情镇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瞧见有人露出了不忍的神情,当即就上前一步,拱手对林宝珠道谢。
    “东家仁厚,前些日子家中小儿病重,若不是东家伸出援手先借了银子给我,怕是我那儿子又要遭难了......”说着,吴管事儿就切切实实的跪在地上给林宝珠磕了个响头。
    林宝珠被骇的往后一退侧身算是躲开了吴管事儿的重礼,就算来这里许久了,可她还是见不得人又跪又些的。就算是感恩戴德,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的礼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了吴管事儿的话,再加上大家伙大多都知道吴管事儿家里的情况,所以也就知道,东家不是不仁义,也不是狠心肠的人,实在是杨大勇做的,过了底线才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刚刚还面露不忍的人,这会儿也就惊醒过来,连连点头感慨起来。
    也是有了吴管事儿的一番话,大家伙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见东家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这才纷纷离开有条不紊的干起了自个的活计来。当然,相比于之前人心惶惶的模样,现在倒是各自都带了许多轻松自在。
    看着事情稳定下来了,想着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林宝珠就跟着石大勇的货车一块回了村子。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之前坦荡的很的石大勇,似乎总是躲躲闪闪的,说话也不尽实了。
    不过到底不是秀娘嫂子,她也不好多问。只是等回到村里以后,没一会儿秀娘嫂子就跟招娣过来了。俩人看着林宝珠,似是有许多话说,但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只管强颜欢笑着跟林宝珠说些闹话。
    说是闹话,可每每出口,她们却总笑不起来。甚至一向算是乐观,天天跟大丫一块说不哭的招娣,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边上从招娣边上走过来的大丫扯着林宝珠,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舅娘......舅舅呢?”
    一听大丫开了口,惊的张秀娘跟招娣赶紧把大丫拉过来。
    这下,就算林宝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能猜出来,她们瞒着的事儿定然是跟自家那个一直没有音信的汉子有关的。
    联想到石大勇一路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突然莫名的生出了不好的想法。登时之间,也顾不上思虑别的了,只拽着张秀娘,连连发问。
    张秀娘本就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之前自家男人回来说,衙门那边似乎传出信来,说是满囤兄弟不好了的时候,她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又说宝珠还不知道,她又担心村里有人会先得了信来说道,再让宝珠没个心理准备接受不了。却不想,甭管来的时候想的多稳妥周到,到底还是瞒不住。
    “宝珠,你先别着急,许是同名同姓也不一定......”张秀娘手忙脚乱的扶住林宝珠,连连安慰道,“只是外头有人传的,可没个准当信儿呢。”
    林宝珠压下心底里的惶恐跟难受,闭了闭眼,半晌才一瞬不瞬的看着张秀娘,声音颤抖悲戚的问道:“嫂子,你别骗我,到底怎么了?”
    见实在捂不住了,张秀娘不由得就红着眼眶哽咽起来,然后低声说道:“你大哥从县城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说是满囤在北岭没了......你大哥生怕岔了消息,就去衙门打探,才知道前些日子满囤的的确确是被人偷袭了,说是带毒的刀子刺进了心口窝......”
    一瞬间,林宝珠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透着凉意。她死死的咬紧牙齿,不敢发出一点呜咽的哭声,只是两行眼泪却不争气的噼里啪啦掉下来。
    “我不信,他说过会活着回来的......他说过的......”似是呢喃又似是自我安慰,待到声音落下,张秀娘才忍不住先哭出来,然后抱住宝珠帮着她擦起眼泪来。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
    可张秀娘预想之中的痛哭并没有出现,林宝珠甚至把嘴唇都咬破了,森森流着鲜血,却也生生没有哭出来。她只反复问道:“他不会舍得的,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边上大丫跟招娣都担忧的看着她,大丫甚至害怕的拉着她的衣袖,跟着掉起眼泪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只是听石大伯说舅舅,所以才问了一句,为什么舅娘跟大娘这么难过?
    招娣看大丫跟着哭起来,赶紧把她拉过来抱住。一时间,张家愁云满布,好不悲痛。
    本还是晴朗无云的天,突然响起了晴天霹雳,片刻之后,就犹如林宝珠的心一般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摔成几瓣,只砸的路上的孩子跟老人骂咧着往家里跑。
    可是林宝珠现在却丝毫不顾外面的磅礴大雨,她只一心想着要找到自家汉子,要听到切实的消息。她咬着牙推开张秀娘,然后惨白着脸不顾一切的往外跑去。
    自家汉子说过,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以到衙门去寻捕头柳四。她要去问问,自家男人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传出说自家男人没了的信儿来。
    她踉跄着,狼狈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助跟害怕。可是她不敢哭,不敢吵,就怕一哭就泄了心头那口气,让自个接受这个消息。
    劈头盖脸的雨点打在她脸上身上,打的人生疼,直到被秀娘嫂子一把拽住她,她才脚下一软昏死过去。
    又是一番人仰马翻,终于林宝珠还是醒过来了。而此时,得了消息冒雨去了一趟镇上寻乡老的里正,也是一身湿漉漉的赶了过来。
    见到林宝珠,他叹口气,看着一脸希冀的林宝珠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可这事儿,不说又不行,总不能一直瞒着不是。
    “满囤媳妇,你也别太伤心。”虽说还没有准信,官府还没接到文书,可听说前些日子来购置张记吃食做粮草往北岭运送的人说,张满囤张将军的的确确是中了暗算受了要命的重伤,军中两位医术极好的军医都束手无策......
    林宝珠看着张里正郑重的脸色,心里已然知道可能听到的结果,可她怎么可能相信呢?鏖战都坚持过去了,跟匈奴以命相拼的时候,自家汉子都胜了,怎得要回来了,却没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里正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安慰的话,可实际上,丝毫都未听到耳朵里。边上几个妇人也是面色悲痛的安慰着,亦是没能让她听进心里。
    过了半晌,一直没有动静跟声响的林宝珠,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里正问道啊:“里正叔,官府可已经有了切实的文书跟布告?”
    “这还不曾有。”张里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道。只是一息之间,他大概就动了林宝珠的意思。可是往年时候,也不是没有碰上过去当兵的后生没了的事儿,一般都是许多日子之后甚至半年一年之后,才能接到官家的布告文书。当然,虽说他想到了这里,看着林宝珠那闺女松了口气的模样,却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罢了,就让她先有个盼头吧。万一若是真没了,也算是有了个准备,也免得太过悲伤想不开了。说实话,现在的桃树湾村,没有他或许可以,毕竟能当里正的也不止是他一个。可是没了林宝珠没了张记,那却是不行的,少不得要兵荒马乱了。
    当天后晌,跟林宝珠亲近一些的妇人都凑在一起开导她。不过却都被林宝珠婉言送走了,她坚信自家汉子没有出事儿,她还等着那汉子风风光光的回来见她呢。
    虽说大家伙儿心里也难受,看着林宝珠也担忧,可是到底没能拗得过她。左右都在一个村,再看宝珠也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索性大家伙儿也就各自又去作坊忙起来了。
    许是担心大家再来说道什么自家汉子没了的事儿,在头黑之前,林宝珠就干脆的把作坊跟前院的小门上了锁。又哄了张秀娘跟招娣离开,只是大丫却说什么都要守着她,甚至跟个小尾巴一样,连她去茅房都要跟着......
    第二日,林宝珠亦是没有见什么人,好像日子就像平时一样再次恢复正常了。而昨日她的失态跟担忧,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同时,村里人虽说在家里会说道几句张满囤的事儿,可出了门却都不愿多嘀咕说道。
    到了晌午时候,大家见林宝珠果然跟平日里一样,似乎真就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各家妇人虽然放心了一些,可多少也觉得有些不舒服。说实话,之前担心是因着张家小两口感情极好,可现在看起来,他们倒是看不懂了,要是宝珠是真心实意的,怎得就一点都不悲痛呢?
    这下,本来还算平静的村里,多多少少就流出了一些流言蜚语跟难听话。
    而林宝珠则一点都不在意那些,只管每日里缝缝给自家汉子准备的衣裳,然后做些吃食,顺便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好像,并未得到任何消息一般。
    只是,许只有林宝珠自己知道,自个所做的吃食,都是那个汉子喜欢的。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报了怎样的心情等着最后的宣判。
    再过一日,林宝珠做了些卤肉跟红枣糕,像是平时一样,打发大丫送一些去给石家。而自个,则盛了一些包好存放起来。
    这厢还未忙完,就听见有人拍门。等她去开了门,却见是之前一直跟她杠着的周掌柜,随后还有个穿红戴绿表情很是喜庆的妇人。
    “张家夫人,前些日子是我拧巴了,今儿咱们再好生谈谈生意上的事儿。这样,就按着你们张记的道道走,我不再计较那坏茶的损失了。”说着,周掌柜就带了人自行走到了院子里,然后说道,“我这赶了一道儿才过来,还请夫人给一杯茶水解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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