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树果然常常来北大,有时是应聂虹邀请参加吉他协会的一些活动,多数情况下,他都陪着萧静雪在理教上自习。他们最喜欢讨论课的教室,几张深紫色的大桌子拼在一起,不至于显得太逼仄,、电脑、手机之类的东西可以畅意铺开。如果屋里刚好只有他俩那就更快活了,萧静雪感到自己似乎找回了高中那一小段最开心的时光,而此刻比那段时光更加妙不可言。
    但是,她陪着程嘉树和吉他协会的成员们一起排练的时候,一种很明显的不愉悦的感觉就总是侵袭着她。聂虹是个热情奔放的女生,每次都化着美美的妆,穿着高档的衣裙,吉他也弹得非常好,那分外沉浸的样子谁看了都会感动。萧静雪觉得她走到哪里都是不容忽视的焦点,而自己只能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安静地隐在人海深处。她从前很喜欢这个边缘的位置,能够清楚地注视着别人的热闹与亮丽风采,可当她看到聂虹和程嘉树交谈的情景,就止不住地自卑起来,咬着嘴唇抵抗那一阵酸楚的难过。
    这天,两个人约好了一块上自习,很幸运地在理教找到了一间没人的教室。萧静雪把电脑的充电电源插好,开机,程嘉树看了看,不解地问:
    “你的电池呢?”
    “卸掉了,”她一提到电池就生气,“破玩意儿,一点儿也不耐用,每回充满后只能用一个多小时,干脆不要它。”
    “是你不会保养吧?好电池也给用废了。只接电源不保险,万一……”
    “没心思保养它,我连自己都养不好,”萧静雪忽然想到聂虹,心里不大痛快,“到现在我还没学会化妆,也不会穿衣搭配……”
    程嘉树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
    “你的衣品还可以啊……另外,你素颜就很漂亮,我喜欢。”
    他的话让萧静雪受用了一点,虽然淡淡的怪异气氛仍在教室里徘徊。
    她专心地写起了论文,程嘉树在一旁敲代码,按键盘的轻细声音此起彼伏,微微凌乱地响着。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欢快地唱起来,他看了萧静雪一眼,摁下了免提键:
    “小程哥哥,今晚协会有聚餐,来吗?”
    聂虹的语声很甜,极具穿透力,程嘉树想到萧静雪就在身边,差点没摔了手机:
    “咳,我女朋友在这儿,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呢。”
    “噢——”聂虹拖着不情愿的长音,转而爽朗地说,“好吧,祝你们好胃口,下次一定来哦,拜拜!”
    电话挂断了。
    一分钟以后,萧静雪咬着牙说:
    “谁要和你一起吃饭?我们约过吗?”
    “来都来了……”他不知所措。
    “是啊,来都来了,正好和他们聚餐去啊。”
    程嘉树偷偷瞄了瞄她:
    “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居然乐了:
    “我和聂虹光明磊落,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我和她真的有什么,你会怎么办?”
    萧静雪翻了个白眼: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你啊!既然你喜欢她,就跟她谈恋爱好了,人家那么优秀,你又不亏……”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的笑容不翼而飞,“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就把我推出去了?”
    “我能争取得来吗?”她的眼圈红了,“心都跑了,强行挽留,还能留住什么?”
    程嘉树猛然站起来,大声说:
    “我的心在你这儿!我自己很清楚!可是我一直不敢自信地说你有多爱我,我从来都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没那么在乎我,才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我有多爱你,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她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他见她哭了,微微一愣,把一包面巾纸递过去。
    她擦干眼泪:
    “别说话了,学习吧。”
    然后她抽抽鼻子,继续写论文。程嘉树阴沉着脸,盯着电脑,写的代码bug频出。他越写越烦,索性把电脑一推,对萧静雪说:
    “把事情掰扯清楚了再写作业!”
    “掰扯什么呀?”她也把电脑推到一边。
    “我有时候会想,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他的眼睛浓黑如墨,含着深深的焦虑,“你是被我感化的。你那么善良那么容易被感动,可你心里,有没有早就预订了一个专属的位置给一个人?我可以打动你,艾乐康也可以——”
    “是啊,聂虹也可以啊!”
    “她不可以!”程嘉树吼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最爱的女孩,是独一无二的,我的爱,是非你莫属的!如果能被替代,那算什么独一无二?我是不是想错了——那时候我们走到一起,只为了相互取暖,到了这里,遇到更多优秀的人,我们对于双方来说,都不再是独特的这一个,都是可以取代的了?我只来晚了一年,如果两年、三年,我都不来呢?艾乐康是不是会慢慢占据你的心,直到把我完全挤出去?”
    萧静雪听着他的话,又伤心又愤怒,这些年忍受的相思苦痛都被他嘲弄、扭曲,原来那些折磨都是没有价值的。她咬着字眼说:
    “是啊,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当初最强烈的记忆。”
    程嘉树简直要疯了:
    “会吗?会吗?如果爱情打不败时间,那还算什么真正的爱情?陪你走下去的那个人,不一定非我不可,是吗?换另一个人,也一样?我在你心里,是可以替代的?”
    “是啊,”萧静雪歪着头继续气他,“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艾乐康又没做错什么,聂虹又那么好,说不准哪一天,我们身边就换人了!”
    她见他脸色铁青,有些心软,但还是很懊恼,就坚持嘴硬道:
    “有什么不能换的?连人体器官都可以换,也许再过几年,换脑手术都可以做呢,什么是你自己的,什么是你专属的?我告诉你,都可以替代!所以人是什么,爱是什么,你要的独一无二又是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几乎口不择言,程嘉树终于爆发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一脚跺出去,本来是为了泄愤,只想踢在虚空里,谁料把连接着插座的数据线踢掉了,萧静雪的电脑立刻黑屏。
    她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就恨恨地指着他:
    “我还没保存……你!赔我的论文!”
    他两步跑到插座旁,把电源重新接上,转头说:
    “我告诉过你这样有风险,出了事就怪我……”
    她才不管这些,早已恼怒至极,马上奔向他的电脑,利索地删去了他刚写的代码:
    “好哇,一命抵一命吧!”
    程嘉树眼看着悲剧发生,想阻止却来不及,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我……真是气得想咬你!”
    她挺立着,脸上带着未干的泪滴:
    “咬我?”
    他冲过来,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把她仰面按倒在桌子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她感觉到一阵刺痛,心想这个混蛋,果然在咬她,又气又怕,便猛地一屈膝,撞到他的下身。他“哎哟”一声,捂着小腹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她一挣脱开他的钳制,就抓起自己的东西飞跑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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