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初夏的轻柔暖风包裹着香味四溢的小店,以及周围错落摆放的圆桌和竹椅。五个人下了车,有说有笑地走到这儿,刘敬平回头介绍道:
    “我说的就是这家店,这里的烧烤味道不错,很久以前我来过一次,没想到它还在。”
    “你是有多惦记这个味儿啊,”方若璇感到惊讶,“大老远的,特意跑到延庆?”
    “我猜,有故事吧?”凌江笙斜眼一笑。
    “没故事,就是单纯的好吃。”
    “可能吧,”方若璇打量着附近的环境,“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萧静雪坐下来调侃道:
    “敬平哥,你选在这儿,是不是因为这里认识你的人比较少,你喝醉了也不怕丢掉形象?”
    “他才不怕丢人,”方若璇嚷道,“不论什么场合他都照样发酒疯,没差的。”
    刘敬平不理她,和程嘉树研究着菜单,他们选完之后,又交给女生们去补充。点好了菜,刘敬平才说:
    “这家有一种酒,很好喝,容易让人回忆起过去的事……”
    “原来你是为了酒而来的呀!”方若璇笑声爽朗,“有这么神奇的酒吗?那我们可要买几瓶带回去。快期末考试了,我们上考场前喝一点,就能想起学过的知识啦。”
    “若璇你这张嘴啊……”萧静雪摇头叹息。
    “和刘敬平一个样,”程嘉树附和她,“你说他俩拌嘴的话……谁能吵得过谁?”
    “必须是若璇啊,”萧静雪配合道,“敬平哥绝对不敢赢她。”
    坐在程嘉树另一边的刘敬平越过凌江笙,看向坐在萧静雪身旁的方若璇。她气定神闲地从桌子中央的盆里抓了一只麻辣小龙虾,慢慢剥着。凌江笙觉得气氛有些怪,就默默地剥虾、吃虾。程嘉树戴上一次性手套,剥好一个就放到萧静雪的碟子里。
    凌江笙咬了一口虾肉,悠闲地感慨:
    “有男朋友的人真幸福啊,不用自己剥虾。”
    刘敬平刚剥完一只,听了这话,马上伸长胳膊递给方若璇,还对凌江笙解释道:
    “抱歉,你就自己动手吧,不然,乐康要是知道了,心里该不是滋味了。”
    凌江笙双目含笑,挨近了方若璇:
    “刘敬平真的蛮好,你跟了他,我和静雪都放心。”
    方若璇没有正面回应,只抬眼看看刘敬平:
    “不用帮我剥啦,我自己剥着吃香甜。”
    “你这话听着好耳熟,”萧静雪眨眨眼,“是《红楼梦》里薛姨妈说的吧?嘉树,《红楼梦》里有一回写到吃螃蟹的场景,看得我口水横流……”
    “《红楼梦》在你眼里就是美食大全吧?”方若璇调笑她,“人家可风雅着呢,吃了螃蟹还要作诗。”
    “那我们也来作诗啊!”凌江笙建议道。
    萧静雪为难地说:
    “膏肥黄满的大螃蟹换成了麻辣小龙虾?附庸风雅也不带这样的吧?对着它们,我一点儿诗兴都没了!”
    “算啦,改天你们都去我家,我请你们吃最好的螃蟹,到时候再作诗吧!”刘敬平拿起一只小龙虾观察着,“这货也值得作诗?你们学z文的真不可思议,没事就吟诗作赋的……像我和程嘉树,看到这玩意儿能想到什么?我们只会联想到二叉树——”
    他举起双臂模仿小龙虾的钳子,跟程嘉树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刘敬平笑得有些夸张,不慎扯痛了唇角的伤,就捂住嘴“哎呦哎呦”地呻吟了两声。
    程嘉树扳过他的头,用湿巾轻轻擦拭他嘴边的辣油,责怪道:
    “嘴都破了还要吃辣的,这么一刺激,不是更疼了吗?”
    “唔,不要紧,我可是‘轻伤不下酒桌’的!”
    程嘉树深深地注视着他。
    “看我干嘛?”
    “你爸……真的没有打过你?”程嘉树忍不住问道。
    刘敬平喝完杯里的酒: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只有那么一次……”
    店老板送来了第一批烤串,他们就一边吃着一边听刘敬平回顾往事。
    “我初中时沉迷于网络游戏,不舍昼夜地玩,我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把我从电脑前拉走,我反抗,他就打了我一顿……”
    “能把你爸气到动手,你肯定很过分啊!”方若璇说。
    “打完我,他就命人把电脑装箱,从书房里搬走,当时我感觉好扎心啊,哭得撕心裂肺的,还扑上去想抢回我的电脑。我爸的助理负责抓着我,我还咬了他一口……”
    刘敬平讲到这里,脸微微一红。
    程嘉树恍然大悟:
    “原来你咬人的本事是从小就锻炼出来的!”
    “别打岔,”刘敬平忽然眉飞色舞,“我多聪明啊,当时灵机一动,就冲我爸喊:‘邓爷爷说了,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你们知道吗,我爸表面上沉稳温厚,骨子里却桀骜不驯,他这辈子就没真正佩服过谁,唯独敬佩邓爷爷,那是他终生的偶像。所以我一抖机灵,抬出邓的话,我爸立刻就决定不搬电脑了,给放回了原位。”
    凌江笙沉思着问:
    “你爸……怎么会把邓当作偶像?他很关注时政么?”
    方若璇手里的烤串突然掉到盘子上:
    “啊,我明白了!敬平,你的名字……”
    “你们才看出来啊?”刘敬平喝完杯里的酒,兴奋地解释道,“我爸对邓爷爷心怀感激,觉得没有邓就没有他的今天。92年春,我出生了,那时南方谈话刚结束不久,我爸很开心,一激动就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程嘉树看了他一眼,和他碰了杯:
    “你爸真应该感谢这个人。”
    他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呢?不搬电脑了,然后呢?”萧静雪催促刘敬平继续讲。
    “我以为没事了呢,谁知几天以后我爸专门请了一位老师,教我编程,还说与其迷恋游戏,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其实我爸根本没指望我在s上有什么发展,后来我才知道,我爸给我那位启蒙老师的任务是把我教恶心了,让我一看电脑就想吐,再也不碰它才好呢!因为我爸搞不定计算机,觉得学这个比上刑还痛苦,哈哈哈哈……谁想到我一学,竟然比对玩游戏更感兴趣,就一路学下来了,参加竞赛还接连获奖,我爸觉得我超神……”
    “你爸好开明啊,没有把你送到杨永信那里电一电,嘻嘻。”方若璇笑道。
    “我爸哪里舍得,”刘敬平喝了酒之后开始狂吹,“小时候我生点小病受点小伤,我妈我爸都很心疼。我妈一向很温柔,但保护我时像只母狼。要是杨永信敢电我,她就敢把他那个狗屁戒网瘾中心炸了你们信不信?我爸呢,更希望我能健康快乐地长大,现在不怎么管我了,也不再禁止我打游戏啦,虽然有时说我几句,偷偷断个网之类的……反正只要不赌博不吸毒不嫖娼,基本上我想干什么都行。”
    凌江笙惊奇地说:
    “你爸的要求……还真低呀!”
    萧静雪直愣愣地望着他:
    “敬平哥,你这一抖机灵,改变了你的人生走向啊!”
    程嘉树眼里流露出艳羡之情:
    “真的好羡慕你,初中就能学习编程。我上初中时,家里连电脑都没有,后来王金昊带我去网吧,我爸知道了还把我狠揍了一顿,很久都不给我零花钱了。到了高中,学校里教了一点点计算机的基础知识就没下文了。刚上大学的时候,王子墨笑话我,管我叫‘两个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其他人不禁捂着嘴偷乐,萧静雪没有笑,心酸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嘉树,不要难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的基础不好,不全是你的问题,但明知基础不好还不努力就是你的问题。现在你成了年级第一,可见是拼了命了……”
    “就是啊,小程程现在特别厉害!”刘敬平为他倒满酒,“我们学理工科的,无非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程嘉树有实干精神,他们实验室的老师夸他动手能力强……”
    他摸摸红肿的嘴角,瞥着程嘉树揶揄道:
    “今天我才有体会,你的动手能力真强。”
    程嘉树内疚地与他干了一杯:
    “别老抓着这个话柄了。哎,你们知道吗,刘敬平做事也特靠谱,在我们兼职的地方,那个研发部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刘敬平说能实现的,那是真的能实现。”
    刘敬平放下酒杯,右胳膊豪迈地一挥:
    “这话还有后半句你们知道吗?”
    “什么后半句?”程嘉树不解。
    “后半句是:程嘉树说不能实现的,那是真的不能实现!”
    女生们钦佩地鼓掌欢呼,刘敬平要抱程嘉树,却见他转身抱了抱萧静雪,就添油加醋地说:
    “我们部门开会,总监都要和我俩商量,我俩给大家把关。一般情况下,我拍板说可以实现了,大家才开始做。我不同意的,他们就去找程嘉树,因为那些需求要么非常奇葩,要么实现难度很大,我才懒得做呢!可小程程他总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一遍遍地试验,生怕经理和户不满意,想法设法地满足他们。为了顺顺当当地挣点钱,他总要想得比所有人都周到深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所以他现在实战经验特丰富……我们叫他老中医算是叫对了,他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嘛!给他一点时间,他什么都能鼓捣出来,要是他也鼓捣不出来了,那才算真的没辙了。”
    程嘉树谦虚地敬了大家一杯酒,第二批烤串端上来,他们争争抢抢地吃得不亦乐乎,谈话也没停。
    刘敬平不小心碰到伤口,这次并没叫喊,侧头盯着程嘉树颧骨上的淤伤,发现他完全没在意这个,不由得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眼泪差点流出来。
    已经略有醉态的程嘉树见他忽然情绪低落,就一把揽住他的肩:
    “你咋啦?”
    “我,我想问,你爸,真的经常打你吗?”
    程嘉树苦笑片刻,灌了一大口酒,爽快地说:
    “当然了!我爸脾气不怎么好,打过我很多次。嗨,我挨打那是家常便饭了。咱们都是好朋友,我说给你们听也不怕你们轻视我。今天,我就跟你们念叨念叨我被打得最惨的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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