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华焉自那天跟着先生进了城,就被丢在城里自谋出路,先生只交待他十天后在同福客栈再会就施施然走了。
    卫华焉目瞪口呆看着他不见的身影,等反应过来,肚子也咕咕直叫唤,顾不得多想,忙找一家酒舍坐下,吃饱喝足后一摸荷包,糟糕,身上不多的银两已经去了一般。
    过后几天无论他如何省吃俭用,身上的钱也只支撑五六天,这五六天除了要完成先生交待下来的任务把大都城基本摸清,虽然以前他在此生活几年,但那时候还小,活动的范围又只是那几个地方,这次不同,三教九流犄角旮旯都要摸清,所谓知己知彼就是如此。
    他已经饿了两天了,这两天都只喝了点白水充饥,今天实在受不住了,路过这里,闻着热屉上散发出来的食物香味,肚子里的馋虫是翻江倒海汹涌而出,忍不住随手牵来了两个白面馒头。
    说起来以他如今的伸手,别说是拿两个包子,就是把店家身上的银钱拿光都不会被人发现,但自小养成的底线让他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拿了人家的东西,让人家打两拳出出气也无不可,所以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被强塞到手中那一锭闪闪发光的银锭,眼神动了动,抬头目光直直的往人群外的那辆朱鹏华盖牛车射去,却落入了一双清澈透亮干净纯粹的眼眸里。
    崔葳雅本来是趴着车窗边看戏的,但却突然撞进一双冷然如狼崽的深眸里,小小的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跳,一股惧意猛然生起。
    但不知怎么的,她并没有退缩,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之极!
    卫华焉眸光深处缩了缩,微微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银锭,又恢复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乞儿形象,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散发的冷意是错觉。
    谷香回来了,崔葳雅若无其事的放下车帘,却没人发现,她脸色有些发白,手指微微发抖,神情恹恹的,连玲珑阁小巧漂亮的银钗串珠都没能引起她多大的兴趣。
    ******
    洪武七年,冀州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大旱,常山、巨鹿、安平、河间等地连续半年没有下过一点雨,几条主干河域枯竭,庄稼颗粒无收。因当地官员处理不当,又怕担责,欺上瞒下,致使情况愈来愈严重,等京城梁武帝收到上报折子的时候,冀州已经出现了乱象。
    官府人员的不作为,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山上一点青色都被吃光啃光,饿殍遍野,瘟疫横行,十室九空。为了活命,平民百姓拿起锄头砸开了府衙,杀了狗官抢了粮食。
    人就是这样的,迈出了那一步,想要回头为时已晚,何况左右不过一个死,没有人愿意做饿死鬼。
    人生如下棋,落子成局,那些百姓虽然低贱,但不傻,知道自己迈出了那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但这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叛军并不简单,领头人却是河间的守将贾毅,贾毅带着手底下的几千守军,又收编了这些临时造反的流民,组建成了一支规模强大的起义军,号称三十万,有没有三十万不得而知,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很是强悍,短短几天时间就攻占了安平,河间、常山。
    李炎收到八百里加急来的奏报时,那已经是十几天过去的事情了。
    梁武帝当场就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之怒,吓得众臣跪地请罪!
    人人有罪,人人请罪,但也不可能把全部人都拖出去斩了泄愤。发了脾性,还得君臣坐下来好好商谈这事该如何解决。
    “陛下,那贾毅一小小游击将军,只不过趁国难当头纠集一群乌合之众聚众闹事罢了,末将愿请命为先锋,带领我大梁铁骑取其贼首来敬献皇上!”右将军蒋芳率先出列请命道。
    “陛下,末将愿助蒋将军一臂之力!”安武将军李龄也抱拳出列道。
    虽然冀州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但众臣对敌的积极态度还是让梁武帝心情好了不少,当下马上命令蒋芳为征努大将军,李龄为先锋官,带领十万兵马赶赴冀州,务必尽快歼灭叛逆。
    崔府,崔小娘在几个年岁相当的小侍女陪同下欢快的踢毽子、翻花绳。泽兰院,崔三夫妻俩却在忧心忡忡的说着话。
    “这可是战场,不是去游玩,大伯和大嫂怎会想着让阿珩跟着去?”沈氏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崔勐不在意的摆摆手,端起茶盅饮了一口,方道:“这次不同,那贾毅底下纠集的不过一些乌合之众,我们这边是朝廷的十万精锐之师,蒋将军和李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可以说这次是去捡功劳的,你不知道,京城谁家不想方设法把自家子弟塞进去?没有门路的都想方设法专研门路,我们家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怎能放过?”
    沈氏有些心动,往这边靠了靠,低声道:“那你说,让阿琅跟着去怎么样?”
    这事刚开始崔勐就想过了,此时听了沈氏的话不由一叹,摇摇头道:“我探听过父亲的意思了,父亲破例教养阿琅已经算是不合规矩,虽然平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不说,但肯定心里是有怨的,要是这次的机会还让阿琅去,那只会更加引起众人的愤懑,这次的机会不如就让给阿珩,这样大家心态平和一些。毕竟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嘛!”
    崔勐说的这些沈氏是深有体会,老爷们心里不满但都不会露出来,但内宅妇人就不一样了,自从儿子跟着老太爷后,平时与沈氏相处得还算不错的两个妯娌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平时遇上也是酸话不断,特别是大夫人,说起来她是嫡长媳,她的儿子是嫡长孙,以后的崔家都是她儿子的,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突然间崔老太爷就对三房的崔琅另眼相看起来了,这另眼相看还是亲自教养,这可不比平时过问两句那样简单,看那架势是亲自培养继承人。崔老太爷是谁?整个崔家的家主,他是有绝对权威自己挑选继承人的。这让崔大老爷夫妇又惊又怒,但对于崔老太爷的决定他们又不敢直言,只有把心火撒在罪魁祸首三房头上了,使绊子都是小的,平时多为克扣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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