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此时坐在富贵堂里,萧永清问二房的人有什么意见时,萧延平和萧延喜闭口不言,一起看向他们的父亲萧永泰。
    萧永泰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此事闹出动静不小,我这个当二叔祖的也要说侄孙两句了,家有娇妻,才从扬州回来,不该是陪着侄孙媳妇么?为何竟然要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于茶坊私会,侄孙方才说是着了你表妹的道儿,可我想,若是你谨记男女之大防,就不会去茶坊见她,也不会出事了。此事,先不议咱们萧家该如何处置,合该问一问你媳妇可会宽恕你若是侄孙媳妇不依不饶,要把此事张扬出去,我们就算议个处置的法子出来也没用。”
    萧延平和萧延喜在一边连连点头,附和父亲的说法。
    萧玉琅听完,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果然被父亲说对了,二房的叔祖是一只老狐狸,他这样说分明是为了讹诈宗房。
    二叔祖不急于表态,就是要看长房拿出什么好处来给二房,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坐在堂上的萧永清闻言,眼角跳了一下,他看向坐在右边下手方的二弟,寒声道:“二弟,你可别忘了你是萧家的人,怎能胳膊肘朝外拐呢,孙媳妇跟玉琅夫妻两人关上门来怎么都好说。我们萧家的人处置玉琅犯错的事情,跟孙媳妇无关。”
    “大哥,你这么说,是不承认侄孙媳妇是萧家的人么?当初咱们萧家可是八抬大轿,风光迎娶侄孙媳妇进门的。要是连金陵望族第一的沈家的嫡长女嫁入萧家也不被大哥当作萧家的人,此话要是传出去,我萧家还能娶到名门望族的女儿做媳妇么?”萧永泰当即反驳道。
    “……”萧永清没料到萧永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语塞。
    可萧永泰还没完,他就知道自己反驳的话说出去后,他的族长大哥无言以对。
    这会儿,他正好利用大哥无言以对的时机。站了起来,向着萧永清拱拱手说:“大哥,既然我们对如何处置玉琅的事情上头有分歧,那就各退一步,好好想一想彼此的法子哪个更好。这天也晚了,我看不如明日再议。”
    说完,他就招呼两个儿子跟他一起退下。
    萧永清嘴巴动了动,想要叫他们父子留步,再议一议,可一想,这是他狡猾的二弟故意拖延和为难之举,他要是连跟他们一招都没过就妥协了,那也太怂了。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说话,直到二房的人都走了出去,走远了,他才让跪在堂下的萧玉琅站起来。
    萧玉琅腿都跪麻了,站起来之后使劲儿揉着腿,抱怨二叔祖等人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住嘴!你少说两句不行?”萧延禄训斥儿子道,他转脸看向萧永清,“爹,二叔他们……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萧永清思忖了一会儿,对萧玉琅道:“玉琅,你二叔祖不是说要让你先安内,让你媳妇宽恕你,他才肯继续往下议么?那就回去好好哄哄你媳妇,让她宽恕你,明日来富贵堂,让她在你二叔祖跟前说她跟你重修旧好,不计较此事了。到时候,我看你二叔祖怎么说!”
    满以为萧玉琅会立刻答应的萧永清没想到,他说完这个话之后,萧玉琅却很为难,他说:“阿婉那个人心思深沉,这一回她特意叫了我二叔三叔来抓我,哪会轻易就饶恕我。一日是不行的,怕是要三五日,看能哄好不?”
    “那就给你五日,五日之后,带着你媳妇来富贵堂。”
    “是,祖父。”
    萧永清在离开富贵堂,回后面的松鹤堂之前,吩咐儿子这几日把这一次牵连在内的人都要安置好,不要再出错。
    萧延禄应承了,送其父出去,回来之后才带着萧玉琅去卧房内见唐氏。
    唐氏那个时候经过大夫的诊治才刚刚苏醒过来,靠在床头,正在抹眼泪。
    见到儿子和丈夫进来,她哭得更凶了。
    萧玉琅走到她床前,正想安慰她几句,刚说出口个“娘”字,左脸上已经被唐氏打了一记耳光,声音十分清脆。
    这下子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正好跟刚才他爹打在他右脸的巴掌印配成一对儿。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你明知你端淑表妹两三个月后就是你的人了,为何你竟然急着跟她在外私会?你晓不晓得,你端淑表妹这下子被你害死了,她除了死没有别的路了……”唐氏边指责儿子边哭,“我这脸给你们丢尽了,我们唐家的女儿以后没人要了,我对不起唐家的列祖列宗啊……”
    萧玉琅捂着被打的脸小声说:“娘都嫁进萧家二十年了,早就是萧家的人了,还想什么唐家?”
    唐氏听到了,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萧玉琅的脸上就啐了一口:“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给你害得没有娘家可回了,给你害得以后唐家人提起我就骂,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生你!”
    萧玉琅被他娘吐了一脸的口水,狼狈不堪,忙一边擦脸一边退远了些,怕再被他娘给啐上一口。
    这时,萧延禄走上前来说她想得太严重了,这事情只要严格封锁消息,不让外头的人晓得,唐家人也不晓得,到时候她照常可以回娘家的,唐家的女儿们也不会嫁不出去。
    “此话怎讲?”唐氏一听,立马停住了哭泣问。
    萧延禄便在床边坐下,凑到她跟前低声这么一说,说完之后,唐氏破涕为笑,道:“这个法子好。”
    ……
    沈婉晚饭时只吃了点儿粥菜就放碗了,她站起来,走到南楼窗前。
    暮色四合,晚风送来阵阵混合着水汽,来自楼下花园的馥郁花香。
    她深深吸入一口,表情异常惬意。
    “少奶奶,有个小丫鬟送了一封信来,她说她是二房的丫鬟。”安春走过来禀告道。
    “信?”沈婉回头,安春恭敬地把手上的一封信递了上去。
    沈婉接过信,走去小书房,安冬进来奉上一盏茶,并问沈婉要不要点灯。
    “点上吧。”沈婉说着,拆开信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把信放下,吩咐安冬去请夏妈妈来见自己。
    夏妈妈那个时候才吃完了饭,她今天陪着沈婉一起去何家茶坊抓奸,抓到萧玉琅和唐端淑私通,她是又高兴又难过。
    她紧张地看向沈婉,害怕沈婉难受,可沈婉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丁点儿难受的样子,有的只是冷淡。
    夏妈妈这才相信,自己带大的姑娘对萧玉琅是真没有什么感情了,否则就不会用抓奸这种堪称决绝的方式来撕破脸皮。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想跟萧玉琅过了。
    第42章
    “妈妈, 你看看, 这信。”沈婉将二房萧延平写的信递给了夏妈妈。
    夏妈妈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便说:“二房的人这是想要让宗房给好处, 又怕少奶奶很快就饶恕了孙少爷, 故而写信来说他们愿意为少奶奶做主?”
    沈婉点点头,慢慢道:“我想,这是二房的二叔祖授意二叔写的,他们想要我帮他们的忙, 那么他们也要帮我的忙才行。之前,我只是想带着二房的人去当场捉奸, 再用将这事宣扬出去来胁迫萧家同意萧玉琅跟我和离。即便如此, 萧家怕也不会轻易同意萧玉琅跟我和离。我的后手, 之前我也跟妈妈讲过, 就是要回娘家去, 求得我娘的同意, 再让她去说服我爹, 我爹再去说服我祖父, 用沈家跟萧家做的生意来威胁萧家,让他们顾全家族利益, 从而同意萧玉琅跟我和离……”
    夏妈妈接话:“这会儿二房的人写了信来,少奶奶不妨让老身去跟萧延平说, 若要少奶奶帮他们拖延数日,那就要答应帮着在萧家人里面说话,赞同少奶奶跟孙少爷和离。”
    沈婉加上一句:“妈妈还可以跟他们说, 若是他们站在我这一边,助我跟萧玉琅和离,以后我们沈家跟萧家宗房做的买卖可以分些给萧家二房做。我也不敢答应太多,一半是可以的。”
    夏妈妈欠身:“那老身明日就去二房见一见萧延平。”
    沈婉又说:“那我就等着妈妈回来,咱们一起回沈家去。此事早晚都要让我爹娘晓得,宜早不宜晚。”
    两人商议妥当,夏妈妈就重新下楼回去歇息,沈婉也叫人来服侍自己洗漱了,早早回屋去睡觉,并把门给闩了,又叫了安冬和安春在房里值夜。
    她晓得,萧玉琅回来必定要来纠缠自己的,故而早早洗漱了回屋去歇下。
    果然,沈婉才睡下一会儿,就听见北楼那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了自己卧房跟前,接着有人在外面门上拍打,喊:“阿婉,给为夫开一开门儿。”
    沈婉躺在床上不说话,安冬和安春听见了也不敢吭声,她们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呢。
    她们只知道,今日下晌,沈婉由夏妈妈陪着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主子的脸色很冷,夏妈妈陪着上去,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吃过晚饭,又有二房的小丫鬟送了信来,不久,夏妈妈又被叫来了,上南楼书房里去跟主子密谈。
    夏妈妈一日之内相当于三上南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般来说活,夏妈妈来见主子,说的都是比较重要的事情,这连着来三次见主子,只能说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但是宅子里也没有流传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让安冬和安春更加疑惑了。
    晚上主子吃完了饭,早早洗漱了睡下,也是比平日早得多,更何况今日孙少爷从扬州回来了,两夫妻没有一起吃晚饭,但也应该晚上在一起歇宿呀。为何少奶奶竟然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孙少爷呢,这会儿急匆匆走了来,在外头拍门,听起来声音很急切,要进屋,可少奶奶却不答应他。
    从这情形看,莫不是两个人今日闹架了,她们两个心腹丫鬟还不知道他们在何时何地闹的架。
    想了想,她们两个一致认为,反正不在南楼上,大概是跟着夏妈妈一起出去的时候在哪里碰见了孙少爷,吵架了。孙少爷晚上没跟少奶奶一起吃饭,少奶奶心里不痛快,故意早早睡下。
    萧玉琅一开始是用手掌在拍门,最后就变成了用拳头捶打,声音从着急变成了隐带不满和愤怒。
    他使劲儿捶门,要沈婉给自己开门,他要进去跟她说话。
    萧玉琅捶门的动静挺大,把里面还没有睡下的安春和安冬都吓住了。两人慢慢走到沈婉躺着的床前,求助似地问她咋办。
    沈婉坐了起来,下床来穿了绣鞋,走了过去,在门后说:“你还嫌闹得不够么,今日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你回去歇着罢。”
    “阿婉,你听我说,今日的事情,都是我昏了头,我对不住你,你答应我,别往心里去好么?”萧玉琅隔着门,在外切切道,听起来好像很歉意一样。
    沈婉在门后简直想笑了,她真想说,萧玉琅不去做戏子真可惜了,这么会演戏。今日在何家茶坊楼上,当自己带着二房的人去捉奸时,他在狼狈之余看向自己时,眼里可是充满了怨毒,这会儿却又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认错了。
    萧玉琅啊,还真是“金陵好夫君”。
    冷哼一声,沈婉在里面说:“若是我跟你一样,跟外头的野汉子私会,被你捉住了,我也跟你一样的说法,你可会恕我?”
    “你……”萧玉琅语塞,良久他道,“男子和女子能一样么?女子嫁人就得终生伺候一夫,男子要为宗族增添子嗣,收房纳妾,是不可能终生如女子一样,只跟一个女子在一起的。”
    “你少用这套说法来为你自己开脱。”
    “这不是为我自己开脱,而是大户人家的男子都是这样的,我们萧家,从我祖父到我爹,到我叔祖父叔父,隔房的兄弟,凡是成亲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倒是我,跟你三年了,没有收房纳过妾,你又不生,我才动了别的意思。阿婉,你摸着良心说,金陵望族之家的男子里头能像我一样三年不收房纳妾的有多少。三年,我觉着我对得起你了。”
    沈婉噗嗤一声笑了,讥讽道:“你可真对得起我啊,刚从扬州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跟你表妹私会了。你口口声声说男子是为了为祖宗增添子嗣才收房纳妾,可她又不是你的房里人,又不是你的妾,你又如何说?”
    明知道沈婉用那两个丫鬟给自己做房里人为诱饵,使得表妹端淑上了当,急于跟自己相见,从而出事。可这会儿面对沈婉的诘问,萧玉琅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说:“……阿婉不是跟我娘说过,要等我收房之后纳她为妾么?”
    “我是说过,我还想对你说,你可以纳天上的嫦娥,本朝的公主为妾,你也去纳?还是等不及进门儿的?”
    沈婉戏谑的话,惹恼了萧玉琅,他敛了笑,硬声问她:“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恕我?”
    “且让我想个三五日再说,你回去歇着罢,远道从扬州回来,又是诸多应酬,想必也累了。”沈婉淡淡道。
    沈婉不提还好,一提,萧玉琅是真觉得很累,一时间呵欠连天。
    他想到祖父给自己五日时间说服沈婉放自己一马,宽恕自己,沈婉刚才说她也要想个三五日,才给自己答覆,那么就不忙在这一时,歇几天再说。
    说实话,以前他就对冷冰冰的沈婉不感兴趣,平时跟她相处不过是敷衍她而已。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发觉自己简直是有点儿恨上她了,若不是为了向祖父交待,过了眼前这一关,他才不会低声下气地来求沈婉呢。
    他决定,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他跟表妹端淑被捉奸的事情风平浪静之后,他就要让人去扬州买些漂亮的女子回来收房纳妾。最好有个十个八个的,让她们给自己生一窝孩子,气死沈婉。
    “那好,我就三日后再来找你,阿婉,你歇下罢,为夫不来打扰你了。”萧玉琅在外和声道,听起来真像是一个体贴至极的夫君。
    沈婉听出来他在装腔作势,便也用同样的腔调嘱咐萧玉琅好好休息,过三日两人再谈,到时候自己想必也消气了,可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萧玉琅听完转身离开了,他回北楼去洗漱了上床睡觉。
    也真是累了,萧玉琅黑甜一觉睡醒已经快到晌午了。
    他爹娘那边派了人来,叫他跟沈婉一起去富贵堂吃饭。
    萧玉琅便起来让人伺候着穿上衣裳,打扮齐整了,接着往南楼走,他打算叫上沈婉一起去富贵堂。昨天晚上虽然沈婉说了要等三日才跟他谈,但他想这个一起去爹娘跟前吃饭不在谈话之列,两人还是该以夫妻的样子出现在爹娘跟前。
    他还想,爹娘叫自己跟沈婉一起去吃饭,多半是要哄沈婉,让她别较真,宽恕自己,把日子继续往下过。
    谁知道,到了南楼,他发现南楼的卧房和书房都找不到人,沈婉还有她那两个贴身丫鬟都不在。
    于是他找了人来问,沈婉在哪里。
    小丫鬟告诉他,一早,沈婉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出门了,那两个贴身丫鬟又背着包袱,不像是要去逛街的样子。
    “什么?你为何不早些来通禀于我?你这蠢笨的贱婢!”萧玉琅气得抬手给了那小丫鬟一耳光怒骂道。
    小丫鬟被萧玉琅一耳光打得跌坐在地,只是捂着脸掉眼泪,不敢哭出声。
    萧玉琅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走,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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